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尊魂幡里当主魂

421、师徒

    景老怪摇头长叹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路要走。”

    “我有我的路,你有你的路,做参考即可,不必太过遵循,甚至是奉为瑰宝至理。”

    “平白弱了自己的道。”

    景老怪微笑着看向涂山君:“能以散修的身份行至第一步巅峰,还修成这样寄居在法宝之中限制极大的术法,我想你一定吃了很多苦。”

    涂山君愣在原地。

    失神而错愕。

    微微张嘴想要扯上一个能掩饰住的笑容,却发现自己的脸僵住了。

    连这么一个简单的微笑,都没法子做出来。

    他可是堂堂金丹巅峰大真人,听到对方这一句简单的善意,竟然会感觉酸楚。

    修行了数十年,他从来都是别人的支柱,是身边所有人的依靠,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对他说出这样的话,就像是那无数加身的疲惫松懈化作酸涩涌向心头。

    涂山君嘴巴动了动,看着手中的玉简,那光洁的玉简波纹上似乎倒映着他的前半生。

    兄弟、兄弟被人杀了。

    徒弟徒弟死了。

    来不及送朋友最后一程。

    好不容易静下心,苦心经营的大黑山又被人攻上山门。患难的手下身入魂幡,才艰难的取胜,更来不及和女儿说些什么,嘱托什么。

    一夜之间,他好像家破人亡了。

    昔年的承诺也还没有兑现,让他身亡的仇人宗门还安稳的坐镇小荒域。

    涂山君翻转手中的玉简,手背遮盖了上方的晶莹波纹。

    闭上双眼长出了一口气,这才缓缓睁开。

    眼中的锋芒被他隐去,双眸之中的神色不是凝重,也不是坦然,而是一种异样的平静:“前辈觉得人应该放下心中的执着吗?”

    “放下?”

    景老怪的声调高了两三分,哈哈大笑起来,抱着肚子笑的直不起腰:“哎幼,年纪大了,听小辈说话就是有意思,让我再笑一会儿。”

    “哈哈……”

    涂山君静静的等待着。

    他倒是没觉得有什么需要笑的。修行法似乎都有一个总纲,那就是要让人放下心中的执念,能够澹然的面对一切。

    景老怪似乎看出了涂山君的疑惑,散修大多不会考虑这样的问题,因为他们生存下来都很艰难,谁有会去思考这些深挖道心真意的问题呢。

    他也没有卖关子,转而解释道:“怎么放下?”

    “这世上所有的功法,全都是为了成仙。不说那些魔道邪修,旁门左道,更不用提玄门佛宗的修士。”

    “他们想成仙,都想疯了!”

    “你让他放下?不,你只要告诉他们没有人能成真仙,那些牛鼻子就会拔剑砍你,沙门的秃驴也会拿着金刚杵要打你。”

    “还想让他们放下。”

    “也许有一天突然出现个真仙告诉你,只要放下就会成仙,你也莫要听信,因为他成仙了。”

    “有朝一日我要是成仙了,我也胡说八道。”

    “可惜。”景老怪叹惋的摇头,他的这种情况最好的结果也只是转世重修,到时候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再启仙缘,踏入修行一道。

    而且,这也是他预估的最好结果。

    再差说不得要随着神道之种湮灭消散,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涂山君以前就觉得自己活的不洒脱,他也无法洒脱坦然,这是本性,也是他的经历使然。也许换个人和他一样的经历能洒脱起来,但是他无法做到。

    这样也好,他依旧还记得。

    只要他还活着,就仍旧有人还记得他们。

    “前辈不能离开?”

    “不知道。”

    “不知道?”

    “这么多年过去,我总不能让孽龙过的太舒坦,我要死了,他也一样老的要死。我死之前,得去送他一程。这一程还要靠你们出力。”景老怪话锋一转。

    “那娃儿想终结掉大苍朝,就需要拔除香火道种,没有那东西延续香火道,就不会有人可以再修行香火道,也就没了可以几千年不倒的王朝。”

    “我看得出来,他想那样做。”

    涂山君也没有反驳,赤玄的两个造反大旗都竖了起来,如果半途而废,不仅赤玄的道心受创,涂山君的吞魂真意也没有办法推演完善。

    到时候他们走出洞天,以魂幡现在这样的状态肯定会在雷劫中失利。

    倒也不是涂山君不想在小洞天积蓄力量,而是他带着打开洞天的钥匙,一旦尊魂幡中的阴神太多,洞天就会将他们丢出去,到时候更得面对小荒域的雷劫。

    陨炎真人那种道心真意都打磨至第一步巅峰的修士都不敢赌,他又怎么敢赌命。身死不怕,万一魂幡本体有个三长两短,他背负的那些就都成了空谈。

    ……

    接下来的半月。

    涂山君已经不需要吴若水就能激发白阳石请出景老怪。

    吴若水的那套术法,他看一遍就记了下来。

    要不是为了确认,第二回就不需要吴若水出手。

    本来还以为是血脉嫡亲才行,后来发现重要的是那套术式,然后再补以充裕的供香,这样就能让景老怪的神识借助白阳石出现。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涂山君没少听景老怪讲道,当他询问当年重伤的事情,景老怪则没有多说,似乎不愿意开口讲述那时的故事。

    倒是和涂山君讲了不少东荒大境的风土人情。

    说他们这个小荒域不过是东荒大境的一隅罢了。

    而他常提起的元央域其实是个庞大的机缘战场,低于金丹都进不去元央域,那里面什么样的修士都有,听说还有成仙的秘密。

    至于到底是不是真的,他就不清楚了。

    景老怪反正没有见过仙人,他得到的最大机缘是三件宝贝,其一就是那个固化了洞天的香火道种,据说上古神道就需要这东西来铸造。

    剩下的两件东西,景老怪没说,涂山君知趣的没有询问。

    香火道种能固化洞天,这么强大的宝贝算一个,并且看起来还是比较弱的,剩下的两个肯定更厉害。

    这种压箱底的东西,怎么可能对别人说。

    就像是他也不会对别人说尊魂幡的厉害之处,哪怕是历任中最明白魂幡的丁邪,涂山君一样有秘密瞒着对方。

    有些秘密不能说出来,一旦说了就可能牵扯巨大的因果,这种秘密只能放在自己的心里,牢牢记着,死的时候都不能传给自己的家人后代。

    这么一看,景老怪生前肯定是拥有大神通的修士。

    涂山君觉得景老怪比他在阳城碰到的元婴残魂还要高大不止一两筹。

    元婴真君他都没有弄明白,何况是更厉害的修士。涂山君也没有继续多想,有些事情想也没用,不如听听老前辈的经验,然后好好的完善自己的道途。

    不过,涂山君倒是听出了几分不同的意味,就好像景老怪带着一种给他交代遗言的心态描绘自己的家底。

    涂山君拱手道:“前辈不必如此悲观,只要真灵不散就还有转世重修的机会,他日轮转大界,如果我遇到前辈,必然会还今日的因果。”

    “我的情况我自己明白,天命难违,我们只能顺天登极。”

    ……

    庭院内。

    景老怪摩挲着手中的棋子将之落在棋盘上。

    他们数日前就已经返回巨岭郡。

    这里是赤玄的香火道场。

    也是赤天君能发挥最强力量的地方。

    拖了这么久,也该让赤玄结丹了。不成为金丹宗师,涂山君连自身的力量都没有办法完全发挥。

    景老怪沉吟道:“涂山君。”

    “我愿将我一身所学传授给你。”

    涂山君登时从藤椅上做起身来说道:“前辈,这,使不得……”

    景老怪摆了摆手道:“不用拜师,我这土都埋到脖子的老头子,用师徒名份拴着你干嘛。”

    “说的自私自利一点,我就想让我的道法能传承下去,有朝一日你去了元央域说不定还能替我报仇。”

    “再远一些,只希望你能成仙,老头子我也跟着沾光了。”

    “如果你觉得有师承是老头子我强人所难了,也不必内疚,拿着我的传承给我寻找个合适的传人就好。”

    涂山君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是晚辈以前没想过这个问题,这修行一路走来,全是我自己摸着石头过的河。所以前辈说要将所学传授给我,实在惊诧。”

    景老怪赞叹道:“你这样的天资就不必妄自菲薄了。”

    “也就是因为限制,不然的话,你走出小荒域,那些大宗门巴不得你赶紧拜师成为他们的一份子。”

    涂山君没有答应拜师,他自己一个人习惯了。

    而且他觉得拜师就会牵扯很重的因果。要是因为他导致景老怪本来能转世,现在直接魂飞魄散,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这也和赤玄一样。

    虽然赤玄得了涂山君的传承和庞大的资源扶持,但是涂山君一样没有让赤玄拜他为师,这样牵扯的因果可能会少几分。

    虽然没有师徒之名,但是有师徒之实。

    景老怪没有私藏有关于金丹突破元婴的秘术,更是为涂山君普及了一番大宗修士的修行规划,以及道术神通。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该赤玄结丹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