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染河山

第十六章 一往而深

    邓亭站在哨兵小城楼之上,看万家灯火通明,繁星点缀。

    暮春将至,有些人都在张罗着如何来一场难忘的踏春,有些人抓住太平的机会准备起那漫长熬苦的学子之路。

    一百年前……

    “亭儿…”

    “阿母…”邓亭双眼贴在鬓发斑白的妇女手上,眼泪从指缝划过。

    “亭儿…阿母…不能陪你走下去了…如若…如若你遇上心爱之人,要…好好珍惜,…切记…这世间美好…来之不易……”

    ………

    “阿父,您那么强,儿子以后一定要和您一样!然后去保护您和阿母!”

    “哈哈哈!好小子!有志气!”

    ……

    “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邓亭暗叹,眼角划过一滴泪水,猛地喝下一口酒。

    “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邓亭说罢,又喝下一口酒。

    “阿父…您为他人贡献一生,却最后被他人…害的尸骨无存…为何!”邓亭嘴唇颤抖,双眼紧皱,努力让洪荒般的泪水,止住眼眶下。

    路景嫣早已悄悄跟了过来,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阿父!阿父!我想买这个风筝~”小男孩肉嘟嘟的脸,指着风筝说道。

    男人一把抱起男孩儿,“好~阿父给买~”

    “谢阿父~”男孩儿有礼貌的说道。

    “嘿呦,我儿长大了!”

    “夫君,我们去那边看看。”

    “好”

    ……

    “呵”邓亭摇摇头,闭上眼…

    “邓亭!男子汉,当立鸿鹄之志!莫要留下男儿黄金泪,这世间真正值得你掉下眼泪的,是那世间至真至纯之人、事。”

    ……

    邓亭睁眼,双臂不停地擦拭眼泪,路景嫣慢慢递过那小樱桃手帕。

    邓亭抬头,急忙转身。

    “邓亭…你想哭就哭吧…虽然…我听你的故事听着听着就睡着了…但是…你前面的故事真的很美好!虽然我也不曾知你往后的日子里,究竟经历了多少磨难,但…我们总要好好活下去,对么?”

    “喏,吃块糖吧~”路景嫣又递过去一块饧糖。

    “要不…”路景嫣拍拍肩膀,“本姑娘肩膀给你靠~如何?”

    路景嫣轻轻捏住邓亭的胳膊,“别难过了~”

    “要不…我陪你喝酒?”

    邓亭待眼泪干后转身,“可以”

    邓亭给路景嫣拿过来一烧壶酒。

    路景嫣接过与邓亭碰了一下,“喝~”二人对饮一口酒。

    “咳咳咳!”路景嫣咳嗽几声,这就是酒的滋味,又辣又麻,没有话本里绿林好汉里说的那般好喝甘甜。

    “邓亭,你看,定州与知州交界处,仍旧商旅不绝,就好像…一条明亮的河,浸染整个大地~”路景嫣指了指远方。

    “邓亭…你当真没识过字吗?刚刚你那首词出自哪里啊?”

    “我不识冯字,不识冯礼,不知冯学。陪伴我漫长岁月的,是吴。”

    “那现在天下,也不是太平了嘛。”

    “雍帝一年,宽农税,依商行,但律法更厉,人们苦中却有几分乐处。雍帝二年,待众人麻痹,却压学子,管史文,提亲族,灭肱骨。那雍帝三年呢?他会干什么?”邓亭说道。

    “你说这些…我也不敢妄言,只知生命之中,应好好对待,应好好走下去~”

    路景嫣不再多想,双手拖住脸颊,向城外望去,灯火透过路景嫣清澈的眼眸,折射入邓亭灰暗的眼中。

    邓亭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心脏在这一瞬间跳动的声音。

    “至真至纯…”邓亭呢喃着,朝着路景嫣看的方向望去。

    “邓亭,你说那第一笔钱,挣到了么?挣的是什么钱啊?”

    “我想运一批黄金。”

    “黄…黄金?!”路景嫣不敢置信。

    “我本不想说,但今日我便告诉你真相。你的阿父与定州首富赵甲乙勾结,私自运了两船的黄金白银,究竟干什么我现在还没有去查。不过,钱只要不到他们手上,怎样都行。”

    “我阿父在闹饥荒之时,宁愿让家里人饿着,也要放家里存粮给逃难的百姓,为何会贪那黄金白银?”路景嫣皱眉。

    “人性本就复杂,一百年的时间,我早已经懒得去琢磨这些事情。该死之人,必有他要偿之处。天有道,自会让世间正义赢到最后。”邓亭饮完最后一口酒,走下哨楼。

    “天有道…”路景嫣回头望向繁星点点,一闪一闪,令人神往。

    ………

    凌都

    皇城内阁楼

    “陛下您看,这万家灯火通明啊!”王公公说道。

    “嗯!朕的大冯,应更加繁华!对了,暮春将至,夏初之际,拨款,扩建凌都吧!明日,告知户部,礼部,提前做好凌都扩建,和暮春祭祀的相关事宜,要万无一失。”

    “老奴遵旨”

    “陛下,楚王求见。”

    “他这么晚来,来找朕做甚?告诉他去御书房候着。”

    御书房

    “父皇龙体金安”

    “老二,这么晚,突然找朕,有何事?”

    “孩儿…想以父子关系并非君臣关系,与阿父一叙。”二殿下跪拜。

    雍帝不禁一愣,“且说”

    “首先孩儿要说的是,多谢阿父仁慈,放恩师一马!”

    “嗯…左清霄跟随我多年,别人可以下的去手,但他…终究还是不忍心…”

    楚王见雍帝以我自称,不禁双眼落泪。

    “孩儿再恳请阿父!念当年与阿母钟情之份,暮春踏青,陪阿母一日!”楚王脑门重重磕在地上。

    “阿母本柔弱小女,无权无势…随阿父您多年来南北颠簸,终无一日安宁,好不容易等来这天下太平,阿母却已然重病缠身…还请阿父…”

    “你说什么!禾青她!她重病缠身?!”雍帝不禁站起身来,走下台阶,“她何时重病缠身?!”

    “阿母怕耽误您国事,从未敢言,肺痨已积两年有余…”

    雍帝眼眶一红,“快!快!王庸!王庸!”

    王公公急忙走进来,“陛下!”

    “快!跟朕…去环雅宫,见禾妃!”雍帝声音颤抖的说道。

    “不孝子!不孝子!你阿母积病为何不早说!为何不早说!唉!”雍帝一甩袖,“昂还有!王庸,给我把…胡太医和刘太医宣去环雅宫!不管他们现在干什么,都给朕去环雅宫!”

    “是陛下”

    楚王望着雍帝远去的背影,不禁一笑。

    “呵…老师…您没有说错…身居高堂…终究是帝王人心…薄情薄义…”

    “啊……”楚王长舒一口气。

    “广寒高处人清怜,泪眼望穿怨无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