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嫁教书匠

第192章突变

    大炮如她所愿,不被撵了。

    她放心大胆地回了趟娘家,进门就拾掇她的东西,当准备离家时,家里人知道她“又嫁了”。

    她自豪地对娘家嫂子说:“他比我小三岁,又高又帅,有个儿子被老婆领走了,从不来往。

    他是铁路正式工,一个月能挣一千来块呢,有房子,房子里啥都有,我每天就是做做饭,拾掇一下屋子”。

    嫂子嗤笑着说:“别吹牛了,你当大闺女时都没嫁这么好,现在要啥没啥,男方条件这么好,凭啥要你”?

    大炮不屑与她争论,夏虫不可语冰。

    她手提肩扛大包小裹离开了那个不受待见的家,心急火燎地回到她的新家。

    再踏进家门时,与第一次不同感觉是,这里的一草一木她都倍感珍惜,她是主人啦!

    她热火朝天地准备迎接过大年,虽然还有一段日子,但这个年不同于以前,是她新生的开门红。

    她充满热忱,充满力量,家里家外井井有条。

    但她无论怎么谨慎,闻立对她不骂不开口,开口骂在前。

    但她真的不在意,只要不出声,闻立骂骂就算了,并不打她,她因此感恩戴德。

    他就是脾气不好,人是好人,她深信。

    她发现近几天闻立发脾气的同时,似乎还有忧愁,她不敢问。

    一天晚归,他酩酊大醉,斜躺在炕上,黏腻着眼皮,对站在门口的她硬着舌头说:“你知道我今天为啥喝酒吗?”

    大炮心里说:你喝酒还有原因吗?

    她没敢随便接茬,好脾气地笑着,像个母亲宽容一个驴脾气的孩子。

    “我们工区撤了!说撤就撤,从接到通知到撤离不到三天,……今天,就今天,人员和机器都拉走了。合拼到县里大工区了,你说我心情能好吗”?

    说到这里,眼角挤出一串眼泪,翻身仰面躺着,两只手各抹了一把眼睛,搓了搓手,要把手上的泪水擦干。

    他无人倾诉,无人倾听,对着大炮这个活物第一次说这么多。

    他带着鼻音继续:“工区暂时留下一个人看院子,我留下了。我TMD就不走!

    ……整个工区就剩我自己了。我还给谁当工长?啊?哈哈,我成了光杆司令”。

    她不懂他说的话,但知道大墙外面那个工区,曾经热闹喧哗的一群人上班下班,撤点了,只剩闻立了。

    闻立歪过头问她:“你也走呗”?

    她感觉到闻立语气里的留恋,她感动极了,用她的时候到了,她坚定地说:“我不走,你去哪我跟哪”。

    闻立对这句话很受用,他此时需要人陪伴。

    那一夜,她得到了皇帝临幸似的,受宠若惊。

    第二天,闻立用摩托车带着她去了工区。

    工区一副人走楼空的寂寥。

    一楼办公室墙上的镜框都摘走了,留下一块块痕迹,开门就是电机间,满登登的机器都用卡车运走了,玻璃碎了好多块,寒风灌进来,呼呼地像交响曲。

    闻立站在空荡荡的院落中,对面是他人去楼空的家,脚下是他人去楼空的单位。

    他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孤独。

    工区有现成的厨房,餐具,还有剩下的白菜,她动手在那里做了顿饭,他俩吃完了也没走。

    晚上就住楼下宿舍,她发现这里不错,像个别墅。

    她乐观地规划着:“院里空地那么大,来年春天咱们种菜,吃不完我拿集上卖。再养群鸡鸭鹅,肉蛋吃不完我也拿集上卖”。

    这是她描绘的美好蓝图,熬过这个冬季,一切都可以在春天实现。

    不出几天,闻立又醉归,进门就骂,她吓得不敢出大气儿,听了一会儿发现他骂得好奇怪。

    “都是什么朋友?我还没死,就怕我赖帐!

    用我的时候像孙子,我没用了,转头就变脸!”

    原来,他在骂别人,原来,他欠债。

    第二天早晨,日上三竿,闻立还在炕上蒙头大睡,对于他来说,无所谓上班时间,他成了看屋的,什么时候到工区,自己说了算。

    这时,从铁大门上越进来一个男人,突然出现在房门口,把吕大炮吓一跳。

    那人中等个头,一张短方脸习惯性地挂着笑意。

    他轻车熟路地进了小屋,只听来人说:“闻哥你想想办法,我要过年了,我要进货,手头太紧。

    你不全给我,哪怕给一部分。你这个屋子装修的钱你还没还我呢,多少年了?

    后来你又结婚,我啥也没说借你两万。

    平时你手头紧,到我那里拿钱随便,这么多年,我不够意思吗?”

    只听闻立说:“小李子,你和我算账是不是?

    那我们就好好算算!

    这么多年,你从工区拿的好处少吗?你为啥借给我钱你心里有数,我也有数,我不傻!我还你钱,那些东西咋算”?

    “闻哥,话不能这么说,钱归钱,物归物,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行了!别说了!我明白了,不就欠你钱吗?还你!以后咱们也不处了。

    但我现在没钱,我得攒够了吧?你让我抢银行去吗?我坐牢时,你们一分也得不到了”。

    这无赖逻辑也是没谁了。

    小李子骂咧咧走了。

    除了找上门的,还有打电话的,都是催债。

    个人债务可以搪塞,银行还有他的贷款,这个债躲不过去。

    他像热锅上的蚂蚁,多年来的透支,挥霍,在此刻汇聚一起,四面楚歌逼他还钱。

    他蔫了,那么霸王似的一个人,像个无助的孩子,不骂人了,看她的眼神也温柔和了。

    吕大炮心里油然而生一股勇气,我要让你看看,我不是来享福的,你有难,我陪你东山再起。

    她把他的债梳理一遍后,说:“靠工资,猴年马月也还不清,债主又催得紧,咱们干点啥吧,挣点钱还债快”。

    可是,干啥都要付出辛苦,钱不会从天而降。

    吕大炮说起自己吃过的苦,当做骄傲,她说:“咱们这代人,谁不是苦日子熬出来的?吃苦过上的好日子,心里踏实”

    闻立也不禁回忆起他的苦,他说:“你那点苦算啥?我十五岁就到车站装卸。

    你知道装卸是啥意思吗?

    装,是装车,装满火车厢;

    卸,是卸载,把火车厢卸空。

    两种活都是体力活,正长身体的我面对小山般高的石头子,一锹锹收,一点点啃,干完一车皮才块八毛钱,拿到钱就给我妈”。

    他没往下说,后来他当兵了,工作了,能挣钱了,就膨胀了。

    而多年来他对生活的亵玩,工区撤离之后,所有的债都找到他头上。

    欠人的债,欠生活的债,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他该还债了。

    吕大炮提醒他干点啥,他的心活了,一旦活起来,就心急要吃热豆腐,恨不得一下子挣回好多钱,甩给债主们,他又会挽回面子。

    他是乐观派,没有什么能轻易打倒他,他是个实干家,说干就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