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嫁教书匠

第180章殊途各自归

    章红梅习惯了从侧梯上下楼,侧梯遇不上别人,也遇不上他。

    因为通勤了,她的装备和住附近的老师不一样,她背个中型皮包,胳膊上搭件风衣,根据早晚温差随时添减,她一身风尘仆仆走在侧梯上,来上班。

    走到二三楼之间的时候,感觉楼梯上飘来一个阴影,是一个人影,像片云遮住了光线。

    那个人影居高临下站在台阶上,没有让路的意思,她一步步踏着台阶,在半路中停下来,扶着栏杆仰起头,正遇上他沉静的眼神。

    他们那样凝视着,他的伤好的差不多了,还有几点青色斑痕,她的目光抚摸过那里,然后掉开。

    她看着台阶往上走,与他同一层台阶时,又上了一个台阶,与他擦肩。

    “这样走不绕远吗”?他不回头,问。

    她侧了一下头,要举步向上。

    “你躲着我”?

    “没有”!

    “你又把我当路人!”

    他蓦地转过身,因为处在下一个台阶,正好与她面对面,眼神交织,默默无言。

    一转身,她快步上去了,脚步声远了,消失了。

    这是斗殴后他们第一次独处,还是他特意在侧梯等她。

    他久不见她,忽然想到侧梯的,果然她从这里上下。

    他想和她好好谈谈,告诉她,是你的勇敢让我惭愧,让我直视自己,让我不再等待。

    还要告诉她,他的打算:只要和你在一起!

    你愿意吗?

    但那个打算怕引起她的委屈,弄不好她再也不会理他了,他不敢贸然行动,他多么想听到她的心声,她微笑着说:“只要和你在一起”!

    而他要告诉她: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管。什么道德,什么约束,统统不管,只要和你在一起。

    那晚和母亲谈话,他怒吼:她不进来,我能出去,反正我们要在一起,当时他就决定了,古有私奔,今有他们。

    但是,她现在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忙碌,疏远,她那个倔脾气,他深知不好弄。

    在书房小床上躺着,双手枕在脑后,他想着想着嘴角笑微微。

    曾经多少个这样的夜晚,他辗转反侧,总是不能回避一个现实,她,在她家---和一个男人共同的家。

    爱过吗?爱过的人谁都受不了那种滋味!

    现在好了,她自由了,她身心干净!好像又回到了他们年少的时候,你不属于我,但也不属于别人,其实,还是属于我,命运又把你还给我了。

    这种感觉真好!

    因为这样,他的生活酸酸甜甜,充满期待,他的未来,他们的未来,指日可待。

    在他的办公桌上,摆着一摞特殊的本子,檀色木质封皮,凹陷钢印:毕业证书。

    他打开一本,贴着她的相片,浅浅的笑着,右侧几个字最醒目:英语专业(本科)全部课程成绩合格,经审定,准许毕业!

    这就是她又奔波三年获得的本科毕业证书。

    他想起和她一同初学电视师专的时候,快十年了!

    他们这代中专生,中师生,毕业就参加专科函授,然后本科函授,文凭达到国家标准,走了一条曲折执着的路!

    一会儿,就给她送去,她一定会高兴。

    还有她更高兴的,他们涨工资了,而且补发前半年的,她即将每月能开468块钱,补发一千二百多块,高兴!

    这个喜大普奔的事她当然知道了,当然高兴,她比任何时候都需要钱。

    她随着通勤小分队往车站走的时候,大家都兴高采烈的。

    坐火车比坐大客车便宜,但车站远,步行二十多分钟,二十多个队员穿过街里,迎着朝阳来,送着夕阳归。

    他们乘坐的火车很拥挤,别幻想有座位,有个宽绰地方站着就不错了。

    一天,回去的火车上,她站在过道上,靠着座椅背,她身边的座位上一个旅客在低头织毛衣,胳膊肘时不时地碰一下她,她一直没在意。

    直到她好奇地看一眼旅客时,她情不自禁地弯下腰往旅客脸上看。

    旅客抬起头,愣了片刻,抬手就打了她一下,重重地落在她的肩头。

    她也很激动,“学姐,是你啊”!

    织毛衣的是学姐,她还是浓眉大眼的漂亮,丰腴不少,显得更年轻了,她一身时尚,十足个贵妇。

    学姐把毛线缠了缠,往包里一装,身子往里挤了挤,拉她坐了下来。

    “你也通勤了”?学姐笑着问。

    “是啊,你呢”?

    “我通五年了,五年前我们买了铁路集资楼,现在又买了一套商品房,住新房子,旧的出租,这样特别划算”。

    学姐的生活一帆风顺!

    “你家住哪儿”?学姐好奇。

    “我住在市实验一小附近”。

    “买的商品楼吗”?

    “不是,租的”。

    “干嘛租?铁路集资楼便宜,缺点是抓阄决定住哪套,我手气挺好,抓的四楼,闻立咋没想着集资”?

    学姐按照正常过日子规律推算,他们结婚十来年了,应该进行到这一步。

    “……我们,离婚了”。

    “……”!

    学姐看着她不说话,眼神里惊讶过后是歉意然后是怜惜。

    学姐抓过她的手用双手扣着,小声说:“对不起,红梅,我不把你介绍给他,你能找到别人,就不会这样了”。

    “你说哪里去了?姐,不怪你,是我自己当时幼稚,也怪我们没经营好”。

    她说这些是真心实意的。

    学姐作为媒人,很不好意思,当初介绍的一对人,离婚了。

    学姐和她丈夫就是教书匠配铁路工人,他们夫妻持家有方,和睦融洽,小日子蒸蒸日上。

    昔日校友,后来同事,现在的姐妹,人生境遇截然不同。

    人生已经拉开距离,她走她的路。

    她下火车的时候,天色越来越晚,当她到家楼下时,楼上都亮起了灯,那一盏盏灯光里就有一处她的栖息地,这让她觉得这个城市很暖。

    云飞早回来了,开门就见他写作业的背影是最常见的画面。

    他偶尔作业少的时候,临睡前会溜到孟姨屋里。

    “孟奶,我能看会儿电视吗?我写完作业了”。

    孟姨就把电视调大,有的画面和他议论,指着画面说:“你看看,那个地方的孩子上学用滑索,脚下就是大河,又深又宽,你的学习条件多好,你要好好学习啊”!

    这一对没有血缘关系的祖孙依偎着看电视,画面很温馨。

    早晨,云飞依然提着保温饭盒和她一道出门,依然要等好久学校才开大门。

    但是,他不必在大门外等了,这是怎么回事呢?

    一天,门卫里的保安发现了这个小孩,把他领进了门卫室,说:“以后你就在这里等吧,外面越来越凉,冬天更冷”。

    人世间,总是有这些丝丝缕缕的温情,温暖着陌生人的心。

    经过几次小考试,云飞的语数外,均不错。

    教师节的时候,她在信封里装了二百块钱,塞进了蝴蝶斑老师手里,蝴蝶斑老师竟然笑了,还以为她不会笑。

    她笑着说:“没想到闻云飞挺厉害,不但没扯我班后腿,成绩还在中上游,在班里可有眼力见了,愿意交朋友,挺好”。

    儿子,好样的!

    因为逃避来到大城市,一路艰辛,她们没被打垮,反倒适应下来。

    她们母子决定在这个城市扎根下去,用坚实的脚步踏出未来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