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伊现在很痛，浑身上下剧烈的疼痛，每一片骨肉都好像被从身体上撕开，又强行塞回骨架中揉在一起。

    阵法刚刚启动的时候，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以往，这层薄薄的雾气会让人神志迷糊，然后会看见自己最怕看见或者最想看见的东西，在神志迷糊的状态下，如果是最恐惧的东西，面对它一炷香不崩溃就算过关，如果是自己最想要的东西，只要没有失控地离开自己的位置去试图抓握挽留，也算过关。

    所以，云伊只需要安静等待阵法的展现就是了。但是这一次的雾气变得越来越浓却又什么都没展现的时候，云伊开始猜测师父是不是把自己的年考换成了幻境。

    幻境也无妨，幻境同样是针对自己内心的弱点，只不过幻境的层次更高于迷阵，身在幻境中的人通常不会知道自己处于幻境，那时候的六识皆会被迷惑，所有的眼耳鼻舌身意都变得无比真实，破除虚妄是破除幻境的基本标准，也就是说在幻境中一旦意识到某一件事，某一个物品是虚幻的，就破境了。而破境之后，幻境的记忆将继续存在，这才是云伊期待的，她也想知道自己心中最大的弱点是什么。

    当雷声隐约响起的时候，云伊还在想：“咦，这是幻境吗？”然后，一声霹雳就炸响在耳边。强劲的电流在阵法中流窜，发出嗤嗤的声音，毫不客气地落到云伊身上。虽然电流经过雷阵的过滤，强度已经大为减轻，依旧让云伊浑身痉挛。痛得发出一声闷哼。

    云伊心里忍不住骂了一句卧槽，这不是幻境！是真实的雷击。因为雷本就是破除虚妄的最强手段，不可能有哪个幻境里能存在真实雷击。还没来得及多想，一道接一道的闪电凌空劈下，强大的电流刺激得云伊全身颤抖，无法维持坐姿。在雷击下，身下的蒲团没几次就化成了飞灰，已经修炼了几年雷法的云伊虽然每年都要经历雷阵的洗礼，却早就扛不住这样程度的雷击，身体不由自主地缩成一团，勉强残留的一丝意识在心底大声呼喊：“师父！这是怎么回事啊！不带你这么坑人的啊！快救救徒儿！”

    然而此时的云伊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在几声闷哼后很快失去了知觉，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雷击依旧在持续，阵中的人影被动地承受着雷击，只有时不时抽搐的身形标志着人还活着。

    阵外，高阳子手紧紧捏成剑诀，几次忍不住想要出手又放下，眼看着雷击还在持续，高阳子内心也快到了崩溃边缘，就在高阳子终于下定决心想要出手破掉雷阵的瞬间，一个小小的毛团直直冲进了玉珠峰顶的雷雾中，毫不犹豫地向雷阵中跳去。

    高阳子一眼看出，那就是云伊的灵宠皮蛋，一怔神间，一句“不要！”尚未脱口而出，皮蛋已经冲进了雷阵。

    在皮蛋跳进雷阵的一瞬间，雷阵内雷光剧烈地游走闪烁，如鞭炮爆裂般噼啪作响。空中的雷击突然就减弱下来，不再有霹雳落到雷阵上，渐渐地，乌云散开，玉珠峰顶雾气也慢慢消散，露出已经残破不堪，勉强维持形状的阵形。

    阵法中，唯有云伊蜷缩在阵中一动不动的身影，皮蛋却已消失无踪。此时的云伊衣服已是残破不堪，浑身上下伤痕累累。高阳子只看了一眼，也不敢上前，焦急地原地转圈圈。直到师娘带着弟子们抱着衣服赶上山来，才松了一口气。

    师娘先让男弟子们退后，上前先用衣衫遮住云伊的身形，又在鼻前用手试了下，道：“还有气。”转头看见高阳子一脸纠结的脸色，怒气冲冲道：“你干的好事！我说不要着急来的……，还不赶紧救人？”

    高阳子一脸凝重，长长地叹了口气：“怎么救？魄还在，魂没了……”

    看见师娘和弟子们齐刷刷变掉的脸色，高阳子连忙道：“不是死了！没死！没死！是云伊神魂离体了！”

    转头对赵林道：“赶紧通知你萧慕雨师兄，让他立马再准备一套植物人维持系统，赶紧过来接人！其他人，准备搬运工具，马上出山！”

    赵林和徐安智对望一眼，转身向山下奔去，其他几名弟子也迅速跟上。留下两对夫妻弟子中的女弟子，上前从师娘手中接过昏迷不醒的云伊。

    高阳子对师娘说：“不是我贸然行事，你也知道云伊这事机缘已现……虽然之前卦象就显示有风险，但现在的确是出了意外…先下山，回别院再慢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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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伊感觉自己在不停下坠。仿佛从万米高空坠直直地落入一个漫长的隧道。眼前各种各样的流光闪过，犹如漫天星辰以各种轨迹向自己飞来，然后毫无滞碍地穿越自己身体。光点越来越多，越来越密，纠缠在一起变得模糊一片，恍然间，眼前出现了一副场景：

    一个身穿白裙的女子，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被一个身穿黑袍的高大身影抱在怀中，男子看不清面容，只能看见他肩膀剧烈地颤抖，表情狰狞，五官似乎都已变形，虽然画面没有声音，却能感受到男子身上深深的绝望气息，眼泪如雨坠落在女人胸前。

    女人同样面容模糊，浑身是血，胸口有一个看起来非常可怕的巨大创口，似乎是被挖掉了心脏。虽然看不清面容，但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表情带着说不清楚的复杂，似是解脱，又掺杂着落寞，心疼，看着男子痛苦绝望的表情，女子吃力却缓缓举起手，轻轻抚向男子的面庞，似乎想为他抹去眼角的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眼泪一串串滚落。男人颤抖着伸出手，想握住女子的手掌。那一只纤细苍白的手却陡然无力地坠落，垂落在身旁。

    男子撕心裂肺地大喊了一声，身形瞬间顿住，紧紧抱住女人的身躯，全身开始散发出极度疯狂和危险的气息。

    周围似乎围着许多人影，隐隐绰绰间，有各种闪烁的光芒从四面八方袭来，将两人的身影埋没。

    眼前一黑，场景转换。

    一处黝黑的石台孤零零地矗立在上。石台上零落立着几根柱子。挂着粗大的链条。

    黝黑的石台似乎是被鲜血浸透，连柱子上都带着铁锈般的暗红。柱子上面被链条束缚着一头巨大的黑龙。

    不，已经不能称为龙了，庞大的龙身到处伤痕累累，鲜血横流，龙角已被生生拔掉，在头顶留下两个深深的创口，龙爪也被割掉，龙鳞被剥落大半，露出血肉模糊的身躯，甚至背脊上也有一条长长的裂口，已被抽掉了龙筋。

    一个金色的身影站在黑龙身前，低头和它说了几句话，原本已经奄奄一息的黑龙猛然间又挣扎起来，似是想要挣脱束缚，巨大的金色瞳孔里流出带血的泪来。

    金色身影向后退了几步，又说了几句什么，黑龙突然安静下来，将头转向石台入口的方向，另一个火红的身影，抱着白衣女人的尸体缓缓走过来。

    黑龙低下头来，温柔地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女人的尸体，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然后闭上眼睛把头搁到石台上，金色身影手里突然出现一把刀，用这刀活生生地剖开黑龙的脑门。黑龙虽然疼得浑身抽搐，却丝毫没有挣扎。金色身影从黑龙头部取出一块光芒四射犹如钻石般的晶体。然后将晶体放置在女人破碎不堪的胸口。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随着晶体没入女人的胸口，女人的身体似乎也变得透明，脱离了火红人影的手臂，缓缓地漂浮在空中，然后，犹如风吹流沙般，变成无数闪烁的光点，四散飞逸。女人的身躯，就这样缓缓地消失了。

    突然，石台入口处似乎传来什么声响，火红身影迅速转身，向入口处奔去，随即和一群光影混杂在一起，似乎发生了激烈的战斗，而金色身影则转身奔向残破不堪的龙躯，奋力一推，黑龙跌破石台边上厚厚的云层，无力地向万丈深渊坠落下去……

    坠落，无边无际地坠落……

    满身鲜血淋漓的黑龙坠向无边无际的深渊……

    云伊坠向无边无际的光影隧道……

    那是谁…是幻境吗？为什么我会在幻境看到这样的场景？那个白衣女人和黑龙是怎么回事？那是我心里最脆弱的地方吗？？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难道是网络小说看得太多了出现了幻觉？那个白衣女人看起来好惨…那个黑龙就是抱着白衣女人的黑袍人吧？他们看起来好痛苦……为什么我看见这么悲惨的场景，竟然没有感同身受，反而是心里空荡荡的，原来，我是这么无情的人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身边的流光已消失，只留下一片深渊一般的黑暗和寂静。云伊的意识也开始变得迷迷糊糊，持续坠向混沌一般的黑暗中，不知道坠落了多久，或许很久，或许一瞬间，云伊终于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