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你活着

第九节 差点疯了

    “听说陈三这次也回村啦。”黄老太问。

    “对,回来了,陈老太大概知道自己大限已到,把这个疯子孙子找回来看看,现在就在我们老屋那边呢。在那儿呢,在那儿呢。”一个女佣说。

    “不在老厝那边,在牙牙坟头那边。”另一个女佣指给黄老太看。

    “他不该是看看刚过世的”

    “没有,在发呆。”陈老太吗?”

    “不,现在他坐在牙牙的坟前,坐了很久,看样子似乎被牙牙勾走了魂。”

    “他有在哭吗?

    下午四点钟的光景,太阳偏西,正斜照着。陈三站着,正对着土地庙,他没有头发,穿着一件和尚似的长袍,脸上如玉一般的白嫩,脸色却像枯了的树叶,眼中无—丝神采,有的只是疲惫和深深的凝望。

    他的身型越发瘦了,长袍显得特别宽松,似乎可以随着风转圈。

    黄老太站在大别墅的花园围墙边,一轮残阳正照着那个可怜的孩子和牙牙的坟墓,老太太两眼含泪,有感动也有不甘,在通往过去的记忆里,有无法排解的困难。再来一次的话,结局还是如此,她也没办法扭转。

    对于打扮得像和尚,昨晚还到她的小庙里“坐禅”,黄老太很好奇,也很心疼,她想过去帮帮他,于是拄着拐杖走过去。

    她问:“孩子,你怎么啦?”

    陈三看了她一眼,又转过头去,没有回答。

    黄老太的声音不大,继续问:“孩子,你病啦……”

    “没病,我在找一个东西,我得到这里来找。”

    “那你在找什么呢?”

    “一个声音,一个老蹦跶的声音。”

    “皮球吗?”

    “对,像皮球,可我知道那不是皮球,有个东西在跳,不停地跳着,很淘气的样子。”陈三打量了四周,然后很小声地说,“黄奶奶,你听到了吗?”

    黄老太弓着身子,靠近陈三身边听听。那神情,那语气,跟特务接头差不多。

    “像皮球的东西,那会是什么呢?动物还是人呢?”

    突然,陈三愣住了,接着浑身僵硬,再接着他大喊大叫起来:“那是个人,没错,那是个人,天啊,天啊,我有孩子啦,我有孩子啦,我当爸爸啦,我当爸爸啦......”

    他受刺激了,疯了似的往山下跑,那个方向是去镇里的方向。

    在水坝那边,他差点踩到了一条五步蛇,五步蛇刚好横在路上,好像是从水坝那样要到旁边的小溪流里去。他差点踩着人家了,于是小腿被咬了一口,吓了他跳了起来。这个突然的刺激让他瞬间放弃了原先所有的思想,专注地看着这条黑白相间的蛇,他对蛇可是有点敏感的。蛇对着他仰着头,张着大口,吐着蛇信子,示威地警告说:“安静,安静,你太吵啦,你太吵啦。”

    这条蛇,很奇怪,体色很奇怪,跟他想的不一样,要么它该是白色的,要么它该是黑的,可是它一会儿黑一会儿白,不伦不类的,太奇怪了。总之,他觉得蛇不应该是这样的,要么是全黑色的要么就全白。

    等蛇爬走了,他突然大笑起来,说:“你不是白色的,哈哈,你不是白色的,哈哈。”

    说着说着,他突然又懵了,这话怎么像只是说给自己听的,听起来怎么这么古怪呢?

    接着,他感觉到自己要飘了,飞起来的感觉,酥麻一阵阵的。

    最后,他发觉自己有点异样,没错,他不知什么时候躺在小溪边,还睡着了,背被石头硌着,难受,醒来后,他翻个身,并没有马上起来,心里还有个臆想:“这条蛇一定是个女的,对,一个女的蛇......”

    他胡七八糟乱想起来,不起来,就那么躺着吧。

    这蛇是害人的东西,但只要是女的,那好像就该有点不同。于是,他想到了西湖公园里的那个女清洁工,他知道那个女人喜欢看他洗澡,也曾多次偷偷看他光着身子晾干。

    呀!他突然想女人啦。他发疯的那个苗头突然被转移了,开始想女人啦,于是他对蹦蹦的声音的理解又多了一个,那可能是性交的声音,不一定是孩子蹦跳的声音,他思维狭隘了,自己误解了。这样,他的胸口感觉不憋屈了,顺了些,自然也就精神正常起来。于是,他两手扶着坡地,慢慢的坐起来,头还有些晕,不能站立,他中蛇毒了,五步蛇还是一种很毒的蛇,好在身体素质已经恢复得不错,有抵抗力,没死。同时因祸得福,脑子那个蹦跶的声音被清除后,由幻想的小孩转到了女人的肉身上去。

    大概又找不到他了,妈妈和族人在四处寻找后终于发现他坐在水坝边,四下里帮他检查一下,发现他的小腿被蛇咬了两个口子,那里还发黑。毒蛇啊!挺担心的,赶紧送到镇卫生院检查一下,还好,打了针,住院一天,没事,他出院了。之后,他就被送到地主宅,托小舅和舅妈一家照看。

    被女蛇咬了,他似乎发情了,也发呆了,只是安静地坐着,不说也不闹,傻乎乎的一个。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表妹正在拖地板,同时也负责照看他。小舅和舅妈做丧葬生意,生意还比较忙;表弟是个的士司机,也没那么有空;只有这个表妹在超市里打工,可以请个假,帮忙照看这个疯子。那么为什么表妹没有到丧葬公司帮忙呢?那些都是中年人才干的事,虽然工资不低,业务也不少,但年轻人谁干那个啊,不怕丢人吗?

    看着表妹的背影,那个拖地的背影,陈三的身子就慢慢热了起来,于是着手脱自己的衣服。

    听到喘息声和脱衣服的声音,那个身材还算壮实的少妇转过身来,已经是过来人的她还是很容易就看出这个表哥脸色有问题,表哥激动得满脸通红,发情了。

    说实话,她老早就暗自喜欢这个表哥,可是人家是大学讲师,高富帅,高攀不起啊。现在不同了,看到他这个疯样,有门。只见,她毫不紧张,放下拖把,靠近陈三,手放在他的胸部,故作疑惑地问:“表哥,你要干嘛?你在这脱衣服不适合......你是不是想洗澡,那你到卫生间去......”

    “不......我要跟你困觉......”他已经在脱内裤了,一点羞耻心都没有。

    这话太突然了,表妹没想骂他不要脸、流氓,这么帅的身体,这么俊的脸蛋,还有那么雄伟的下半生,她如何舍得了,他可是一个疯子,在他面前不用装淑女。

    此刻她还是知道自己已经出嫁。现在做这个就跟做贼似的,但是做贼的偷偷摸摸是不是更有诱惑力呢?她想试一试,因此毫无羞耻地抓住了这个机会,拉着陈三的手,说:“表哥,咱们不能在这儿,你跟我走。”

    这些话,有些夹生,不是很分明,但跟着这样色眯眯的脸色走总是没错的。

    一个为了发泄,一个贪恋,要了三次,两人才各自满足地躺倒床上。事后,表妹抱着陈三不想让他离开,还说了好多粗野的话,她还想有下一次。

    陈三却有些懵,说蹦蹦不是她,无情地翻身而起,自然而然的走向外面,不多久,他的人已在大浦。大浦是一个广场,有很多人在打篮球和散步,蹦蹦的声音这里也有,那又是另外一种场景,这让他觉得这里的人和事都没有个定性,到处都是古怪。仔细一想,似乎悟到了什么,于是他大笑起来,说:“你不是小孩,你不是小孩......”

    蹦蹦不是孩子跳跃的声音,也不是打球的声音,但做那种事的声音也不全是,得看跟什么人呢。这又让他迷茫了,也还好迷茫了,他从疯子的边缘转了一圈回来了,算不幸中的大幸。

    话说另一头。黄老太对陈三的话也懵了,起初只是感觉自己做错了什么事,突然,她也醒悟了,叫起来:“天啊,那是个人,那真是个人!天啊,天啊,罪孽啊,罪孽啊。”

    当天,她就打电话把地产商也找了回来,很严肃地问这个儿子:“说,富贵,说实话,牙牙......牙牙是不是怀孕了,说——”

    她几乎是咆哮起来的,这个声音把地产商也吓的,他直接跪在了母亲面前,可是依然没有说话。

    行啦,什么都不用说了,什么都不用说了,这事已经很清楚了。

    “造孽啊,真是造孽啊,我们老黄家被诅咒了,都怪那个老疯子啊,也怪你啊,你们都做得太过了,我们家遭报应了,我们被诅咒啦!我的天呀,我造了什么孽啊,哇......”

    黄老太哭了,一张老脸,哭得像个小孩,哇哇大哭,甩头跺脚的,情绪太激动了。

    地产商不敢去扶母亲,跪着不停地给母亲磕头,他也是泪流满面。

    最后,黄老太不再那么激动了,她冷静下来了,对着地产商说:“好了,我也不闹了,你也别磕头了。事情已经做出来了,改也改不了了。”

    她咳嗽几声,继续说:“接下来,我问你几个事,你要老实回答。”

    “儿子一定老实回答。”地产商说。

    “三儿那孩子知道这事吗?”

    “不知道。”

    “你肯定。”

    “肯定,我连县公安局那边都处理好了,有一个假文档可以应付过去。为了救人,警察也敢变通。”

    “擦屁股的事,你倒想得周到。那我再问你,还有多少人知道这事呢?”

    “没了,也就我和母亲您。”

    “不对吧,文才那孩子也知道,对吗?”

    “对。”

    “他不是吸毒,是疯了,他住的是精神病院,对吧?”

    “......对,牙牙临死前告诉他的,并且他要我尽力救救陈三,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那孩子......牙牙说如果陈三死了,她变成鬼也不会放过我们黄家,对吧?”

    地产商摇摇头,说:“文才没说过这样的话。”

    “那也差不多吧。”黄老太说,“那张淑英那边知道吗?”

    “大概有点感觉,具体的不清楚,我没跟她联系,这么说是因为文才那个样子瞒不了她。”

    “行啦,张淑英那人做事还是顾大局的,这个没必要防着她,”黄老太说,“富贵啊,为了发财,你是不是什么事都以干得出来啊?”

    “不,不是那样的。这只是意外,我本来只是想教训一下陈三,牙牙受点伤也没关系,毕竟得给亲家一个交代。没想到牙牙怀孕了,要不然,她是能活的。”

    “制造车祸,你只是想让他们俩受点伤吗?你是想杀人吧!你想杀了陈三,没想到杀了自己的女儿。合理的车祸,你竟然利用了你女儿开车上的弱点,真够聪明的。真奸啊!”

    “不,我真没那么......”

    “杀了陈三或者牙牙。这是那个市长给你的指令,对吧?”

    “不......不,这一切只是我想给领导一个交代,毕竟是我们对不起人家。”

    “是你对不起牙牙吧。明知道阿肥无能,你为什么还把女儿嫁给他?”

    “阿飞喜欢牙牙,他很早就认识了牙牙。我一想,这个官二代虽然有缺点,但没那么大,就是人憨直了点,再说我们牙牙也没什么优势,文凭没文凭,相貌没相貌,两人都有缺点,要是人家没缺点也不会找上咱们家,还算门当户对。再者,牙牙正对陈三念念不忘,趁着地主婆给她打击,我就做成了那个劝说,不完全是坏事啊!”

    “别想瞒我,我早就听你那个小老婆说,你的房地产公司又再次出现了资金链问题,你仍然需要人家支持,对吧?”

    “是有这么个原因,房地产扩张得太快了,但本质上不是这样的。人家对我们不错,就那个高度,我们也不好意思不惩罚一下,做出那样的选择是必须的,也是可以接受的。”

    “这么说跟那个市长还没什么关系,一切都是你主动凑上脸去,迎合人家的,对吗?”

    “这个......差不多,我毕竟算老百姓,这也是没办法啊,我不去,别人还赶着去了,没办法啊。”

    “是你的心差,起点就差,越差越远。你是把女儿当商品考虑的,不是当人考虑的。富贵啊,在牙牙这件事上,你是个罪人啊!过去你们斗王老财,那不能算错,但王地主那家人可比你们现在干净多了。”

    “阿姆啊,红顶商人也不好当啊!说到底,我们还是弱势啊,人家要不满意,我们就很难做,这一点真的是没有办法啊。”

    黄老太也读过点书,很聪明的一个女人,这个地产商的每次转型都有这个母亲贡献的建议,地产商在母亲面前不敢撒多大的谎,很多事,他甚至要请教老人家的意见,因此黄老太也早就知道他跟市长建立同盟关系,并且当红顶商人是老人家给的建议啊。

    老人家曾经告诉他如果有机会当红顶商人,别错过,当红顶商人最容易成功,也最有关系,有关系就更容易办事。当然,红灯商人可不容易做,很多人盯着呢,有成果的人可是少之又少。

    这也是老人家给他选的路,比当村长或者小地方官简单而好处更多。黄富贵还算挺有办法的人,也算是一个挺有本事、挺能活动的人。他的脑子随他妈妈。

    没一个礼拜,黄老太病倒了,终日躺在床上,地产商的小老婆过来伺候,同时还有两个女佣。

    黄老太看着那个不常出现的小老婆,眼睛有点恨意,好像在说你是过来监视我的吧,那我有说胡话吗?

    那个姓杨的小老婆,确实是来把控局势的,她基本上没干什么活,脏活累活有人干,聘请了两个帮工,每个月8000元,很贵的。

    半个月后,在女佣给黄老太洗了身子,剪了指甲后,午时,阳光特别好,黄老太喜欢,希望在庭院的藤椅上晒太阳,那时候,黄老太已经骨瘦如柴。

    一个多小时后,老太太的目光无力,人像枯叶。葬礼在四天后举行。

    很多人什么没记得,至少对烧的纸钱印象深刻。那天,纸钱跟小山一样,火光极亮,极旺盛,把院子外边的龙眼树林都染红了。很多人说,真多啊,估计黄老太请几个人帮忙花都花不完。

    烧到最后,来了一阵风,把旁边一棵龙眼树的树冠都给烧着了,还好,人多,一下子就扑灭了,地面上都是杂乱的纸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