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流击楫

第二章 风雨晦兮,扰我心伤(2)

    第二节

    河间郡,某处。冀州乞活的第一次会议正在召开。

    张定身上的在这个年代,只不过是小伤,他只不过有些失血过多而已。虽然他看起来比大多数古人的身体要强健很多,但从一个小小伤口就要用云南白药,并且注射破伤风针的时代到一切依靠身体抵抗的时代的人来说,第一次总是有些困难。他侧躺在崔甸身旁的一个软蹋之上。

    “我等如今之计,为觅一容身之处,方为上策。”说这个话的,自然是宋颂。

    “我等方一胜,附石赵之豪强皆不知我等之威,此计策甚难。”崔甸看起来还有些谨慎。或许是他能够从慕容氏手中逃脱,并且一直越过幽州而到冀州的原因吧。

    “今人不过两千,粮不过月余,比之豪强犹有不足,觅一容身之地,恐为他人所执。”大帐内的主要人员被分成两派,左侧的自然是崔甸的手下以及主要谋士,右侧的则是半月来随同张定一起风风雨余的人。赵封看着对面的宋颂,心中一阵黯然。崔甸非良主,不知宋颂为何如此行事。他看着坐在自己下首的冯良、齐单心中对张定又有了一些钦佩。

    “昔日乞活帅陈午,定居于黎阳,攻不足,守无余,终为石赵所趁,此事当为众戒。”齐单出身一个小豪强的家庭。石勒与祖逖相持与河,对于后面豪强无不勒索,如齐氏之小豪强,多为附近晋民聚集之所,土小地薄,已不看重负,方有后来之事。他对于河北诸事知之甚多。

    “话虽如此,但我等携有父老兄弟,行不堪远,走不堪急,如无容身之处,长久必为之累。”冯良对于这种流民成军持有一种恶感,父母妻儿皆列于阵,如何能战。走不块,不能逃,如果石赵围攻,恐怕只有覆灭一途。

    “平之之意如何?”

    在众人地纷纷嚷嚷中,张定有些困乏。他无聊地打着瞌睡。却不曾想崔甸将战火引他面前。摇摇头,看诸位都在看他,有些羞赧。

    “黄巾众当年如何?”

    “胜时声势一时无两,败时一败涂地。”

    “哦?”张定没有想到这个回答,其实他想问地是当年在河北地张燕等黑山军地情况,张燕号称有百万人隐于山中,那么我隐藏万把人,应该不成问题吧。

    “嘿嘿,”他干笑两声,“黑山众隐其众于山间,我等可仿之。筑寨垦田,当可为容身之处。”

    “此策善!”众人皆马屁大拍。扔下这个话题,开始讨论在何地立寨地问题起来了。崔甸却悄悄地拉着张定地手,意欲走向帐后。

    两人从大帐内出来,崔甸觅了一处清净之所。张定不知崔甸喉咙中想卖什么,心中狐疑,暗自戒备。

    “平之有大才,不知平之家中如何?”

    张定不曾想崔甸如此小心却问出这个问题,心中一黯,“如今孑然一人,父母妻子却已天人两隔。”这些天他从来不让自己想这些事情,想父母妻子必然认为自己已在飞机失事中丧生,心中悲痛。自己却无可奈何。我是否应该改回原名,让他们在后世能够瞻仰我,或许认为我生还于此处,而不再伤痛。想想还是算了,即便如此,也不会被人联想到他自己。

    “平之节哀,生于乱世,家破人亡者比比皆是。想我叔父,一生英雄,被慕容鲜卑所害,甸有心复仇而力有不从,每每思之,心若寸断。”

    崔甸讲到伤心处,眼圈也红了起来。两人有些同病相怜,之前地些许芥蒂,又化解了不少。两人各自安慰了对方几句,平息了一下心情,崔甸继续说道。

    “此事本不当说,但如今我等处于虎狼之中,蛇有两头则进退失据。我等当有主从,方能合力而一,犹如臂使。不知平之意下如何。”

    哦,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要在大家背后静悄悄地说话,想来是希望我能够尊他为主。

    “崔公崔平州之后,携千余人而出慕容,定不能比也。然”他地话让崔甸十分高兴,但是一听到这个“然”,心中一凉,张定尊他为主地希望,恐怕要破灭了。

    “然,定虽落魄,旧时曾为缨冠之家,恐不能为崔公之家臣矣。崔公所言,蛇两头则无据,定也知之,”他看着崔甸有些失望地眼睛,知道他一定有些失望。“崔公为晋臣,定亦为晋民,今日起兵,崔公为首,定自当赴汤蹈火以为所驱,崔公无须过滤。”他心中知道古人注重诺言,一旦为家臣,日后处事当处处以主公为先。承诺对于他来说,这些本来算不了什么,但是让他接受当一个人地家臣,恐怕比让他杀了这个人还要困难很多。

    崔甸原来不曾想过让张定这个可能地高门名族地后人做他地家臣,这些高门名族地后人,即使落魄,当也傲气十足。只是宋颂多次说他,又云张定必非贵族。才有今日之举。却不想被张定挡了下来。也罢,只好用宋颂地第二套计策了。

    “平之英雄,岂能为他人之家臣。甸非此意,乃首从之意也。”崔甸顿了一下,有些艰难地开口到。“昨日战后,有亲朋好友故去,怨我不能保全。”昨日开战中死亡地多是持矛冲锋地流民。这些人初次上阵,训练粗疏,却又加上心情紧张,因而死伤多于后面崔甸阻拦地队伍。

    听他这么一说,张定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情,心中一黯,心想此时或许人人皆如此。河不及过,桥已经拆。当下强笑到“此定之错,定无能保护其众,还望崔公护之。”一句话,将这些有经验地,并且已经粗粗训练过地人,又全部交换了崔甸。

    “定当领昨日本救众,望崔公准之。”

    崔甸一方面要借重张定,又一方面又舍不得昨日地被救人员。这些人中多有壮年,本为运送石赵粮食。如何能让张定全部带走。

    “平之所言甚是,昨日所获之七百众当归平之所领。”被救者千余,其中有400多无家无室地壮年,已经被崔甸预定。看张定脸色不豫,心想不能逼之过甚。

    “日后所获,平之所获者当有八分归平之?可否?”

    张定心中气愤,不过不能表现出来,以己之力,寥寥数十人而已。虽昨日领六百余人,但多为崔甸之故旧,如今即便有老弱百人,也算室崔甸之恩。心中郁郁,脸上强做笑容,“如此甚好,合你我之力,兴许能行刘并州之事也未可知。”

    “平之心中或有怨言。然甸不得不如此。行刘并州之事,平之或可为之,恐我智浅力短而非能及也。”他顿了一顿,脸上出现一种羞愧地神色。“叔父死后,我旦夕望复仇,然连战连北,遂流落之此。如今之愿,只为带老弱过河而活。望平之能护持左右,以遂我等之愿望。”张定心中哈哈大笑,这个人真有意思。自己如今只有几百老弱,如何护持左右。脸上带笑,说道“非定不愿也,乃不能也。崔公于我之老弱,千半而已,人心不定,崔公何苦戏我?”

    “平之之才,胜我十倍,何须如此谦虚。”

    “若定有力,必护持左右。崔公勿念。”

    两人各有心思。崔甸心中所想,依照宋颂之胡言乱语,如今恐怕得罪于张定。张定此人看似平和,然才高性傲,自己当有借力之处。宋颂昨日游说崔甸收回兵权,自称家中曾习文练武。昨日在后军中见他也指挥有度,因而得罪于张定。只是到了后来,想到宋颂与张定一起逃出,为何诸位逃生者以张定而非宋颂为首,心中忐忑。昨日之战,虽不足让那些亲朋古旧改换门庭,但往日里连战连北,那些孤身之壮丁与士兵怨气甚多。如今张定方到,便有一胜,如张定一呼,精壮者若归其麾下,那个大事不妙。因而便允了张定一些老弱,加上了后面地话,以消弭张定之怨气。

    走进大帐,房屋中诸人正在讨论何处立寨,对崔甸与张定地到来恍然未觉。待两人坐定,讨论才逐渐冷却下来。

    “诸位认为何处立寨甚好?”

    众人七嘴八舌,各个讲各个地方立寨地好处,张定无心思,看着崔甸笑眯眯地看着宋颂,宋颂也一脸喜色地看着崔甸。心中一阵恍然。此必是宋颂之计策。自己于他算起来也有同难之谊,又不曾得罪于他,不知他为何如此。

    “崔公,今日议事已久,何处立寨尚需要从长计议,到此为止吧。”

    “平之所言甚是,宋颂,你带赵封交割平之所领之民,将昨日七成新附之民交于平之。”宋颂闻言一愣,随即会心一笑,起身就要拉着赵封外走。

    张定起身,交代赵封召回当日跟随逃脱地张庆等人,或者有愿意跟随地孤身青壮。然后再安抚那些新附之民。

    “崔公怎能如此?”赵封低声怒问。

    “我等所领原为崔公之亲朋故旧,何必恋恋不舍。”张定安慰到。看到冯良与齐单走了过来,于是又交代了几个人几句。便让他们随着宋颂出去了。

    “来,平之,与我小酌如何?”等下面地人都散了,崔甸看着也欲离开地张定说道。

    “如此甚好,只是此酒何处所得?”晋时汉人多喜欢米酒,味道仿佛后世之醪糟。张定自从到了这个世界,便不曾喝过酒,方才众人喝酒之时,他只是再打瞌睡。如今事已至此,遂放开心怀,与崔甸对饮起来。

    两人都放开怀抱,期间讲一些让人开心地事情,又喝了一会,张定听见大帐外面人声鼎沸。正欲出去查看,却听见众人大叫起来。他不解其意。却见崔甸脸色变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