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无情云有晴

001懒惰的师兄

    “呯!”

    一声巨响震彻山谷。云霄峰似乎都抖了一抖。数只鹰鸟扑棱棱的拍打翅膀四散飞逃,发出嘎嘎嘎的尖叫声,却没有飞往别的山峰,依旧在峰顶徘徊不落。

    正在山径上前行的两人停下脚步,对望了一眼。其中一个面容显得有点稚嫩的年轻人略犹豫了一下问道:“师兄,这是有外敌入侵吗?”

    另一个男子留着三绺长髯,顶上结着一个道士髻,穿着一身汉服,形容就是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瞪了他一眼:“什么外敌入侵,你当是修仙小说啊!眼下这个繁华盛世,哪来的外敌!”

    年轻人摸摸头,憨厚地笑了笑:“我这不是才入门没多久嘛!师父还没答应我拜师呢,只是收我做了学生,咱们门派有什么规矩都搞不清楚,说错话师兄莫怪!”

    说话的年轻人名叫马承志,湘城人,二十出头的年纪,刚刚加入玉清剑派,这还是第一次获得师父允许来到师门所在的天阙山,将在师门修炼三年,若三年考核期满方有机会成为师父的弟子。

    而中年形貌的男人被称为“无名道人”,已是入门弟子,在师门修行已快十三年,真实年龄已有五十多岁。

    无名道人顺手一拍马承志的后脑勺:“别学你云师兄,天天看网络小说,还真以为修仙界就天天御剑飞行,打打杀杀的了!”说着抬头看了看山顶,习惯性地捻了捻颌下三绺须子,眯了下眼睛道:“不过看这架势,我们要等十来分钟上去才好。”

    马承志脱口问:“为何?”

    无名道人嘿嘿一笑:“等会你就知道了。”

    说话间,山路上一个花白毛球咕噜咕噜直从山坡上滚下来,直直撞到马承志的裤脚上,散开成一个毛团,肚皮朝天地躺在地上一脸懵逼的样子,还在“哈嗤,哈嗤”地大喘气。吓得马承志差点跳起来。

    无名道人低头一看乐了:“哟,这不是皮蛋吗?你这是,逃出来的?被扔出来的?还是被炸飞出来的?”

    马承志也低头看去,地上瘫着的是分明是一只超肥的白猫,但耳朵边上一圈的绒毛却是金黄色,犹如镶了个金边,毛蓬蓬炸开的尾巴也是镶了好几个金圈子,身上本应是纯白色的一片,现在却灰一片黑一片花里古稀的好像从灶堂子里掏出来的一般。虽然还在哈嗤喘气,那眼神却是非常利落地翻了个白眼给无名道人,然后一翻身,趴到地上继续喘气。

    无名道人也不着急,慢悠悠地和马承志说:“得,有带路的了,一会等它气喘顺了我们再上去。”说着,不慌不忙地在路边找了个青石坐下,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扇子悠哉悠哉地扇起来。

    马承志愣了一下,有点尴尬啊。师兄你有扇子我没有装比的道具啊。想了一想,蹲到路中好奇地看着那只旁若无人在地上大喘气的花(白)猫。

    顺口问:“这是云师兄的灵宠吗?它叫皮蛋?吃的那个松花皮蛋?”

    无名道人悠闲地挥着扇子一边懒洋洋道:“没错,它就是云霄峰的老二,皮蛋大大。”“我告诉你,你可别招惹它啊,惹了它就等于惹了云师兄,指不定哪天你可能就倒霉了。”

    “倒霉?怎么个倒霉法?你不是说云师兄很懒吗?不是说云师兄懒得下山,懒得接电话,懒得学法术,懒得出门云游,我们才不得不上山来找她吗?既然这么懒,那也应该是懒得搭理我这种小萌新才是……”

    无名道人脸色一变,跳起来捂住马承志的嘴:“谁和你说的?!云师兄哪里懒了?我从来没说过这种话!”

    说话间,瞅着地上默默翻转过来一脸兴致盎然地看着自己和马承志的肥猫,极为心虚地提高了声量:“云师兄一向勤勉好学,努力钻研,刻苦修行,头悬梁锥刺股,日夜不息,为我辈修行人楷模……”说到这里,似乎有点词穷,拼命给马承志打眼神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马承志一时间汗毛直立,感觉到了危险迫近,求生欲突然爆棚,福至心灵大声道:“正是正是,我刚入门就听说了云师兄专心修行,离群索居于云霄峰,抛却人间繁华,追索大道,修行不辍,废寝忘食,孜孜不倦,夙兴夜寐,实在是景仰之极!”

    一时间,时间仿佛停止。连山径上的风似乎都停息了。马承志只看无名道人的眼珠子还在咕噜噜地转着,似在窥探周围有没有人,半晌,周围依旧寂静无声,无名道人方小心翼翼地放下手来,又一根手指竖在唇边轻轻地示意马承志静音。

    周围依旧无声无息。

    无名道人这才大松了一口气,放松身形。却见地上的肥猫不知道何时已端端正正地坐正了身形,似笑非笑地抬起一只爪子慢悠悠地舔了一口。

    无名道人一口气顿时又提到喉咙口,在马承志惊讶地越睁越大的眼神中,退了两步,作势转身就准备往山下走。

    就听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悠悠传来:“师兄要走吗?”

    无名道人立刻停步,露出一个近乎谄媚的笑容:“不走,我没走,云师兄,我没有说要走,我这是,这是帮师父给您传话来的,怎么能随意走呢,师父说……”

    说话间,白猫上前咬住了无名道人的衣角,往山路上拽了拽。

    无名道人无可奈何地对马承志说:“走吧,师兄让我们上山去说。”

    马承志一脸惊奇,忍不住又摸了摸头:“师兄刚才是在山顶?她怎么能听见我们说话?听得见干嘛还要我们上山去说?”

    无名道人眼刀子蹭蹭的往马承志脸上丢,恨不得把他扎成个筛子。虽然一句话都没说,马承志分明读懂了师兄眼刀子一大通埋怨:都是你惹的祸,让你说师兄懒!现在师兄已经毛了,你自求多福吧!

    马承志也一个白眼翻回去,顺带一大串腹诽:那不都是你告诉我的吗?你也没说不能当师兄面说她懒么!再说这也没当面说啊,我怎么知道半山腰说话她也听得到啊?

    想想不服气又加了个白眼:既然半山腰也听得到我们说话为啥还要上去说?你不是给师父传话的吗?你既然把话传到了不就得了,你怕你干嘛不跑?你跑我也跑不就得了吗?

    虽然两个人谁也没开口,但是奇迹地在彼此的眼神飞刀来往中都读懂了各自的意思。

    马承志的最后一刀扎中了无名道人的心口,一口老血闷得无名道人的眼刀子瞬间偃旗息鼓,转为一脸凄怅:我也想说了就跑啊,那要是只是传个话,云伊师兄指定就回一句“知道了”然后就没后文了。不对,肯定是回都懒得回,下山嘛,肯定也是懒得下啰。要知道,门内每次年考,除了必须下山的三次,其他时候师兄哪次肯来的?要不是师父各种威逼利诱,就连那三次年考师兄都是懒得出现的。

    这一次师父可是下了死任务,务必要把云伊师兄叫去参加年考,说的是这一次攸关师兄道途大事,无论如何要把她带去,否则将来云伊师兄轻则走火入魔,重则神陨道消。

    带着一丝感概,无名道人看了一眼新入门的马承志小师兄,大概许多新入门的师兄,都和他一样还对修真界有诸多不了解。首先,入修真之门,无论男女老少,皆为师兄。因为将来修炼到高处,便再无男女之别,所以都称师兄。其次,修真也不像许多人想像的那样,动不动就来个气运周天,御剑飞行,凡人修仙者,修的是精气神,修出元神,自然会具有神通。而在此之前,各种所谓神通大多是妄念,假象而已。倒是有各种术法可用,到那其实算不得什么神通。

    而要修成元神,心性圆融非常重要。要想心性圆融,除了心神坚毅专一,还要经历各种心境考验,其中男女有别,男人修真,重在破物,女人修真,重在破情。换句话说,男人要放得下功名利禄等红尘物质诱惑,而女人,必须堪破情关!

    云伊师兄入门十二年,虽是出名的懒散,懒得练术法,懒得练功,懒得出门,懒得去游历,懒得和师兄们打交道,甚至懒得洗衣服打扫卫生……师父偏偏说她性情浑然天成,心境进步极快,只需堪破情关便可直破境界,修成元珠,修成元珠后养成元神指日可待。

    然而无名道人想象了一下云伊师兄去破情关的样子,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就云伊师兄那副懒得和人说话的样子,谁能让她动情?不动情又如何破情关?难为师父,心心念念想让云伊师兄破情关,还要防着师娘那一缸子飞醋。师娘肯定是最高兴师父把所有女弟子都撵出去云游的,但如果师娘知道师父这次是想让云伊师兄出去历情劫,哪怕知道云伊师兄的情劫和师父没有任何关联,那后果也难以想象……

    想到这里,无名道人再次深深地打了个寒战,只觉得山风都凛冽了数倍,明明是五月天气,忍不住又想再次掉头就走。

    师父啊师父,你可坑死我了,你不敢自己来骗云伊师兄下山也就罢了,也不能这么坑徒儿呐,谁不知云伊师兄最好说话,因为她不喜欢搭理人也不爱计较,理由是:懒得生气。但是龙有逆鳞,云伊师兄唯一,不,唯二能惹怒她的就两件事:一是逼着她做事,二就是:说她懒!

    偏偏今天无名道人心知要说服云伊师兄下山不容易,带了个刚进门的马承志师兄来壮胆,要不然除了新入门的小师兄,还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来劝云伊师兄下山云游?谁知道这是个口没遮拦的,直接把云伊师兄的另一片逆鳞也揭了!这下可是在难得生气的云伊师兄雷区上反复横跳,想不脱层皮都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