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鹤饮歌

第一百一十四章 此情最浓

    确认了自己的安全,鹤枝蔓才放心地放松自己,不再强撑,晕了过去。

    军中大夫看了她的情况,她的腿断了骨头,这是一般性的断骨,大夫先简单处理了一下她的刀伤,然后为她正骨用药,将她的腿固定。

    钱兴询问了她的伤能不能恢复得完好如初,但是大夫说要看修养情况,有可能除了大幅度的跑跳之外,一切如常,但也有可能走起路来会稍微有些跛。另一方面为了赶紧固定她的断骨,同条腿的刀伤没法细致呵护,应该会留下疤痕。

    如果鹤枝蔓是个士兵,钱兴会松一口气,这和说没有大碍了是一个性质,只是她既是谢少寻的友人,又是个女子,在他的认知里,又跛又有疤痕,对她也许是很大打击,她该怎么嫁人呢?

    他想了想,又觉得自己不必担忧,刘崇深和朴鞅对她用情至深,肯定不会嫌弃她的。

    钱兴回了屋子里,一直留在她身边的朴鞅问她怎么样,钱兴如实说了她的情况,朴鞅才心下稍安。

    这时钱兴才发现他身上有血迹,他本以为是别人的血,但这时才看清那血是从朴鞅身上渗出来的,他赶紧又叫大夫给他看,他身上有两处刀伤。

    “受了伤你怎么也不吭声?”钱兴皱眉道。

    “无妨,我只想先确认枝蔓没事。”

    钱兴摇头叹息。

    为了等鹤枝蔓情况稳定,他们先没有回南合城。

    最疼的时候都在鹤枝蔓昏迷的时候过去了,等她醒了,腿只是隐隐作痛。

    知道了自己的情况,她盯着腿良久无语。

    钱兴以为她在伤心震惊,受不住打击,忙安慰她。

    “没事的,区区伤疤,代表了你在战场上无畏的精神,我想朴公子和刘公子都不会因为你有疤或者腿脚不便而嫌弃你的。”

    鹤枝蔓这才回过神,“我有没有疤痕,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钱兴犹豫道:“女子都会介意自己的外貌,怕不好嫁人,但连我都看得出他们都很喜欢你,不会因为这种事就改变。”

    鹤枝蔓张了张嘴,又低头看向自己的腿,“你说得对,若是从前,也许我会在意这些事,那时我不懂什么叫喜欢,对婚事也遵从父母的意思。但是我现在知道什么叫喜欢,如果在乎我的皮囊,又如何叫喜欢呢?那样的男子,毕竟是嫁不得的,这世上从不缺年轻和美貌。”

    她抬头,目光清澈见底,没有任何的难过,“我的腿和我的疤痕,和别人没有任何关系。”

    钱兴一愣,她的不在乎,她的坦然,和她简单至纯的眼神,和她对视,好像自己的那些担忧从头到尾的逻辑都是错误的。

    他点点头,“那你好好修养,我的人还有一部分需要回南合城,过两日你和朴公子就和他们一起回去。”

    “好的。朴鞅他在哪儿?”

    “他也受了伤,在自己房间修养。”

    “他也受伤了?”

    鹤枝蔓没想到,朴鞅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现出一点受伤的样子,他一直挡在自己前面,让自己理所当然地依靠他。

    她想去看看他,但是自己的腿又动不了,只好又问,“他伤得严重吗?”

    “没有你严重,而且他体质很好,你不要担心他了。”

    鹤枝蔓无法,点点头应下。

    再见朴鞅的的时候,是在启程回南合城的马车上。

    马车很宽敞,是专门给鹤枝蔓准备的,因为她的腿不能打弯,本来给朴鞅准备了另一辆小马车,但他执意和鹤枝蔓一起。

    上了马车,鹤枝蔓一见他就马上发问,“你伤了哪里?好点吗?”

    朴鞅一愣,笑意盈盈地摸索着坐下,“一刀在腿上,一刀在后背,没你严重,不要担心。”

    钱兴说不严重,他也说不严重,不过是不想鹤枝蔓担心。实际上朴鞅背后的那刀伤深可见骨,一扯动就渗血,绷带换了一条又一条。如果他真的没什么事,不会在鹤枝蔓醒来之后一直没看望她。

    鹤枝蔓没那么细腻的心思,既然他也说没事,就相信了他真的没事。

    “你怎么样,有没有感觉不舒服?”朴鞅问道。

    “会有些疼,但是还好。只是大夫和我说,骨头要长上的时候会很痒,这痒又挠不着......”

    她絮絮地说了一些话,那个样子,让朴鞅又想起在华晋城的重逢,她来医馆看病,絮絮叨叨将自己从早到晚的事都说了个清楚。

    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我只是在想,你给我讲这么详细,你可还记得我也是个大夫?”

    鹤枝蔓还真的一时忘了,因为朴鞅和她一起,好像总是在受伤,被别人治疗。

    她想了想道:“朴鞅,战场上那样的事,你不要再做了,你也要陷入险境的时候,就不要再保护我。”

    他没想到她会这样说,因为鹤枝蔓再怎么沦落,大小姐的性格还是深深烙印在她身上,别人为她做什么,她通常都会当做理所当然,并不多关心理会,因为这些事都不是她请求别人做,她就会缺乏感谢别人的心。

    “是我想做,和你没关系。”朴鞅回道。

    就像他非要留在她身边,被这些他不在乎的事情牵绊一样,保护鹤枝蔓也是他一定要做的事,出于自己的意愿。他情愿鹤枝蔓一直如此,不需要对他感到抱歉。

    “我知道。”她说道。

    朴鞅一愣,她如此情真意切地认同自己的想法,倒是让他迷糊了,既然她还是那样,为什么会说出不要自己保护的话了?

    鹤枝蔓探手抓住他的手,又道:“可我在乎你,如果你死了,我会很难过。”

    马车隆隆,在这一方空间里,两个人相处的一个个画面都在朴鞅脑中控制不住地不断出现,手上传来的温度足够让他的心狂跳,每次她说在乎他,他都恨不得就这样把她带走好了,离开这些烦扰的事,去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地方。

    朴鞅微不可查地咽了咽口水,告诉自己,不能任意妄为,她已经肯主动牵他的手,不可以再把她吓跑。

    “好。”

    他在撒谎,他不可能不保护鹤枝蔓,可鹤枝蔓说在乎他,那他就承下这份心意。

    回到南合城,鹤留大步冲过来,看鹤枝蔓被人艰难地搀出来,他很想直接把妹妹抱过去算了,又怕自己伤到她,只能跟着别人身后面干着急。

    鹤枝蔓终于被安置在床上,鹤留急忙坐在床边抓起她的手开始问东问西,鹤枝蔓一个一个问题回答。

    对鹤枝蔓的身体放下了心,他才来得及问到战场上的事。

    两个人又说了一通,鹤留很感慨。

    “没有人想得到,居然会是你重伤了苍九鉴,我相信苍九鉴也一定想不到自己这番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鹤枝蔓慢吞吞道:“每个人能掌控的东西都是有限的,我知道他从不会一帆风顺,从前不会,现在不会,未来更不会。可惜他还未参透这种简单至极的道理。”

    鹤留深以为然,“我想,这世上参不透的人太多太多。”

    鹤枝蔓回来之后,刘崇深主动要照顾她,因为自己的伤没法照顾她,朴鞅也没法反对。

    本来在回来的路上心情很好,因为那个时候没有刘崇深碍事,朴鞅真是恨不得杀了他了事。

    对鹤枝蔓来说,刘崇深是个神奇的人,只要和他相处,自己总是不知不觉笑出来,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他的这种魔力都没消失过。

    在腿痒的难受的日子里,能有刘崇深陪她,让她心情好很多,注意力常常能从腿上转移。

    ——

    鹤枝蔓箭上的毒是百花谷研制的,朴鞅说这种毒会迅速麻痹中毒者的意识,影响中毒者的视觉,类似强力性的麻药,必须接触到人的黏膜或血液。因为它毒发的速度很快,所以本身不具有致命性,百花谷的人通常用它来偷袭。

    苍九鉴昏迷不醒很大程度是因为毒素和箭伤并发,而且那一箭距离他的心脏极近,再差一点他就要被这箭夺去生命了。

    所有人都很紧张,因为一旦皇上死了,别说是他们会不会陪葬,朝廷也根本没有一个主事的人,更无法应对谢党的进攻。

    日日夜夜,苍九鉴的生死都牵着每个人的心,只是朝廷祈祷他快点醒,谢党祈祷他马上死。

    这是个大好时机,谢党趁势一路高歌,苍九鉴在战场上中箭昏迷的消息是瞒不住的,就算朝廷有这个意,谢党也会反其道而行之,大肆宣扬。

    朝廷军心萎靡,苍九鉴若是再不醒,谢少寻都要起现在就打进京城的心了,只是因为谢少寻是个稳妥的人,所以还没准备好时他不愿冒进。

    苍九鉴的精神不可谓不坚定,终于还是从鬼门关走回来,悠悠转醒。

    他脸色苍白虚弱,嘴唇起了很多皮,不敢用力喘气,胸口一阵一阵疼痛。

    张不开口的时候,他好好回忆了一下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等他终于理清楚,恨得想攥起拳头,但是他没有力气。

    他从没把这个鹤枝蔓放在眼里,把她当做无关紧要的一个人,连见都没见,就让她一直住在左江流那里。

    而现在,左江流跑得无影无踪,鹤枝蔓又差点让他死在战场被万马踩踏,这两个人......

    他的眼神还是狠毒锐利,扫一眼他的臣下,他们就知道他在问什么,战战兢兢地说了那场仗的结果,还有谢党士气前所未有的高昂,朝廷军节节败退。

    苍九鉴若是没被鹤枝蔓的箭杀了,也要被这些事杀了,他本就不是脾气好的人,生病的时候是非常忌讳气火攻心的。

    这到底是怎么了?

    苍九鉴突然有了被全世界背叛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