第176章 鸿门宴
她把什么东西都还给了闻立,只有手机留下来,这个东西太方便了,不用不知道。
这段日子,她与家人联系全靠它,小小手机帮了大忙。
这天晚上,安顿好云飞睡觉,她趴在窗台上,对着朦胧的城市夜景,拨通了父亲家的座机,很快接起来的是妹妹。
妹妹沉稳地说:“三姐,我今天上午去见老薛了,他说咱们起诉离婚的话,作为原告,要缴纳900元诉讼费”。
“那么多”?
她直咋舌,没钱还离不起婚吗?
“老薛出主意说,咱们先别交钱,他找民政办公室的人和闻立接触,如果闻立同意协议离婚,在民政就办了,不必花这个钱”。
她又燃起希望,但是,他会配合吗?出于找茬他也不会的,而且,他被揍一顿后,不知什么样,没死是肯定的,如果死了不能这么风平浪静。
“我想速战速决,不和他拉扯,不行就花钱,我认”。
“三姐,你别急,我早就听说过老薛,他不是老爸的学生嘛!
当然也是咱们家乡人,前后村住过,他作为沙塘子法庭庭长,每天很忙。
我也是第一次见他,他真的很实在,抽出专门时间和我聊实在话,咱们这方面不懂,他是专业,咱们就按照他说的办,能省900不好吗?
老爸教学一辈子,老薛这个学生没白教,还记着问候老爸呢,三姐,这件事,我能给你跑腿就跑,你别着急,按步骤来,对了,三姐,你有什么要争取的”?
“我只求痛快结束,我只要云飞,别的我什么也不要”。
“你这个傻女人,闻立不得撒丫子跑?甩掉个……小尾巴,他巴不得。
三姐,既然你带着云飞,该争取的就不能便宜他们,冰箱你不用吗?电视你不看吗?衣服你不洗吗?
置办这些都得花钱,不要白不要”。
她笑了,笑得妹妹发毛,以为她神经了。
她笑够了,对妹妹说:“我不稀罕,都不要”。
“云飞抚养费呢?”
“他不给我自己养”!
“三姐啊!必须争取的利益,必须要”!
妹妹无奈又生气,她的这个姐姐,不同阶段有不同特色的幼稚。
但妹妹也知道,她的这个姐姐,认准了一条路,谁也说不通。
“那个公房产权归个人了,有我一半,也有云飞的份,有一天卖的时候,我得争取”,她说。
“我的天,你终于有点心眼了”,妹妹长出口气。
没事谁也不会了解离婚事宜,原来离婚这么多程序,妹妹为她跑腿,为她思前想后,她落得等待就行。
接下来是周末,两个休息日啊!她那种狂喜和当年领云飞通勤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当年的心情与现在没有可比性,她可怜那时的自己,现在的她,虽然累,但心情稳定。
经过一周的适应,还有周末调整,新的一周开始后,她从容很多,学生开课了,她跟着上初二,课堂上留出一点时间,领学生唱唱英语歌,做做游戏,孩子们的天性很容易就释放出来。
假期培训打开的思维她灵活地运用到了教学中。
假期培训给她的启发太多,其中最大就是:眼界!
不同的眼界可以使人做出不同的选择。
这天的第四节她没课,批几本作业就可以到食堂吃饭去,忙碌一大上午,她很饿。
嘟嘟嘟,她从包里拿出手机,犹豫一下,接通。
“你下楼来,我在校门外等你”。
大姐的声音,她刚想说什么,那头挂断。
她从小门来到校外,学校对面是楼房门市,此刻,没到午休时间,方圆一片空荡荡,大姐在哪里呢?
正在寻觅间,一辆轿车滑过来,车窗摇下,大姐探出头,她很奇怪,大姐的表情更奇怪,沉着脸说:“你先上来吧”。
车门打开,她坐了进去,前座一个人回过头来,不能叫做人,是个猪头。
她忽然想起出逃那晚的噩梦,有开门下车的冲动。
前座的猪头是闻立,她是凭感觉认出来的。
他在副驾驶上回过头,客气地问:“下课啦”?
“嗯”!
他识趣地把头转回去了,轿车两分钟就到了街里,停在沙塘子镇有名的“香格里拉”门外。
闻立下了车,回手打开她的车门,就像当年结婚那天请她出来,她下了车。
大姐不说话,表情凝重地紧挨着她走,闻立跑到饭店门旁,把门大大地开着,她和大姐走了进去。
闻立在身后说:“上楼吧”。
楼梯很陡峭,闻立提醒着:“放心走吧,我在后头”。
爬完了有点气喘,她终于来到二楼,豁然开朗一个明亮的大厅,最显眼的是半空挂了条红色横幅,仔细看是:老婆红梅,我爱你!
在窗前一张大餐桌边围坐一圈人,那些人齐刷刷往这边望着。她一眼看见了哥哥。
原来这是一场鸿门宴!
闻立把哥哥旁边的椅子调整一下,说:“坐这吧”。
她坐下的时候,身边是哥哥,大姐和妹妹。
她扫视一眼另半圈,依次是婆婆,闻立弟弟,孟四哥,孟四嫂,四嫂老父亲,他已经颤巍巍的了。
餐桌中间一堆怒放的百合,幽香脉脉。
大姐看着红梅直言不讳:“我正在家做饭,闻立和四哥突然就去了,非得把我拉上车,我是看在四哥面上来的。
没想到他还把大哥从老屯也拉来了。接你的时候非得让我去,我不去怕你不来”。
大姐转向那圈人:“既然来了,正好大家都在,该说的话说说吧,早晚得有这一出”。
大姐脸上冷冷的说。
沉寂几十秒,静得针落地都能听见,婆婆打破沉默,向前探身,无比亲切:“红梅呀,你们这回揍得好。天地良心,我和闻波都说揍得好。
喝点酒就能耐了?凭啥跑学校闹去?也不考虑红梅感受。咋揍都是他活该,他受到教训了,从医院回来躺了好几天,刚能起床就来接你回家。
红梅呀,你们是从小结发夫妻呀。打折骨头连着筋,不能说散就散,走一家进一家不容易。
回头他找不到你这样的,你也找不到他对孩子这么好的。
小两口打打闹闹过到老。你说呢,他四嫂”?
她突然找外援去了。
皮球扔给四嫂,很显然四嫂临时组词,她尬笑着,说:“小闻立,你四哥发话了,这回红梅给你脸跟你和好了,以后你再捅娄子他可不管了,我们领着红梅离婚,傻玩意儿,就是不长记性”。
然后冷场,闻立弟弟闻波发声,他怒声呵斥闻立:“你别哑巴了,这里最需要听到你的声音”。
闻立一直杵在桌边,他搓着手,那张脸又惊悚又滑稽,眼睛四周青肿未消尽,白眼仁像红眼兔子的,鼻梁骨肿得宽大,猪头样令人心里极度不适。
他像小学生打保证那样对着红梅后背,说:“我从来没想过离婚!你说过和我白头偕老,我不想离婚”。
突然他触动心弦,哽咽了,抿了把鼻涕说:“我们三口人好好过,我工资折交给你,随便你花,我再也不乱发脾气了,也不和别人扯犊子了,咱俩努力攒钱,到市里买楼,不租房”。
他构想的未来实际且美好,婆婆附和说:“我听说你领云飞到市里租房?让孩子读好学校!
我高兴坏了,你培养我孙子这是正事,我得支持,租的房子咋样?条件不好的话租期到了就换好的。
铁路集资楼房时,你们定一套,钱不够咱们家都想办法出力,这个事我来张罗,不用你操心,你专心陪孩子就行”。
他们那圈巴拉巴拉说得热闹,四嫂老父亲对当下发生的事已经没有判断力了,请他出面纯属坐镇。
闻波主持说:“今天很不巧的是,二嫂老父亲,我尊敬的章大爷没来,二嫂大哥在,恕小弟说话不恰当,长兄为父,大哥您给我们说几句吧”。
众目光聚焦哥哥身上,哥哥垂着眼帘一直没说话,被点名邀请,他依然没什么表情,沉吟一下,对红梅言简意赅:“过日子要方方面面考虑,再不,回去吧”!
最后的尾音拖出重重一口叹息,很无奈,意思是:我妹妹将就和你过吧!
那圈很快七嘴八舌:
“是啊,有孩子在,能走多远”?
“一个人拉扯孩子不容易,老师工资太低”!
“别光说话,上菜,边吃边聊,闻立定了饭店压轴菜”!
他们那圈欢愉起来,大功告成的样子,迫不及待要大快朵颐。
妹妹大声说:“我们谁都没权力拍板,让我三姐自己决定”。
空气又静了,目光终于聚焦过来。
在所有人口干舌燥之后,她们才发现主角没说话呢。
她不想看那圈的面孔,目光落在那堆百合上,沉着地说:“离婚是我慎重考虑的,怎么?你们嘻嘻哈哈就敷衍过去了?
你们抱着什么目的劝和?
成全闻立有个完整的家,牺牲我来成全他?是这样吧?
你们谁设身处地为我着想过吗?真为我着想就不会这么劝,我和他怎么过日子你们不清楚吗?
不清楚就来劝?
闻立,这个婚我离定了!你想要面子,就和我好说好散,你非得拖拉,那我就起诉,六个月后法院就判了。
那时候,小小的沙塘子可就都知道,你死乞白赖不离婚了”。
说完,她对哥哥抱歉地说:“走吧,大哥,让我大姐给你做饭吃”!
妹妹和大姐同时起立,哥哥依然垂着眼皮,也站起身。
那圈鸦雀无声,说客们都不言语,闻立焦急地请求支援,目光晃过一遍,又一个个看过娘家人,最后落在红梅脸上。
她转身和兄妹,大姐往外走了。
他定在原地,追不回,说不出,眼睁睁目送着他们下楼去了。
说客们始料未及,都是胸有成竹而来,以为就像曾经那样,巴拉巴拉一顿,小媳妇儿屁颠屁颠跟回家,更何况,这回给的面子够大,又香格里拉,又拉横幅的!
婆婆根本没做失败的准备,也当然没做承诺的准备。
噔噔噔,楼梯一阵乱响,服务员上来了,站在门口问:“上菜吗?”
人们面面相觑,闻立有气无力的:“上菜”。
一道道菜从楼下运上来,很快摆满了餐桌,够丰盛够档次,闻立嫌弃百合碍事,抱起来摔在楼梯口。
他“嘭”启开酒瓶,斟了一圈酒,说:“咱们吃”。
他举起杯一饮而尽。又抄起啤酒瓶,豪情万丈地说:“明天我就去和她办手续,谁怕谁?回头我娶黄花大闺女,生一堆孩子,让她领云飞过去吧,她要领走,我不要了”。
婆婆一副大势已去的表情,没胃口。
他弟打击他:“别吹牛B,你脾气不改,喝酒不改,娶谁都白扯”。
闻立咕嘟咕嘟灌了半瓶啤酒:“以后我啥也不改,吃好喝好,更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