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流击楫

第十章 夜黑沉沉,篝火正燃(3)

    第三节

    “兄台如何知道我心中之事?”

    方一走到府邸,谭知便向来人直接问道。那人轻轻一笑,转身向着谭知笑道:“如今曹嶷即将过河,渤海尽人皆知,天师却不不露丝毫风声与我等。若不是渤海来人,我等还蒙在鼓中,不如如此大祸害即将到来。我看习之兄面色颓唐,莫非是天师不肯迎战么?”

    “天师怎么会不肯应战。”谭知怒声说道,随即看到来人的不信的双眼,长叹一声,低头说道:“即便曹嶷前来,与兄台也是无关。曹嶷为人猜忌,却也不会做杀鸡取卵之事。如今,兄台来到此处,恐怕是为渤海做说客吧。”

    他两眼定定的看着来人,仔细的观看他的每一份表情。那人也只是任他看着,过了好一会才说道:“我并非为渤海来做说客,而是乐陵诸君托我前来。自从天师控有乐陵之后,我等鞍前马后操劳不休,以求能在这乱世之中保全家人。天师先与渤海为盟,借助渤海军力而使我等平安。却不想张定求援之时,天师却背盟不发。如今曹嶷欲来,渤海已是厉兵秣马,准备为冀东而与曹嶷一决高低,但天师却犹豫不决,不知所从。若是继续如此,只怕即便投降曹嶷,我等也未必有什么好的期盼。”

    谭知知道这个人是乐陵豪强为首者,由于信仰五斗米道,所以往日里也与天师合作甚为融洽。但是听他口风,好像在这个关键时刻,竟然要舍弃天师一般。他耐着性子,才将这一番长篇大论听完,厉声喝道:“兄台不畏道尊了么?”

    “渤海也信道尊,论起道来,天师未必比的过张定。更不要说渤海武力强盛,当可庇护我等。昔日击破石生之时,天师畏敌如虎,也不知道当日怎么起事的。”

    谭知一口气被闷在了心里,天师畏敌如虎的传言,早就在乐陵转播开来。甚至昔日的五斗米道起事,也说成了并非天师功劳,而是那些中下层的五斗米道信众的功劳。虽然如今五斗米道祭酒已经成为天师,但他的影响力,却随着谣言的传播,逐渐降低。五斗米道天师拒绝与张定共同作战,便是唯恐张定的影响力再一次深入道乐陵军队内部。如今一直以来支持五斗米道的豪强一旦不再支持天师,只怕这乐陵也维持不了太久了。他揉揉自己的额头,想要将这些感叹硬生生的揉出去。只是等到额头发红,发疼,也没有任何效果。

    “张定还要你说些什么?”谭知揉着额头,突然发问道。

    “不是张定,是......”来人猛然发觉,但是闭嘴已经来不及。谭知却有些奇怪的问道:“不是张定,难道是曹嶷或者羯胡不成。”

    看着谭知已经变化的脸色,来人终于长叹一声,向着谭知坦白到:“是渤海的公议堂副长郑择。”

    这不是一样的吗,郑择这个人谭知熟悉。在襄国时,他曾经见过当时在君子营中的郑择,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回到了自己家中,不愿出仕石勒。在与赵封共同进攻武邑之时,他又见了一次,但两人却没有说过几句话,只知道他后来投靠了渤海。郑择派人作说客,与张定自己派人做说客,又有什么不同。何况,张定直接派人劝说这些豪强投奔,只怕成功的可能性要更高一些。想到这里,他的脸上呈现出一种古怪的神色,仿佛这是十分好笑之事。

    来人仿佛早已知道了他的想法,便笑道:“习之兄可知道公议堂是何用处?”

    “张定蛊惑豪强之所,质压任子之地罢了。”

    “若是如此,只怕习之兄有所误解,张定创建公议堂初时确实如同习之兄所说。但公议堂如今已远不至这些。这些年来,司马氏也好,王浚,石勒也罢,常常攻破坞堡,屠掳士民。豪强却互不沟通,任由各个击破。如今张定创建公议堂,可让豪强连接一起,互助互利。”

    “如何维护?大军一到,公议堂做鸟兽散罢了。”谭知有些不屑的说道。

    “若是想得一个死地,自然做鸟兽散。若是想要立根冀州,豪强便不可或缺。豪强立于幕后,坐看乞活护佑家园,而不必有族人损伤,只需捐助些许财物便可。即便羯胡攻破张定,诸位豪强也不过是些许财物损失,便可转头向石勒缴纳赋税。”

    他这个话,说得如同后世北齐的创立者高欢一般。高欢劝说汉人向鲜卑人纳税,便是如此的话语。只是这个话听到谭知耳朵边,却甚是古怪。他看了来人半天,不知道他想要说明什么,难道乐陵这些人加入了渤海公议堂不成。

    “乐陵诸君已加入渤海公议堂?”

    “未曾。”

    自从张定名声大震之后,乐陵人无不想投到渤海之下。只是渤海碍于盟约一直没有没有回应才作罢。如今郑择向这些人稍一通风,这些人在不影响道自己利益的情况下愿意为郑择做一次说客。谭知听到否定回答,心中才送了一口气。心中暗赞张定果然懂得什么为轻什么为重。他咳嗽一声问道:“那么此次前来,是何来意?”

    “我等有意仿效渤海公议堂,联家自保。但曹嶷却是猜忌之人。若他控有乐陵,只怕我等为鱼肉罢了。诸君推举我来前,便是乞请习之兄谨记自己乃河北之人,莫要因为天师一时若软而使诸位乡里如同那苏峻鞠彭一般远走他乡,不能再还故土。”

    说了半天,原来不过是想让天师不要投降。谭知微微沉吟了一番,便回到:“我必将诸君之意禀告天师。但若渤海不援,只怕乐陵也难以持久。”

    “若是天师愿意抵抗,我等愿携军前来援助。”

    难道张定想要夺下乐陵?这个念头微微一闪,谭知都觉得有些好笑。这些豪强看起来已经归心渤海,不需张定做什么,到时天师控制区域,恐怕只剩下乐陵一个城池。他笑着站起来,牵着来人的手笑道:“何不早说,如有你们,乐陵当坚不可下。”

    两日后,当五斗米道天师在豪强以及谭知,以及渤海使者的劝说下打定了抵抗的主意之后,身在河间乞活大营的张定却遇到了麻烦。出没在高阳西侧的侦骑,带回了张敬在石佗骑兵护卫之下,继续向西而进,试图进入进入高阳城内的消息。而北方的侦骑,则带回了石佗不顾身后安全,试图南下与张敬会师。

    “这该死的张敬!”张定看着地图上标注出来的张敬前进路线,猛然狂吼一声,一拳砸在地图之上。他捧着已经有些红肿的拳头,向看过来的王平冯良两人说道:“这张敬行军如此小心,竟以战阵缓缓而行,又有石佗骑兵在一侧护卫,我等想要在曹嶷北来之前解决相峙恐怕已不可实现。”

    “将军何必气馁,攻不成,守已足。石佗不可长久留在高阳,否则段氏兄弟在幽州为所欲为。幽州不复为石勒所有。”已经得到张定说和崔甸以及宋颂的承诺之后,王平并不着急离开,他与冯良一道,正在帮助张定在一张张粗糙的地图上寻找能够打破对峙的方法。

    过了许久,王平这才说道:“恐怕曹嶷北来之前,情势一直都是这般。”

    张定叹口气,看向冯良。冯良从地图之上抬起眼来,却笑着说道:“只需要将军给我一支精锐,我便可将张敬石佗两人拖在此处,另外还需宋颂配合。”

    “乐平与宋颂熟悉,可与我书信一并送去。只是乐平如何拖住两人。”

    冯良笑了起来,脸上自信洋溢,一手指着地图上河间正西的博陵,向着张定说道:“石佗后有段公兄弟,张敬麾下不过一些流民。他们屯兵高阳,不过是等待时机而来。我等先引军回到河间,沿着沱河立下营寨。若是将军南下之时,我便出击博陵,虚张声势。”

    冯良详细的说明了一下自己的计划。他建议张定不要带领主力直接与曹嶷对抗。而是等到曹嶷主力北上,围攻乐陵,兵力疲惫之后,张定带领乞活主力迅速南下,出现在曹嶷的战场四周。到时,若是曹嶷兵力依然强劲,张定便领兵过河,直扑曹嶷军队的后方乐安。而若是曹嶷兵力已疲,便直接进攻曹嶷大军。只是这个计划之中,在主力南下之后,需要让北方的张敬在胜负未分之前,不能倾尽全力来进攻河间。否则南北夹攻,便大势不妙。因而冯良便想用一支偏师,向博陵方向迷惑张敬。

    一时之间,张定也想不到更好的方法,虽然觉得冯良这个建议甚为冒险,但还是采纳了他的意见。他已经从传令于英带领河间营驻河间,帮助河间太守齐单守城。即便冯良不能迷惑张敬,河间也暂无诱惑。沉思了一会,他开口说道:“若是如此前锋营归乐平调遣。但无论能否迷惑张敬,都需小心,不可轻易损伤。”

    商定之后,等待不到歼灭石赵右长史张敬战机的张定,不得不宣布回军河间。他先是写信叮嘱赵封注意孔苌动向,而后坐下来,给那个昔日将他赶出崔甸军的宋颂写信。微微思索之后,张定便写下了一番恭维之辞,在一些类如“若无宋颂,便无河间,若无河间,便无今日河北”的言词后面,才是劝说宋颂莫要因一时意气行事,而使亲痛仇快的话语。写完之后,长叹一声,许久无言。

    转眼之间,亲友成为仇眦。而转瞬之间,路人则成挚友。

    “传令,全军向南!”

    此时,看着“北伐之师”浩浩荡荡向北而进的曹嶷,正踌躇满志,志气高昂。

    有汉523年二月中旬末,曹嶷在乐安集六万兵,自称北伐,号令冀东张定等人,亲身而迎。石赵代郡太守石佗南下,右长史张敬进驻高阳。乞活帅张定寻战机不果,退兵河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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