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月有殊,但同行

第三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报!”

    “进。”男子的声音低沉浑厚,富有磁性,带着一种傲慢与慵懒。

    “属下今日发现一支羽箭,还附带了一封信。瞧着像是南靖国的东西。”一个身披战甲的士兵道,语速很快。

    “哦?”男子来了几分兴趣又来了几分疑惑。

    “拿上来给本王瞧瞧。”男子吩咐道。

    男子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他自信封中取出信纸,不紧不慢地打开。

    “黄雀?呵,有意思。”男子嘴角微微勾起,随即,脸色又沉了下去。

    他屏退众人,只留下一个侍从。

    “霍宁,你怎么看。”男子抬头,将手上的信纸递给声旁的侍从。

    霍宁接过,细细品味了起来。

    “莫非,此人是在提醒我们‘螳螂扑蝉黄雀在后’吗?”霍宁答道。

    男子略微点头,接着他的话说:“南靖为蝉,我们为螳螂,此黄雀……”他停顿了一下。

    “果然如王爷所料。我就说嘛,皇帝明明忌惮着您,已经多次退回攻打柳州城的奏折,此番却允您重兵,此间阴谋呼之欲出啊。”

    “本王不明白,这安北将军意欲何为。扳倒本王,不是利益更多吗。”

    “她也只是画了只黄雀罢了,哪里看得出要帮我们了。没有她,我们一样知道这个道理。”

    男子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拾起桌上的信封,将里面的东西倒在了掌心上。

    李勇凑近,低头细看。

    “这……这是小麦。”

    “不错,南靖国地处南方,作物多以水稻为主,而小麦是我们北琉的作物。再者,这麦粒饱满,体积也大,是为精兵之军粮。此举,对方是在告诉吾等,她不仅推出我方意欲偷袭,还知道我等驻扎于何处,最主要的是她擒获了‘黄雀’的军粮,有足够的条件与本王谈判。”说完,他又笑了笑。

    “不久前,安北将军刚刚易位,据探子来报,新上任的不过是一个十七岁的小丫头,不会是您想多了吧。”

    “战场上最忌讳的就是掉以轻心。小小年纪轻松干掉吴术,才最是可怕。”吴术就是上一任安北将军,人如其名,武术高强,却无用兵之术。看来这新一任安北将军不仅武功高,脑子也不错,不容小觑啊。但是这样一来,整件事情就变得好玩了起来。想到这里,顾苍月眉头微蹙。

    顾苍月脑子里又将出征前探子呈上的关于云音的资料回想了一遍:十岁在众百名少女中脱颖而出,被选入千语堂接受成为一名优秀间谍的训练……十五岁不按套路出牌,斩杀千武堂弓箭手,所用手段不详,后进入千武堂。两年间多次执行刺杀任务,皆数圆满完成。性情多变,善于隐藏情绪;武功高强,下手狠辣。身世不详……

    顾苍月揉了揉太阳穴,手上把玩着那两粒麦粒。

    “此女的信息从有记录开始,也就是她加入千语堂那年,恰恰是大轩王朝覆国之时,两者可有关联亦或只是巧合。如此特殊,很难不然人注意,如若真有牵连,理应隐藏自身才是,如此招惹,引人注意,究竟出于何种目的?”顾苍月兀自思索,迟迟没有头绪。

    “本王很好奇她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顾苍月对霍宁说。

    “那我命人送信,约见一下。”霍宁这话说的倒不像是要谈判,反而更像是富贵人家的小厮帮自家公子约心上人见上一面一般,让顾苍月听了很不舒服,他抿了抿嘴角,眉头皱得更紧了。

    “不用,她比我们更急。”

    霍宁挠了挠头,等着他的下半句话,可是顾苍月却不再说下去了。

    好吧,每次都这样,话总说一半。他只好按他说的做——传信去了。

    “可恶!”云音用力地拍了拍桌子。

    面对安北将军的突然发怒,李勇气也不敢喘一下。自己三十多岁人了什么没见过,被一个小姑娘给吓着了,李勇懊恼自己的没用,转念一想,这可不是普通的小姑娘,心里又好受了一些。

    李勇对上云音的眼睛,十七岁的少女,眼睛里透露的应当是纯净、憧憬,而此时,李勇看到的确实一双饱含愤怒却又绝美的双眸。

    云音生气了,善于隐藏情绪的她,此刻却没来得及调整,待她恢复往日空洞不带任何一丝情绪的神情时,李勇早已将她看穿。

    “踏月军可是不愿与我们合作?”李勇试探地问道。踏月军是顾苍月一手训练出来的军队,骁勇善战,令人闻风丧胆。

    云音咽了一下口水,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子。很明显对于李勇的问话很是不满。李勇敢吃苦,是个老实人,却也正是因此,三十多岁仍只是一个无名小卒。云音却正是看中这点,才如此提拔他。他这一个问题,虽是在问话,但也反映了李勇在揣摩她的心思。云音最反感的便是心思被看穿。

    “不错。原以为你只是个莽夫,没想到也知道本将军想同踏月军合作啊。本将军似乎只说了不想打仗,没说过要同踏月军合作吧。”云音淡淡地说,丝毫听不出喜怒。

    见李勇面露拘谨,云音笑笑。

    “不用紧张,既然如此,就由你去通知那……什么王吧。”

    云音在纸上写了个“河”,交给了李勇。

    李勇接过,转身,在即将走出营帐之时回过头来小声说了一句:“将军,是……辰王。”

    云音瞥了他一眼,不再理会。

    距离“黄雀”的送出已经过了好久了,辰王此人,先前云音也是调查过的,是个聪明人,绝对不会看不出“黄雀”和两粒麦子是何意思。如今这战局,处于优势地位的明显是云音,无论是她还是暗处的力量,要对付的都是辰王。对于云音的合作邀请,他没理由不答应。可是他却迟迟不给答复,分明是觉得云音更加急切,让她先提,这样,就变成了他处于主导地位了。

    “辰王,北琉国皇帝的三弟,兰太妃之子。少时外出习武,十三岁在秋季围猎中扬名,深受先帝喜爱,十四岁进入军营处理相关事务。十六岁领兵,带兵三年,从未败过……”云音自言自语,一双眸子如深深潭水。

    月明则星稀,因为月亮的亮度会遮盖近旁并不十分显眼的星光,就像眼前这棵木棉树,其高大茂密遮天蔽日,因此周围杂草稀疏,独剩它,高大而孤独。

    辰王看了信后,沿着河流来到此处。

    “我记得我只画了一条河,辰王殿下如何知晓我约你不是在河边而是在此处?”清脆的女声从树上飘落。

    “沿河而来空旷无比,想着安北将军虽初上战场也决不会蠢到选在毫无遮挡之地,唯有此处,最为适宜。”低沉的声音带着戏谑。

    云音不理会,直奔主题。

    “撤出柳州城,我助你推翻江硕。”

    “柳州,本王辛苦打下来的,就差一点就全部攻下,本王为何答应你?再者,你凭什么觉得你能斗得过江硕?”顾苍月质问,语气坚硬。

    “首先,若不是我不想打仗,我不用费尽心思与你合作。但是我刚上任,需要干出成绩,不费一兵一卒便收复柳州城可比打一仗更得民心。其次,不知通敌叛国这一项罪名能否干掉江硕。你皇兄猜忌心很重,尽管这江硕是他的宠臣,此事过后,哪怕不杀他也会心有顾忌,对你的威胁也不过会是一星半点罢了。”云音平静地说完,声音回荡在空气中竟还透露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温柔。

    顾苍月垂下眸子,心道这计策确实不错。纵使和江硕再如何斗,也比不上通敌的罪名来的快速有效。

    心里虽是这么想,顾苍月嘴上却说道:“你与我谈判,却躲于树上不肯示人,未免不够诚意吧。”

    被他这么一说,加上耳边传来树叶的娑娑声,云音顿时发现自己还没下树。不会是被辰王身上的凛气吓着了吧。想到这里,云音摇了摇头,决定不理会他这句话。

    云音接着说:“想必,你是答应了吧。”

    自然,虽说丢了柳州城,但是也向皇帝展现了自己并非无懈可击,暴露一下弱点减轻皇帝的忌惮,这招简直是一石多鸟。

    一缕月光透过树叶缝隙打在顾苍月的脸上,云音注视着他,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她知道他同意了。她不禁庆幸自己无意发现江硕的军粮,这才使事情发展得如此顺利。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将军也是偶然发现江硕的军草的吧?”顾苍月突然发问。

    云音嘴角的笑蓦然停滞。

    顾苍月接着说:“此处无草,只有泥,下次来这记得把脚印处理了。”顾苍月眼睛看向一处,云音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一缕月光正好打在一个脚印上,泥巴已经干了,明显不是今天的。

    “哦,对了,江硕的那些个木箱你是打不开吧。江硕呢挺喜欢机工巧匠的,这防水木箱是他引以为傲的,建议你研究一下,方便陷害他,可别到时候连累了本王。”虽说云音信封中确实含有两粒麦粒,可细细察看,很明显是去年收获的。江硕的军队,怎会用上年的余粮。

    云音生气地拍了一下树干,震落好几片树叶,恰恰落在了顾苍月的头上。自己拿踏月军先前驻扎地寻来的他们遗落的米粒充当江硕粮草的事情暴露了,原本是想以此增加说服力,展示自己的聪明才智,没想到被人当小丑一样看,怎能不让人生气?

    顾苍月懒得与她置气,这安北将军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对付嘛。

    云音借着那一缕月光打量着顾苍月得意的脸,月光下,他的脸部轮廓被勾勒得十分完美,一双剑眉下是一双更加深沉的眼睛,嘴唇微微抿起,带着些许得意。

    “那就合作愉快楼,小妹妹!”说完,顾苍月扭头就走,最后一个字的声音还拉得特别长!

    云音从树上跃下,对着他的背影狠狠地啐了一口,他不过只比她年长了两岁罢了,凭什么叫她“小妹妹”!她捡起地上的树枝往前扔去,发泄心中的怒火。

    顾苍月闪身避过,鼻腔里哼出一口气,回头却只看到了少女的背影。月白色的长衫,高高的马尾随着她走路的节奏微微晃荡,手上不知握着什么,在闪着晶莹的光。

    云音回到营帐,越想越气。气明明是自己想的主意却被他人占了上风,气他嘲弄自己无知教自己做事,更气人的是竟然没能隐藏情绪!

    生气!云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少女的脸涨得通红,鼻腔在呼呼出气,牙齿磨得咯咯作响。

    云音披上衣服走出营帐。今晚,不把那个破箱子打开就不睡了。顾苍月戏谑的声音犹在耳旁响起……

    诺大的营帐,在大木箱之间盘膝坐着个身形单薄的少女,她低头细细察看,任红血丝在眼中蔓延开来。

    木棉树的叶子也要开始落了,在冬天,它选择卸下防备,可对于它来说,如此才能更好的抵御严冬保护自己。而人呢,是应装备齐全包裹自身还是同树木一样,选择在寒冬卸下防备呢?

    夜深人静,一缕缕月光如一丝丝银白的细线,纺着一个个不为人知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