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月有殊,但同行

第五章 “美人计”

    窗外,雨声渐渐稀疏,但依旧是湿冷的深夜。街上因过年而挂上的灯笼早已熄灭,独留一只只红色的空壳。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靠近,云音在床上翻了个身。猛然间,似乎感觉到了一股寒气。云音还未清醒,却在睡梦中迅速转了个身。剑刺破木板的声音更是增添了雨夜的凄凉。

    “第三个了。”云音心想,同时也瞬间清醒。自从元安帝开始忌惮她,这已经是第三个来取她性命的人了。

    她翻身,一脚踢飞来人的剑。昨晚的酒气还未消散,云音努力调动体内的气息,感觉内力就如同丰水季时的河流,水流凶猛却无规律。果然应了李勇那句“喝酒误事”了。

    来人很快拾起掉落在地的剑,调整气息后又要出击。

    云音迎上那股剑气,瞬间又清醒了几分。她立马跃下床,一个飞腿踹中来人的腹部,借着朦胧的月光拿起手旁的茶杯,蓄了几道内力将茶杯扔出。茶杯击中来人的额头,那人嘴里发出一声闷哼便倒了下去。

    云音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这个看似简单的动作实则蕴含了她不少的内力。此刻,她更加觉得体内的力量如洪水般喷涌而出,无法控制。

    “奇怪,为何内力增长如此之快。”也正是如此,内力的增长速度超过了云音学会驾驭它的速度,才会感觉胸闷至极。她喊来守夜的侍卫将尸体拖了出去。士兵瞧见来人腰上的令牌便也知晓此人同先前两人一样,来自千武堂,想来夺取云音的性命好上任成为新的安北将军。瞧着将军不费吹灰之力便解决了此人,士兵们对她的敬意与惧意又深了几分。

    被这一闹,云音酒气彻彻底底消散,睡意全无。看来就干了这点小事,元安帝就开始忌惮她了,一个月,前来取她头颅之人就有三个。“太着急了,就这点本事,来了不是送死吗?”话虽是这么说,云音这段时间也确实是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今日好不容易借着酒气睡熟了,谁知来人真就挑了除夕夜来下手。“看来以后,要更加小心了。”云音想想觉得后怕,若不是又做了那个梦,她还真不一定会醒来,还真不一定能躲过这一劫,或许是上天也想留着她的命来赎罪吧。

    春雨过后,万物开始复苏。在战火中过了七年的柳州城已经没有多少人了,许多房屋瓦舍都空着。云音随便挑了一处僻静地算是府邸,又挑了几处随便收拾了几下,想着每晚可以睡在不同的地方来迷惑刺客,避免死的不明不白。

    云音啃着肉包子漫无目地地走在街上。大街死一般的寂静。

    “啊!”云音抬起手来,是三道血红的抓痕。

    “哪来的野猫。”云音眉头皱得很深。

    抢走肉包的小猫尽管已经瘦得皮包骨,仍旧跑得如离弦的箭。突然,不知从何处窜出一个黑影将小猫狠狠地压在了身下,如若不细看,还以为是未晓于世的野兽,怎会认为这是一个人!小猫瘦骨嶙峋,毛发也脏兮兮的,此人衣衫褴褛,比小猫好不了多少。他伸手,狠狠抓住身下的小猫,用力将它拖了出来。另一只手毫不留情地从小猫嘴里取下被它叼着的半个肉包子。他将包子塞进自己的嘴里,狠狠地嚼着包子,双目无光。他扭头,此刻他看着小猫,眼睛里突然有了神采,是野兽看见猎物的眼神。见此一幕,云音肚子泛起了恶心,她拿起另一个包子,蓄了一道内力朝男子扔了过去。男子吃痛,手也松开。小猫立马叼起地上的包子飞奔离开。

    此刻,男人恶狠狠地盯着面前的云音,他的嘴里喘着粗气,凌乱的头发似乎散发着臭气。云音解下腰上的荷包扔在男子面前,男人却无情地一脚踢开。

    “不识好歹!”云音正准备拾起地上的石头解决了他,他却开口了:“战乱年代,钱能买到什么?”

    对啊,如今战乱四起,柳州城更是打了七年之久,也就只有军营的伙房里有肉包子吧。云音这才意识到,这街上确实没有烟火气了。

    见面前的女子虽然没有穿金带银,但在这种环境中还能衣着得体的必定不是寻常人,男人识相地扭头就走。

    一阵风袭来,夹杂着尸体腐烂的恶臭。云音红了眼眶,许是这七年在千语堂和千武堂待久了不知外面的世界了吧。

    “我的罪孽比我认为的还要深重。”云音憋回了泪水,喉咙干干涩涩。

    她仿佛回到了七年前,有人对她说只要把东西拿到手了就不用在街上当乞丐了,就能享受荣华富贵了……可是,她却让更多的人丢了家当了乞丐……

    “从最近的一步下手……所以,那东西如今应当在那姓顾的小子手里。”云音暗自嘀咕。说完这句,她的眼神又暗了下去。“还是得好好谋划一下,万万不能‘出师未捷身先死’啊。”

    她这一想便是一个多月。

    转眼间,三月已至,正是木棉花开的季节,火辣辣的红,热烈而奔放。

    “将军,您的东西。”

    “好。放下吧。”云音揉着眉头。

    李勇转身离开,云音这才不紧不慢地拿起一个盒子。她轻轻将盒子打开,心内疑团骤起。

    “香粉?”云音放在鼻尖嗅了一口。

    “糟糕,不会有毒吧。”在千语堂学来的用毒招数浮现在脑海,云音不禁后怕,懊悔自己为何如此掉以轻心。

    “安北将军亲启,卫东将军敬上。”云音念出香粉底下的信件。还好还好,确实是林元升的字迹,云音松了口气。

    “愿生辰安康。”信里只有这一句话,虽被训练过不可轻易动情,云音心里还是暖洋洋的。

    是栀子花的清香。

    她盯着那罐香粉,一个念头悄然在她心中升起。她唤来李勇,秘密吩咐了几句,便转身收拾。没有人知道,她是何时离开的。

    庄城,北琉国的南边小城,虽也常年为战争牵连,但一直作为优势方,比柳州还是好上不少。

    “怎么样,凶手查到了吗?”顾苍月清脆却又不失威严的道。

    “凶手下手狠辣,看不出端倪。”霍宁为难地说。

    “这是挑衅。”

    “殿下是说,凶手的目的并非杀了那几个大人,而是想引我们注意?”

    顾苍月点点头,那双眼眸泛着凛冽的光泽。

    “这些个官员可没少克扣我们的军粮,死不足惜。但我总感觉,凶手其实是奔着那东西来的。”

    霍宁知道顾苍月指的是从江硕那夺回的木匣子,脸色也瞬间阴沉了下来。

    “属下在调查的时候了解到一个奇怪的事情。”

    顾苍月点点头,眼里的光微微闪了一下。

    “刘大人前些日子纳了房妾。自那天起,朱大人、陈大人、刘大人便相继而死。任何偶然,在这种时候都不会是偶然。”

    “有意思,瞧瞧去。”说着,他便要动身。

    庄城还是恢复得不错的,很难想象不久前这里也是战争波及之地,顾苍月心里很是欣慰,又担忧这样的宁静坚持不了多久。

    “对于那个小妾,你还有什么了解?”顾苍月坐在马车上一边擦剑一边发问。

    马车外的霍宁沉默了一下,只说了句:“听说……很漂亮。”

    顾苍月等着他的下一句话,却迟迟不见下文,正打算发问,刘府也到了。

    前面一堆人挤得水泄不通,霍宁正打算通报辰王来了好让他们让路,顾苍月却示意他不必如此。霍宁只好推开面前的人,给他开路。

    台阶上站着一个妇人,浓眉、薄唇,嘴巴里吐着不堪入耳的词汇。她身形不高,加之中年发福,更显臃肿。而那倒在地上的想必就是刘大人新纳的小妾了。

    顾苍月瞧着这女子的背影总感觉在哪里见过,又一时想不起来。

    女子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合身的素衣将她完美的身形很好的勾勒了出来。

    “妖女,滚!”妇人扔下一句话就转身进府,身后大门砰然关上,女子并没有嘶声呐喊,也未嚎啕大哭,只是默默地低下头,红了眼眶。

    “唉,真可怜。将来的路不知怎么走喽。”周围看热闹的人也纷纷离场。

    女子缓缓转身,慢慢向顾苍月走来。

    顾苍月对上女子那双似泣非泣含泪目。女子脸上未施粉黛,长长的睫毛微微的颤动着,白皙无暇的皮肤透出淡淡红粉,双唇如玫瑰花瓣娇艳欲滴。他凝望着她,只见她眼中透露出隐隐的无助与期盼,双睫微垂,一股女儿娇态,不经意间娇艳无伦。

    “公子为何还不离开,是想看小女子的笑话吗?”

    顾苍月回过神来,还未开口回答,女子翩然倒下。顾苍月伸手揽住她的细腰,女子的腰斩盈盈可握,顾苍月轻轻将她抱至怀中,感觉稍一用力,纤细的腰肢就会断开。顾苍月将她横抱而起,带进了马车。

    马车颠簸,靠在一旁的女子经受不住颠簸,枕在了顾苍月的腿上。顾苍月嫌弃的皱了下眉,硬着头皮想把她从身上移开。手刚刚触及女子的肩膀,她的体温和肌肤柔软的触感顺着他的指尖直达心脏,顾苍月只好赶忙把手移开,祈祷马车快一些再快一些。

    马车里弥漫的栀子花香此刻暧昧又妖娆。

    “殿下,到了。”

    “终于。”他和她心里同时感到庆幸。维持这样一个姿势一动不动,云音也难受得很。

    医师诊断是伤心过度导致的晕迷,开了几剂疏肝解郁的汤药后便离开了。顾苍月吩咐侍女熬药,他要等女子醒来,看看她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正当顾苍月要走出房门时,女子发出了几声干咳。顾苍月回头,谈谈说了句:“醒了?”

    “还不醒,等着被药苦死吗?”云音在心里骂道,脸上却不露任何一丝痕迹。

    顾苍月来到床前,抬了抬下巴。

    “我想听听你的故事。”

    云音听了这话,眼睛里又蒙上了一层雾水。

    “小女子名丹娘,自小无父无母流浪街头。”说到此处,一颗晶莹的泪水从她脸颊滑落,一道泪痕闪着悲凉的光。她伪装得很好,从千语堂学来的本事看来是根深蒂固了。

    她抬起袖子轻轻拭去即将滑落的泪水,接着说:“后来不幸,跌落红尘。前几日,刘大人看妾身可怜,便允了妾一处屋檐。奈何好人命短……如今被夫人赶出家门,也不知往后的日子该如何是好。”她的身子微微颤抖。

    顾苍月应了一声,算作是回应。

    见他不说话了,云音不禁怀疑是自己哪里出了破绽了吗?正打算开口试探,顾苍月走到她身前的凳子上坐下,一双锐利的眼睛似乎什么都能看穿。云音赶忙调整自己的状态,好让自己看起来真的害怕他。

    “你是哪里人?”他问。

    “妾身是北琉人。”她答。云音答得很是利落。千语堂培养的探子,若是连南北口音都不会切换,早就不知身首何处了。

    “北琉哪里人?”顾苍月不依不挠地问。

    这下云音倒真有些不自信了。难道是三年来没练习过,如今生疏了?还是说北琉各个地方口音也有很大区别?不管了,凤千姑姑教的必定是用处最大的,那必定是帝京的发音。

    “妾身是帝京中人。”云音缓缓答道,受好奇心的趋势,她还是忍不住弱弱问了句:“王爷为何想知道这个?”

    顾苍月脸上荡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喜色。

    “本王从未透露身份,你怎知是本王。”凉凉的嗓音,冷如冬水。

    云音轻轻笑了一下,朱唇轻启。“殿下,您的腰牌。”说完,还用手指了指顾苍月腰间的身份名牌。。

    顾苍月脸色变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原来波澜不惊的样子了。他点了点头,吩咐手下将此女看管好之后,走出了房间。

    这回是遇见高手了,云音后背已经浸出一层细汗。这辰王的表情比她这个经过重重训练的千语堂探子更加让人捉摸不透啊。“他到底相信了没?”云音自言自语,一对柳叶眉拧出好看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