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嫁教书匠

第213章 礼物

    他展开一件丝棉半袖,老年款,白色的底淡蓝色的小花儿,宽松柔软,母亲看都不看,走开,他追上去,又展示一条水蓝色裤子,哄老太太,“快点换上,我看看”。

    母亲胳膊一甩,“我不缺衣裳,我老太婆穿不起”!

    老太太倔劲十足。

    “你也不问问谁买的就不穿?我给你放床上了,你不穿谁穿?只有你是老太太!浪费东西老天爷不高兴,不是你教育我的吗”?

    他嘟嘟囔囔进了母亲卧室,把那套夏季薄衫薄裤扔在床上。

    母子都不理会那套衣裳了,像暗中较劲一样。

    第二天中午回家吃饭时,他洗完手看见母亲在厨房,饭菜已经摆上桌,老太太迟迟不出来。

    他站起身去叫,一下愣住了,随即笑了,愉快的说:“亲爱滴妈妈,儿子跪请您吃饭”!

    母亲绷不住笑了。

    她从厨房走出来,上身是那件水灵的半袖,下身是那条水蓝色九分裤。

    这身衣服合体清凉,比她以前那些黑不溜秋的显年轻。

    她们婆媳都长得黑,都想用更暗的颜色衬托皮肤。

    老太太看见老唐浑身黑蓝灰,更不好意思穿浅色了。

    婆媳比赛穿得老气横秋。

    今天这套衣服是有生以来的挑战,没想到效果特别好。

    饭后,老唐踩着高跟鞋走了,他趁热打铁,对母亲盛赞不绝:“多好看啊,妈,正合身,年轻十岁,年轻二十岁。

    你放心穿吧,别舍不得,以后还给你买,她可有眼光了”。

    推着母亲坐到沙发上,揉揉肩,捏捏腿,母亲“愠怒”地说:“我不要!别花那钱”。

    “妈,今天早晨吃的包子有剩的吗”?

    他转得太快。

    “干啥?刚穿一件你们的衣裳就要换包子”?

    “不是呀!晚上走时我拿走几个”!

    “没有了!有我也不给你拿,我还喂二黑呢”!

    刚培养起来的火花熄灭了。

    “看你说的!你一分钱不给我,我吃不饱饭,总喝粥,你看看都瘦了”。

    “活该!”

    他叹口气,站起来进了厨房,一阵叮当翻找,兴奋地大声说:“这不有十个吗?”

    “你给我放那”!

    母亲高声吆喝,好像真生气了。

    他上班时间到了,讪讪地开门出去了。

    下班后,他没回家,直接站在国道边等客车。

    路过这里的长途客车很多,车上有空位就会变成招手停,五块钱坐到客运站。

    客满了就会呼啸而过,或者不搭理单独一个旅客。

    国道繁忙,大车小辆来往穿梭,卷起尘土一团团,等车人变成吸尘器,不一会儿就浑身是土。

    他翘首望北,有一辆长途客车过来了,远远的他开始招手。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喊声:“等一等”!

    他一惊,是母亲的声音吗?

    回头看,一百多米外,一个老太太正往这边跑,她两手托着一个包袱。

    胳膊腾不出来,跑不快,一条水蓝色裤下的双脚,不停地倒换着。

    是母亲!

    他看了眼开过来的客车,抬脚往回跑,母亲见他接应,突然跑不动了。

    两脚像绞在一起似的,迈不开步,双手托着包袱,往前挪着。

    他跑到母亲身边,母亲把包袱往他怀里一塞,摆摆手,说不出来话。

    那辆看见他挥手的客车停在路边,他匆匆说了句:“快回去吧,妈”!

    撒腿往客车那跑,车门开着,他跑上去了,还没转身,车门一关,车轮启动。

    他看不见母亲,但知道母亲肯定站在原地目送他。

    他在后面坐下来,手里的包袱热乎乎的,他熟悉这个包袱皮儿,厨房里蒸馒头的大号屉布,反复被碱水熥,虽然洗的干净,但颜色不通透。

    包袱裹得很严密,他捏了捏,又闻了闻,是包子,新出笼的包子。

    母亲一下午都在准备包子,等他回家一趟带走,久不见他,就跑出来送。

    车轮在两旁无垠绿浪中飞驰向前,他离家越来越远,不孝儿子又离家了。

    好比忠孝不能两全,他只得两头跑平衡母爱与爱情。

    两个女人都是他的挚爱,人生这道题比数学题难解呀,除了对与错,有时无解。

    当他走在青草茂盛的小区,寻觅他家窗口时,看见窗户都开着,他不由得加快脚步,奔向他的爱情。

    他没用钥匙开门,就想让她开门,想见到她惊喜的表情。

    果然,房门一开,风尘仆仆的他刚把门带上,她的脸就送上来,他低头时,两对唇粘了一会儿。

    这一吻所有疲惫都值了。

    这只是前奏,按顺序先洗澡再吃饭。

    他在卫生间脱去尘土加汗渍的外衣,洗去一路征尘。

    正犯愁无衣可换时,玻璃门开了一道缝,伸进来一只手,上面托着新衣服。

    他从那道缝里拽着那只手把她拉进来,她拍打着他,声音很响,笑着说:“还让我给你穿啊”?

    她展开一件米白色跨栏背心,淡蓝色棉纱短裤,都宽宽大大,一看就凉快。

    他几把穿上了,好舒服。

    “以后家里得备下你四季的衣服,我得总给你买买买了,烦人精”。

    他的嘴丫子咧耳根去了。

    在茶几上开饭。

    一大盘包子摆在中间,云飞津津有味地吃着,腾出空来说:“我从来没吃过我妈做的包子”,想了想补充:“饺子一年有一回吧”!

    她不好意思的,嗔怒地说:“我不是不会吗”?

    说的理直气壮的。

    “那你知道这包子是谁包的吗”?

    她得让云飞知道感恩。

    “林叔叔拿回来的呀”!

    “是granny包的,好吃吧”?

    她没自不量力地说:奶奶包的,但布莱克的母亲对云飞就是奶奶辈。

    于是她用英语单词奶奶代替,这是她和云飞生活中的常态,同时,经过另一种语言的表达,听上去温和。

    “granny是林叔叔的mummy,对吧”?

    “Yes”!

    “那么,granny的儿子我就得叫Daddy啦”!

    “这孩子,瞎绕嘛”!她气乐了。

    “儿子,你说对啦,我就是你的Daddy”,久插不上话的布莱克捡到了大便宜似的赶紧说。

    他进一步游说:“林叔叔和Daddy哪个顺口”?

    “Daddy”,云飞说。

    “以后就叫我Daddy,哈哈哈”。

    一大一小两男人用包子碰了碰,以此庆祝认亲,都开心地笑了。

    她小声嘀咕:“傻孩子,一顿包子就改口了”。

    他白捡了个大儿子嘴丫子又咧开了。

    看到云飞他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小时候,他特别渴望有爸爸,那意味着腰杆硬,而不是把自己硬当男子汉。

    如今,历史重现,他的角色正好颠倒,他知道与非亲生孩子相处,很复杂,但他觉得也简单,真的当亲儿子那样处理关系就OK了。

    由林叔叔到Daddy,他与这对母子又近了一步。

    这个特殊的小家,和谐轻松,欢声笑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