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流击楫

第十五章 若有块垒,横戈胸间(1)

    第一节

    清晨,风吹起的时候,已经有了一丝冷意。一群小孩子正在咿咿呀呀的念着书本。被读书声吵闹的张定刚刚走到院子之中,便看到公孙兰在一面用墨汁涂黑的盾牌上,用一些颜料在上面写着字。孩子们口中一边不知所云的读着,一边在下面的沙盘之上写着字。公孙兰的几个亲兵站在一旁,不停的巡视着课堂,看到有人打瞌睡,便狠狠的抽了过去。

    乞活的妇孺送到望平堡之后,这里便剩下了一百多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张庆收的两个养子也留在了渤海。孩子们见到张定出来,尊尊敬敬的站起来,向着张定躬身行礼。张定一摆手,有些惊异的向公孙兰问道:“怎么这些孩子突然如此乖了?”他平常没有什么排场,而这些孤儿也从来没有受到过礼仪之类的训练,经常看到他过来,一把鼻涕,一把口水,让他十分狼狈。

    “孩子正在长大,你或许已经好几天没有来了。”公孙兰幽幽说道。

    “呵呵,”张定干笑两声,说道:“这几日公事繁忙,我无暇分身。我看你以后是否专心带着这些孩子,还有便是管理一些赈粮,赈药之事?打打杀杀,女儿身终是不便。”

    公孙兰有些犹豫不决,当日的五百女兵,已经去了一半,那一场老人,女人血肉相博的场面依然深深的隐藏在她的脑海。自那以后,她便深深的知道,自己的父兄当日面临的绝境,让她置身与战场之外,那是一种怎样的煎熬。只是女子终究身材娇小,在战场之上,两个打一个常常也不能抵挡一个羯胡,只不过依靠一股为父兄报仇的怨气在支撑而已。

    “女儿身又有什么不便,我等武功却并不输与那些粗人。”武眉从一边钻出来,连日的训练之下,这个小狐狸已经被晒成了黑美人。怪不得公孙兰对她另眼相看,或许不光因为两人的景况相若,还有两个人的骨子里边都有一股同样的倔犟。

    张定不会她,只是看着公孙兰,说道:“算了,此事等到以后再说,这两日你以新道名义赈济流民,不知众人对新道反应如何?”

    公孙兰脸上出现一丝忸怩的神情,也不回张定的话来,只是转头看着那群小不点。几个大一点的小不点口中咿咿呀呀的唱着什么,张定仔细一听,却是一首儿歌。

    “羯胡掳河北,生死离家园。渤海振戈起,道尊降人间。真人庇妇孺,苦战羯胡远。更有白衣兰,赈民于饥寒。生死两相依,沙场两手牵。.....。”

    这是儿歌?这是情歌才对。他看了一眼忸怩的公孙兰,再看了一眼正再旁边偷笑的武眉,心中突然恍然大悟,这首儿歌肯定是有心人编了之后,传播出去的,眼下这些正在唱儿歌的小不点,便是这个事件的主角之一。

    张定笑了一笑,向着公孙兰走了过去。公孙兰方才听到儿歌之后脸色便一阵羞红,如今听到张定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心中着急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正慌张着,却发现右手被一双粗糙的大手握了起来,她的心跳一阵加快,耳朵嗡鸣声大作,几乎不能听清楚张定的说的话来。她大口的喘了几口气,才听到张定正在小声的向她承诺着:“......若是胜,我便娶你为妻。”

    “你家中的妻子呢?”

    “此生恐怕再无相见之日了。”张定脸色一暗。忽然问道:“这个儿歌是谁编的?”

    “武眉?”

    “哦?”张定吃了一惊,十几日前,武眉还恨不得将自己生吞活剥了,现在竟然帮自己宣传,他转头向武眉看去,只看见武眉一脸的绯红,目光迷离,仿佛正在神游天外。

    “武眉~”张定喊了一声,看到武眉依然身游天外,只好让公孙兰过去将她拉了过来。公孙兰一拉武眉,武眉两腿一软,就要倒下。趔趄间,猛然惊醒,看到是公孙兰扶着自己,脸上羞红一片。公孙兰将她拉到张定身边,张定看武眉的模样,嘿嘿笑道:“方才在思念情郎了?”

    看着武眉连脖子都羞红了,张定这才又说道:“方才那个儿歌是你编的?为何不编一些宣扬新道以及乞活的,却编成了情歌?”

    “我,,”武眉吞吞吐吐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我编不出。”

    哦,让一个十六岁,未经世事,并且可能对自己有怨恨的女子编写歌颂乞活的儿歌是苦难了一些。张定点了一下头,问道:“你还怨恨我吗?”不等她回答,又接着说道:“你父亲不过那你做一个筹码,妄想在羯胡处升官发财,渤海内有一些被羯胡强掳而来的士族女子,你可以看一看他们的生活,就知道若是你父亲得逞,你可能的情形。你方才说女子不输于男儿,有男儿技不并不是很难,难的是有不甘屈服的男儿心。”

    “武眉知道,公孙姐姐带着武眉已经走过了这些地方,武眉也从流民中听到了羯胡的残暴。”

    “呵呵,那就好。”张定笑着看着这个女子,说道:“这是我有些求全责备了,在此乱世,不说女子,即便是男子,又有几个人真的具有不敢屈服的男儿心。”

    他并不在乎武眉是否怨恨与他,不过公孙兰既然这么庇护她,那么就不能将一颗定时炸弹放在自己身边,才耐着性子给他解释一番。抬头看公孙兰,公孙兰依然有些忸怩,笑道:“秋去冬至,现在离春天还远呢。”

    “什么?”公孙兰自然听不懂她什么秋天春天的疯话。

    “没有什么,我再想请一些士子,将乞活与新道的事情编成儿歌,广为撒布,必然能让我等扎根在河北之地,不受到我军局限于渤海之苦。”

    “平之总是如此,连一席闲话,也能让你想到如何扩大乞活影响,有时候,我觉得陪在你的身边,还真是无趣。”公孙兰有一些愠怒。张定承诺娶她之后,她心情不再有些患得患失,反而更加放松,见到张定先是将武眉叫来教训了一番,然后又将话头转到了如果散布影响之上,好端断的气氛,被他的三言两语搅成了工作会议,心中十分的失望。

    “唉,”张定叹了一口气,指着脑袋说道:“你可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我的颈上人头?若是沉溺于卿卿我我之中,或许我们无趣的活着也不成。若是以后羯胡平了,我们觅一处地方,消遥自在,你觉得如何?”

    “只怕羯胡平了,你也不能消遥自在。这么多人跟随于你,若你走了,他们的前途如何?你可曾想过?”

    “这个......”张定不敢回答,这么多人中,即使没有一个是为了升官发财而投奔他的,但是他也不能让跟随于他,血战得还的将士没有一个好的未来,难道请来南方的高门名族再来让他们纳税服役,然后再次有外族入侵的时候扔他们于虎狼之口。

    “不想那么远,我只想问你,若是将来羯胡平了,我若要消遥自在,你跟不跟我走?”

    “我为什么要跟你走?”公孙兰一口拒绝,快乐终于让她回复成为一个小女孩的形状,她看着张定有些发白的脸,咯咯的笑着,半晌才说道“我还没有嫁给你呢?”

    笑闹了一阵,张定扔下公孙兰以及那些孩子,赵封已经早早的在哪里等着,看到张定迟了半晌才到,眉头有一丝不快,说道:“此时危机重重,将军还如同袁本初一般爱妇人女子,难道也想步袁本初后辙?”

    张定听到这话,心中一愣,立刻明白赵封或许已经听到后院之中的嬉闹声,对于这种连私人生活都要管的手下,他有一丝不耐,说道:“我不过是想调派公孙兰负责我军赈济,哪有什么袁本初之事?再说,袁本初爱妇人女子与他后来覆灭,又有何联系?仲廉不可妄说。”

    他说罢就要坐回上首,想要齐单送来的望平堡的工作进度,却被赵封一手按在文件之上,还未抬头就听见赵封厉声说道:“若是将军爱子女胜过这河北河山,那么将跟随将军的众人置于何处?将军不若南下安乐算了,在此作些什么?”

    “你!”张定大怒,难道我一丝闲暇都不能有?“人若连子女也不爱惜,岂能爱惜他人?口中煌煌大言,谁肯相信?你,你认为我食不下咽,夜不安寝,是将你们众人放在何处?”他气愤之下,将手中的东西扔了出去。抬头盯着赵封,赵封丝毫不肯退让。

    “将军,女子不可亲近,公孙统领英雄之后,不遜于男儿。然武眉狐媚,不可过于亲近,若是将军受惑,这万余人则有倾覆之危。难道将军所云,回复河北之事,都是上欺道尊,下愚士民?”

    这个混蛋,即便他根本没有喜欢武眉这个不过十六岁,并且怀有怨恨的仇人之女,但是依然气的将手中的一团文件扔向赵封,赵封不避不闪,任由张定在哪里咆哮:“此乃私事,赵封,你管的太多了。”

    “若是私事,将军为何将诸位统领与渤海诸人联姻?”几张纸还挂在赵封的身上,听到张定咆哮,他轻轻的将纸张收在手中。

    “你还知道这是公事,当日为你联姻,为何左右推脱?”张定看着赵封。两人这几日因为立新道之事情都憋了一些火气,这个时候都爆发了出来。

    “赵封不过无足轻重之辈,将军却意成为圣人,自然不同。”

    “谁说我要成为圣人,混蛋~”张定已经被气的有些发疯,圣人是什么人,就是要一言一行,都会被后人模仿,寻找微言大义的人,成为这样的人,生活如同被操守约束的木偶一般,又有什么乐趣。

    “将军自己说的?”赵封对张定的威胁,视而不见。

    “在哪里,何处说的?赵封,你给我找出来,如果不然,你便等着惩罚。”

    赵封从怀中拿出一卷纸来,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一些东西,张定一把夺了过来,立刻被郁闷的吐血。原来赵封手中所拿的就是当日张定给他的教义。在一些空白之处,将英雄的性格特点一一的列举了出来,最后还有“重义轻家,尤轻子女。”八个大字,空白处的大小字都墨迹未干,显然是刚写不久。更可能是方才赵封在这里写的。他一阵气恼。

    “你是存心激怒于我?不如这个位置你来坐如何?我南下江左求个安乐又如何?”张定森然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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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过年了,这几天有空的时候,就要打扫家中的卫生。但是再忙也要更新。呵呵。大家新年好,在这里拜个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