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夫的娘子

残酷的现实

    “丫头那里给她好好补补,她婆家也没个长辈在看着。”

    “放心我还用你交代?那是我妮子。”

    “俊山对咱妮子是放在心上了!家里买了十几只老母鸡回来,天天让我杀了炖了给妮子补着。”

    韩大年听了只是满意的笑,不发表任何意见,脸上满意的神色到是很明朗。

    “多田你要是带不过来,就抱回来我闲了带。”

    “桂枝那时候生了我们正忙的时候,如今妮儿这边你又是照顾月子,又是帮忙的,老大嘴上不说心里能不有芥蒂吗?”

    “她能跟我妮儿比?她哪点能比得上我妮儿?咱妮儿对她掏心掏肺的好,她怎么做的?”

    “老二媳妇才嫁来几个月?我咋那么喜欢她?她知道好歹做事敞亮,真心实意的疼咱妮儿。”

    “就因为她成亲那天,妮子给她端了一碗饭,送了一罐子甜米酒,老二媳妇就能眼不眨的让老二买五只鸡回来送去俊山家。”

    “你在看看老大家的送了什么?妮儿家的东西她没少吃少拿的,多田出生还送了好几两重的金锁,刚搬进新房子吃的都没,哪天不是俊山带两份饭菜?对她这样好她还一肚子的鬼心思。”

    “她爹娘被我们吓唬住不来了,不吓唬住见天的来,你以为老大还能活出个人样呀?”

    “我说老大两口子趴在妮儿俊山身上被硬托起来的,你还不乐意我说,他们但凡有一分本事,有妮儿俊山的扶持都过的自立了。”

    “你看看你?大孙子都一岁多了总是这么念叨的,米已成粥总说还能有什么意义?”

    “就是因为大孙子我才憋住自己不说的,我不想让老大这个大叔伯在弟媳妇面前灰脸,我不想多田……村里到处说大孙子的话都满了。”

    “他长大了除非离开村里去别的地方生活,不然他一辈子都被人溜瓜皮说来说去,得亏她肚皮争气生的是男孩,要是生的丫头可怎么嫁人呀!”登福娘说完泪水涟涟的。

    韩大年沉默的抽着烟,一口接着一口的半响到:“老大家底子混厚一点,将来不行就去别处住。”

    “多田……将来孙媳妇娶温顺的姑娘,嘴巴笨就不敢顶撞婆婆看不起她的。”

    “温顺?他单门独户的住温顺了能被人骑着打。”

    “你说我造了什么孽,操心完他爹还操心孙子。”

    “我们两口子要是都倒了,老大家估计也就混到头了,因为有我在,他媳妇不敢怎么样,我要是不在了,你看她心思大不大。”

    “就说老大家被搬空的事,不是她有意显摆造成的,她爹娘能小半天就找完?说来说去还是她心眼活络故意的,一心拿捏俺妮儿。”

    “老二媳妇都进门了,你别总是念叨过去,弄不好妯娌不和兄弟也不和的。”

    “就他们兄妹三人,要牢牢的抱住队过起来,将来孩子们大了,让老大带着一家子换个村子住,孩子多就没人敢欺负他,我们死了也能放心闭上眼。”

    “我不闭眼,我想想心里就难受,”登福娘起身擦擦眼泪。

    “我去妮儿家里看看去。”

    “这乌鱼就纯炖汤,别放辣子油盐,你吃了以后小湘就有口福了,我专门去问的我姐,回来让你二哥连夜去的我娘家那边不要的野塘里逮的。”

    “麻烦二嫂了,”菊香不好意思的对红梅说。

    “麻烦什么?我是你嫂子,对你好不都应该的嘛!”

    菊香听了脸上柔和的表情更柔和了。

    “你们姑嫂在说什么呢?”登福娘抱着多田进来笑眯眯的问到。

    “娘,我听我姐姐说月子地不够孩子吃饱,就抓乌鱼清炖吃了催,我就让登丰连夜去俺家那边的塘逮了几条回来试试。”

    “要是有用,在让登丰去抓鱼回来,”红梅笑着对多田伸手。

    “他现在喜欢走路一抱就乱蹬,”登福娘把多田递给了红梅。

    “我去把鱼收拾了炖出来给你妹妹吃,可怜的小湘饿的哇哇哭,要不是有糖米糊汤保着,瘦的都跟小杆子样。”

    菊香心里也着急,着急也没用就是没有粮食供应出来。

    “二嫂不是喜欢吃我腌的酱豆子吗,晚上让二哥过来搬两坛子过去,还有我晒好的梅菜。”

    “梅菜我要,酱豆子我不要了,我看你小屋也没几坛子了,你教我点的豆子正吃的时候,吃不完的我也做了你这样的酱豆子,你二哥每天早上都是半碗酱豆子。”

    “二嫂喜欢吃梅菜就多拿一点,到撒大菜苗的时候我跟你说,你也撒了做,咸菜就俊山一个人吃不完,我喂思湘又不能吃。”

    “我喜欢吃你做的梅菜扣肉,我回家自己学了做,做出来的肉都烂了不好看味道还可以。”

    “还有笋干烧肉二嫂学不学?炖汤鲜烧干烧都可以。”

    “什么笋干?”

    “就在小锅屋粱上挂着,二嫂去拿下来我跟你说怎么烧。”

    红梅抱着孩子去了小屋,拿下一袋干笋子回来。

    掏出来给她看,菊香告诉她什么时间挖,什么时间晒,又是什么时间最好吃。

    炖鸡炖肉都没什么问题。

    “我拿回去烧一顿尝尝,”红梅喜滋滋的扎着口袋。

    菊香看她忙碌的身影,眼神闪了一下,对屋外的登福娘喊了一声,“娘,你进来抱着多田我跟二嫂说两句话。”

    登福娘擦擦了手进来,接过多田抱着出去了。

    “二嫂,你有没有想过帮我三嫂?”

    红梅抬眼看菊香并没有避讳她的眼神,诚实的点点头。

    “想过,也只能想想了,我自己什么本事都没有,还靠着你二哥吃饭,我也不能因为想帮她就搬婆家的草堆呀!”

    登福娘听了暗暗点头,老二媳妇上道。

    “我有一个活计成不成我不知道,但是你可以跟三嫂说说,做不做的都在她,也比较辛苦如果做好了每天能有个进项。”

    “什么活计?”红梅慌忙询问起来。

    “你可以教三嫂做干烧菜,每天做个几样让三哥挑去镇上码头卖,或者来往的路口卖。”

    “现在夏季蔬菜都是自家种的,你花几个钱买猪头内脏啥的,回家洗干净了对着酱油红烧,成本下的也小,炉子小锅都是现成的,能卖就都是收入。”

    “这路子对!你回头在教你三嫂做干烧小鱼,辣螺子肉。”

    “不能白教她,螺子壳得给你,要是不放心就让登丰拉牛车,带你三哥去镇上转转看看打听一下行情,问清楚了咱再做都没事的,”登福娘眼睛发亮的抱着孩子进来说到。

    “娘说的对,哪怕一天赚五个钱都是开心的,你要是不忙活一个钱都没,”红梅还是很务实的。

    “我现在就去跟我姐姐说。”

    “二嫂,”菊香出声叫住她。

    “你回去跟二哥商量一下,晚上进村找三嫂说,得让她自己想清楚了,毕竟不还是要花钱买猪头什么的嘛!”

    “还有就是别说是我说的,大嫂对我也很不错,都是俊山的实在亲戚,这样厚此薄彼的事我跟俊山也难受,要是三嫂不做,就让二哥找俊山大表哥做,他大表哥肯定会做的。”

    “妹妹你放心我晓得你的为难,这个事我接过来,二嫂心里记着你的情,我现在回去跟你二哥商量去,说完还不忘拿上笋干和梅菜回去。”

    “你是临时起意,还是早就有想法了?怎么从没听你说过?”

    “最早是俊山想的,我就说我们不做,不能因为这几个钱丢了我们木炭生意,他才打消的念头。”

    “大哥那里是用不上了,挑菜出摊子一出就是一天,还不如打理好荷塘,一个月挣的顶他一年卖的饭菜钱。”

    “二哥这更不可能卖了,你跟爹舍得让他放弃瓜地去卖几样干烧菜?”

    “那我肯定不能同意,”登福娘连忙同意到。

    “二哥要是没瓜地,你跟爹双手赞成他卖饭菜吧?孙俊山三表哥不也是如此吗?”

    “这事要是由我们去费家说,吃力不讨好的还得罪人,不如就让二嫂去说,她们是亲姐妹,不可能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亲姐姐过的没指望。”

    “就算爹娘拦着现在不让二嫂拉拔娘家人,以后呢?与其那样我们还不如主动一点。”

    “二嫂的娘家俩兄弟我看了也是诚实的人,你跟爹就出面说,让他们也养鱼种莲藕。”

    “大哥私下里跟我说了,莲藕和鱼他都要了,冬季他一个塘的莲藕和鱼供应不过来,夏季的莲蓬荷叶荷花大哥会固定去收回来。”

    “收人家的不如自己弄了,”登福娘瞪圆眼睛问。

    “娘以为大哥没想过呀?他根本忙不过来的,一个塘有我跟俊山帮着还好,塘边还有二哥住着他不操什么心。”

    “要是在多一个他看不住的,不信娘到时候看,都不要大哥下塘摘的就能被偷完,可惜大嫂的俩兄弟属狼的!”

    “他怪谁?怪他自己心软害的,他害了他自己不说,还害了我孙子,现在满村的人指着多田说奸生子,他才出生几年?以后的路还长着呢!他可怎么过呀?”

    他将来长大了人家姑娘跟他说亲,一提起多田娘是私奔的,好人家的能看得起多田吗?怪我们心软,他就不该出生的!”登福娘抱着孩子哭的泣不成声,脸上都是纠结的痛苦神色。

    菊香听完煞白了脸,仿若一道闷棍打的她乱颤,“娘你说什么?奸生子?”

    “妮儿……”登福娘突然住口了,她才反应过来说了不该说的话。

    怪不得家里人说话遮遮掩掩的,是不是村里所有人都在议论多田?是不是只有她不明白这其中的厉害缘由?

    突然醍醐灌顶了过来,她仿佛明白了登福娘的痛和恨。

    私奔生出来的孩子一身的污糟,说亲都不好说。

    那要是读书是不是也没有希望了?读书人都要查家世背景的。

    她看着活泼的多田,心里为他感到一阵无力和自责,她好像无形中做了刽子手。

    怪不得大哥心如死灰的说“我真的后悔了”。

    他是不是也突然明白了过来?多田出生以后的选择并不多,当娘了想的事情也多了。

    她以前并不理解的仇恨,现在好像撕开了大口子,为什么登福娘宁愿跟儿子决裂都不答应人进门?为什么近乎苛刻的辱骂桂枝?为什么头两年她死都不来大儿子家!明知是错却无力改变一切。

    这是一个非常残酷的现实,多田的原罪从生到死都去不掉。

    “不行就去陌生的地方住,总能有他一碗饭吃,菊香僵硬的声音柔柔的安慰她娘,眼里涌满了疲惫和忧伤。

    “我去给你端鱼汤喝,”登福娘抱着孩子出去了。

    菊香转头看着窗外,眸光忽明忽灭的看不真切,里面满是痛苦和悲伤。

    “这鱼汤真是腥,也不知你能不能喝下去,”登福娘端着碗走进来,身后的多田格格的笑着走路。

    “娘,你回去别跟爹说了,我回头跟大哥商量一下让他在买一个塘,买不到就自己挖,就在荒地附近挖,两个塘连在一起也好管理。”

    “你大哥不是忙不过来吗?”

    “让他请俊山大表哥长年看塘,一年三两银子包括摘荷花荷叶喂鱼,挖藕捞鱼另外再给钱。”

    “这能行吗?”

    菊香伸手拉住多田,抱上床轻声对他说:“外人压不过我侄子,也是我这个姑姑犯错对不起你,为你打算将来也是应该的。”

    登福娘听了忍不住转头出去了。

    晚上她回到家,红肿着眼睛把事情都跟韩大年学了一遍。

    韩大年听了一滴水落在夜幕里,半天才开口到:

    “明早我去看看,还有哪块荒地好点买了,老二稳当下来了,多操心操心老大一家子,孙子都是俺们老韩家的种。”

    “知道了,”登福娘起身去做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