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三十四章
云石没听清问道:“姑娘说什么?”许乐遥收回目光,自嘲的笑了笑:“没什么,去帮我磨墨,我要给阿祝回信。”
“姑娘眼下回信,周三姑娘还在路上呢!”云石轻轻说了一声:“周三姑娘不是姑娘的姐姐吗?怎么直接唤起名字了。”许乐遥摇头笑笑,也不答话,只笑看云石磨墨的身影。
却说三娘这边,马车越走越慢,外头声音也越来越杂。“姑娘,前头便是新阳城了。”外头驾车的小哥儿朗声提醒:“侯爷说了,今日就在新阳先住下,明日换船前往金陵了。”
三娘正看着大历风云志,听得小哥的提醒,自行收好书。画屏也开始整理三娘的仪容,一番整理,便拿过幕篱为其戴上,等着马车停下。
“莫急,”三娘抬手拒绝了画屏为自己戴上幕蓠:“还早。”
画屏放下手中幕蓠:“姑娘,那何时合适呢?”
“眼下还未进城,待进城后还得走得更慢,是以还早。”三娘轻声慢慢说道:“新阳可不若宁安,论其繁盛胜过宁安数倍有余。”
“姑娘怎知这些?”画屏看着三娘问道。三娘细细回想九州志里关于新阳的介绍,虽地处东北,却是连接南北的至关之地。因着新阳水陆交通发达,南来北往的客商络绎不绝,四方来客云集于此,是以新阳确是大历东北部最为繁盛的城市。
“看书啊!书中自有答案。”三娘笑笑轻声回答。画屏看着三娘正襟危坐的模样,不禁自己也挺直腰背。安静半晌,画屏开口问道:“小哥,咱们还有多久能进城?”
“眼见着这进城的人颇多,估计得要些时辰了。”驾车小哥随意答道。画屏欲言又止,还是问了三娘:“姑娘,今日怎么没有官员前来迎接?”原是这一路走来,每过一个城市,便有当地官员开道邀请,只是宁海侯从不应约就是了。
三娘声音轻柔:“因着这新阳知府是皇后娘娘母家人啊!”画屏不明其中深意,三娘见状,点了点画屏的脑门儿:“你想想,咱们家里的宸妃娘娘。”画屏努力思考,半晌才迟疑着回答:“画屏明白了,皇后娘娘与宸妃娘娘多有争斗,是以各自母家也不合?”
“说对了一半。”三娘笑着回答,心底不由感叹画屏聪慧。只因着两个称呼,便能想到背后的家族,画屏真的可堪大任。“缘何只是一半呢?”画屏发问:“姑娘可否告知画屏?”
“原是深宫旧事,不便言说。”三娘看着自己的手指说道:“你只需记住皇后娘娘和宸妃娘娘彼此甚是亲厚便是了,往后切莫行差踏错。”画屏愈发不解,只是三娘话说到此,画屏也明白不可深说,是以记了这话便不再提。
看着画屏面色转为正常,三娘心底暗暗点头,这般心性再加以教导,画屏一定可以站住。三娘看着画屏,面色突然凝重:“画屏,往后我教给你一些你不懂的东西时,不论如何不解,按下心头疑问,学着记着便是。”
画屏抬头看着三娘认真的双眸,缓缓点头。三娘凝神静听,画屏垂头思索,一时间马车内沉默下来。安静良久,马车渐渐停了下来。“驾车小哥先跳下马车,拿过踩凳,才开口道:“姑娘,到客栈了。”
画屏如梦初醒,微微抖了抖才拿起放在一边的幕蓠,细心为三娘戴上:“姑娘,咱们下车吧!”三娘点点头,二人下车自是不提。
三娘站在车边,看着宁海侯扶着柳夫人走了过来。三娘微微屈膝下蹲:“多谢侯爷赠书。”宁海侯微微颔首,随后开口:“不过一本书,算不得什么!”
三娘也不回答,只走到柳夫人身边,扶着柳夫人手臂温声问道:“母亲可还受得住?这一路眼见着您一日比一日憔悴了。”
柳夫人笑:“不碍事的,回去养一养便好了。”三娘深深看了眼宁海侯,虽隔着幕蓠,宁海侯也感受到了三娘的目光。宁海侯不由自主想起来三娘清冷的双眸,一时间微微颤了下。
“走吧!”宁海侯暗自吸了口气,低声说着。客栈掌柜已然迎了出来,虽不知来者何人,只一眼便知非富即贵。那掌柜的倒也自觉,眼神一转,便走到罗妈妈男人面前,商议着如何安排院子。
罗妈妈快步过来,行过礼就开始说道:“姑娘,因着这一年一度的商贸会在即,是以侯爷先行派来的兄弟们也未订上院子,掌柜来问可愿于别的客人同住一处院子?”
宁海侯眸子微闪:“昭阳身子受不住,让那人腾出来就是,咱们多与他些银钱便是。”看着母亲摇摇欲坠的身体,三娘微微一顿,见罗妈妈还看着自己,三娘继续问道:“能在此处住下一处院子,本身便是非富即贵之辈。掌柜的既提出合住,想来也是能住下的,让掌柜的去问问那家人可愿同住。”
罗妈妈应声而去,对着掌柜的说了些什么,却见掌柜的招了小二进去问话。随后便满脸陪笑的请了三娘三人进客栈先坐坐。三娘也不推辞,只随着宁海侯柳夫人走了进去。
那小二很快出来,对着掌柜的轻轻说了些话,随后掌柜的满面含笑过来:“委屈大人夫人了,那位公子邀请大人一行人同住。”掌柜的在前带路,三娘等人便跟着进去。行至院子门口,三娘蓦地僵在原地。
宁海侯也看到来人,笑笑:“原是时屹啊,你这小子惯会享受,一人出行还包了这般大的院子住着。”那人浅浅一笑,也不多做解释,只静静立在院门口,双手平叠,掌心向内,然后躬身长揖。
“小侄见过周伯父。”
那声音如冰凌,如寒星,一点一点冻住三娘的身子,由外而内蔓延至胸腔。三娘听着自己咚咚的心跳声,一声一声越来越慢。三娘从未想过,此生相见竟是如此的猝不及防。
隔着幕蓠,三娘双眼定定的看着眼前这人,还是那双灿若繁星的眸子,还是那冷若冰霜的面容,还有那笔挺高大的身躯。眼泪不由自主的滚落下来,原来这便是十六岁的时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