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暖5·终相见美人一计
宋灵雪注意到书生情绪波动,却并未开口询问什么。
李稻是什么人,她在南安多年早听了不下百遍。
虽不知晓他二人如何相识……
宋灵雪只静静看着唐星翼低头沉思的侧脸,无声一笑。
过去与未来都不甚重要,她只关心眼下就好。
两人各怀心事,回到眺江楼时正值傍晚。
夕阳斜斜映在楼边的江面,波光粼粼。
天边有几只不惧寒冬的飞鸟。
刘子诺最后核实了明日开张的事宜,这时候已累得连胳膊也抬不起来,转头见到他们二人时却仍然眸子一亮。
“小翼哥!宋小姐,你们要等的客人已经来了。”
他说着指了指上楼的台阶。
宋灵雪看一眼依然沉闷的书生,先一步上了楼。
唐星翼一眨眼回过神来,朝刘子诺点了点头,也跟着往楼上去。
二楼长廊最里边的雅间门窗都开着。
李英琦正坐在桌前,叙述着这半个多月来乱羽的状况。
“这臭小子——也不知遇到了什么事看不开,偏偏要去招惹那蒋渊学!替他思前想后,他倒好——在那样的环境里还能乐不思蜀了!关在牢里揍几顿也好!”
李英琦愤愤握了握茶杯,眉头却从来不曾舒开。
洛笙背对着门口立于窗前。
她换回了一身白衣,似乎又带上了从前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窗外江水静静淌过。偶有小船划开江面,留下两道细长的波纹。
宋灵雪将将走到门口,瞧见窗前那道纤瘦身影,一时间紧了紧拳头:“舒颜……”
半个多月不见,她竟看着更虚弱了些。
洛笙闻声转过身来,嘴角微扬:“这些日子多谢二位费心。此事我已知晓,剩下的交由我便好。”
她说着,抬手扣上那顶许久不曾戴过的斗笠,又随手理了理薄薄的轻纱。
宋灵雪眼见她要出门,开口劝道:“舒颜,你伤势未愈,又赶了几日的路才到京都。左不过一晚……还是先歇一歇吧?”
洛笙却轻声婉拒:“听闻明日便是这眺江楼开业的日子。眺江楼的地契能交到刘掌厨手里,也是有他一份的……这样的大事,他不该缺席。”
声音尚能听得出一路奔波尚未缓解的疲惫,却又偏偏令人安心。
李英琦脑海中飘过什么思绪:“洛姑娘,那西侯凌家的小世子近来不在城中,你进那狱中都难,又要如何救他呢?”
洛笙微微低头,道:“李掌柜,人是蒋渊学抓的,凭借凌司牧的能力,最多也只是见上一面。我既要救他离开那牢笼,一个西侯世子便不够用了。”
宋灵雪一愣:“舒颜……你还认识这京都城中其他的权贵?那人是什么地位?可压得过东侯府的风头?”
洛笙思索片刻,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夜幕低垂。
谈知节来到望月楼雅间时还算愉悦。
“想不到本王竟也有被人请来望月楼的一天。”他笑得眉眼弯弯,打趣道,“本王记得——某人可是说过——要与我此生不复相见,嗯?”
“民女戴着斗笠,并不算与殿下相见。”洛笙看一眼窗外那一弯下弦月,不咸不淡问一句,“殿下何故姗姗来迟?”
谈知节顺势在桌前坐下,自己倒了杯茶,并不答她,反而问道:“姑娘,京都是我皇家地界,姑娘求人办事,怎的自己还趾高气扬上了?”
“求人办事?”洛笙重复一句,斗笠缓缓一抬。
顷刻之间,一柄短匕便抵在太子殿下颈间。
谈知节意料之外,下意识将手中的茶杯一紧。
轻纱垂在眼前,隐隐约约见得斗笠下那双带着凌厉的眼。
洛笙站在谈知节面前,微微倾身,一手扣住他肩头,一手握了那匕首。
“我与殿下约在酉时末,殿下来时已是戌时半。若是亥时前我见不到人,这京都便要变天了。”
她的话并不带任何情绪,只是手里的匕首暗暗施加了力道。
谈知节只觉颈间猛然一刺,却也没失了方寸。
“好一个‘杀伐决断洛舒颜’,”他仍有心情嘴角一扬,“与那‘目中无人齐念恩’——绝配。”
谈知节虽不怕洛笙当即取了他性命,却也觉得再僵持下去实在无趣,于是派了人将洛笙领到大狱,摸着脖子回府要找人诉委屈。
戌时末,洛笙如愿见到了人。
乱羽坐在月光照不到的阴影里,这回是看着餐盘中的蚂蚁愣神。
他早不像前几日唐星翼来时体面,眼下换上了狱中的囚服,后背见得密密麻麻许多道渗出血的鞭伤。
洛笙摘了斗笠,只看第一眼就险些稳不住身形。
狱卒将此间铁锁打开,嘴里嘀咕一句:“也不知是什么命,几日里探监的来了两个……”
乱羽听闻声响,似乎颇觉无奈,转过头来:“都说了不必管我——”
待他看清来人,声音却戛然而止。
洛笙缓缓迈步,踩上囚室里的干稻草,带着月光一步一步走到他身边,又蹲下来。
“念恩……”
她颤着声,抬手想要触碰眼前的人。
乱羽愣神半晌,被这一句唤回了思绪,下意识要回过头去躲开她。
“念恩!”
洛笙反手扶住他肩头,倾身将膝盖压上那稻草,几乎是跪着移到他面前。
耳边捕捉到窸窸窣窣稻草摩擦的声响,乱羽无处可躲,猛的低下头,将手撑在身后,往后仰了仰拉开了距离,闷闷道:“你……你怎么来了……”
洛笙扣在他肩头的手因此松开。
不过一瞬,她很快反应过来,再一次倾身往前挪了挪。
乱羽本只是随意坐着,这下被她逼得退无可退,又怕自己再往后仰会将人带得摔倒,只好抬起眼来看她。
却不料,洛笙倾身的同时,一手摁住他的肩,一手抬起他的下巴,毫无预兆地在他的唇上印下一个吻。
乱羽整个人怔住,只觉得支在身后的双手险些撑不住。
“跟我走……”
洛笙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热切的恳求。
乱羽只觉得整个人都变得混沌了,原本理清的思绪重新纠缠在一处。
他不明白。
江前辈因他而死,笙儿竟还愿见他……
甚至……
他有些不解地抬起一只手来,疑惑地放在自己的唇上。
方才……
乱羽一眨眼,尚未回神,眼前的人再一次凑近。
故技重施,只是一触即分。
不变的是,洛笙仍旧满眼热切地看着他。
“跟我走。”
她眼里有些湿润,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乱羽只觉心里一紧,手落顺势揽上了她的腰,忽觉意外,哑声道:“瘦了……”
答非所问。
洛笙没听到一句“好”,正要再一次倾身,却忽觉腰上的手加了力。
乱羽收了支撑身体的手,坐正了将人拉进怀里,低下头先回应了她方才的吻。
洛笙此刻几乎躺在了乱羽的臂弯里,原本放在他脸侧的手滑落,即刻被他握住。
门外狱卒本想过来提醒一句时辰,冷不防瞧见这样场面,才迈出来的步子默默收回。
那高高的小窗外月已西斜,投下的银白色月光缓缓移到了两人身上。
月光下的尘埃翩翩起舞,似乎在进行着无声的欢庆。
乱羽重新抬头时察觉那悄然照下的月光,再低头看看怀里似乎带来了月光的人,无奈一笑,终于应了声“好”。
洛笙整个人松下一口气,利落地借力起了身,径直走到了此间牢房的门口,手里举了枚小巧精致的玉佩,冷下声来。
“太子玉令在此,还不放人!”
不远处的狱卒闻声连忙赶来,点头哈腰赔着不是。
乱羽本诧异洛笙反应如此迅速,又瞧见她手里那枚玉佩,了然一笑。
为了他兜里这枚太子玉佩,竟都会使美人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