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记得一万年前神尊对我说过的话，她说我们西海从来都精于算计，最后注定要将自己算计进去，我不信。我是做过许多见不得光的事情，可我心中从来不曾愧疚，我为了西海，为了六界安宁，即使有错，我愿受天谴。”

    龙王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平缓，语气绵长，好更能将自己要说的话说完，他抓紧了余安的手：“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亲手杀了你的大伯。”

    余安抿唇：“别再说了，不要再说下去了。”

    龙王摇摇头：“诛杀手足兄长之后，我夜夜被噩梦纠缠，日日心神不宁，这才求得无心天尊的忘心草，稍有缓解。安儿，今后龙宫就交由你来执掌，你为人正派，比我光明磊落，我很放心，唯一的一个遗愿，也算是我的请求，不论方儿犯了何错，都留他一条性命。留他一命，也是放你自己一条生路，为父如今这般结局，便是因为当初在杀你大伯时，已经断了自己的生路……”

    龙王的气息越来越弱，好不容易撑着一口气说完这些话之后，气息就变得异常短促，整个身子都弓了起来，几下之后，慢慢地阖上了双眼。

    “父王！父王，你不能有事，不能……”

    木紫妗忽然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瓶子：“这小瓶子里装的是东云的晨露，一般情况下有起死回生之效，但是龙王心脉已断，恐怕效果不大，也只能帮他再撑一下。你……”

    余安一把从她手里抢过小瓶子，颤抖着双手就打开盖子，小心翼翼地往龙王嘴里喂了一点，看它最后被龙王咽了下去，又将剩下的半瓶也喂入进去。

    将瓶子还给木紫妗的时候，忽然泪如泉涌，一滴滴落在她的掌心。

    “你……”木紫妗心里一紧，看他哭了也不知该轻松还是该难过。

    “谢谢。”余安的声音极其沙哑，他的情绪憋的太深太久，现在外泄出来，却还强装坚强。

    “父王，你感觉怎么样？”余安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俯身到他的耳边低声询问。

    龙王原本已经闭上的双眼再次缓缓张开：“好似洗尽千般尘埃，浑身都变得异常轻松。多谢神女赐下晨露。”

    东云的百花晨露甚是稀罕，就算是冬云的百花神女，也未必个个都能拿出一两滴来，更别说像木紫妗一样出手就是一整瓶的。

    木紫妗说不出心中的滋味，刚刚给余安的时候完全就是因为一时冲动，给了他之后就已经后悔了，本来想成还来得及就拿回来的，但看到余安紧绷的脸，心就不由得软了下来。直到余安的眼泪落在了自己的手上，这灼热的温度似乎都能将自己烫伤了。

    她此刻听到龙王的感谢，别扭地嘟了嘟唇：“这晨露不过是帮你短暂续命，救不了你，你还是要死的。”

    龙王点点头：“只要我能在死之前看到寒蚩跟嫦族的阴谋败露，受到该有的惩罚，我便心满意足了。”

    余安激动地说不出话来，龙王爱怜地抚了抚他的脸，转头看向木紫妗：“神女，老夫还能有几日？”

    木紫妗下意识地看了看余安，又看了看温华，后者朝她点点头，她才如实相告：“最多七天，且这七天内不可施用法术，不可情绪波动太大。”

    龙王点点头，长叹了一口气：“我想一个人静静，温华上神，拜托你一件事情，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我，对外就说我已经死了。”

    “父王！”余安激动地喊了一声，显然不能接受此事。

    温华按在他肩上的手加重了几分力道：“龙王一死，龙宫必定大乱，大乱之时，正是生事的好时机，不论是谁在龙王的药里动了手脚，接下来一定会有别的动作，我们就仔细观察，等着对方自投罗网。”

    余安镇定了下来，看了看龙王脸上疲惫的神色，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

    龙宫禁地内，余方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似乎很不同寻常：“喂，有没有人，本太子有话要问！”

    “来人哪，是不是妖兵又攻上来了？”

    “到底有没有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有脚步声缓缓靠近，余方面露喜色：“快说，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这么吵闹？”

    见到来人，他惊讶地出声：“怎么是你？”

    秋菱儿带着浅浅的笑意走近：“二殿下，如今除了我，还有谁记得在禁地里还关了一位二殿下呢？不然，也不会想都不想就将龙宫大权直接交给余安了。”

    “父王将龙宫大权交给余安？为什么？”余方抓着牢门，吃惊地询问。

    秋菱儿靠在门上：“因为龙王要死了呀，不对，是已经死了，从现在开始，龙宫的主人大概就是余安了吧，二殿下你说新龙王上位，会如何处置你呀？”

    “不可能！绝不可能，我父王怎么好端端的就……就死了呢？”他怎么都不可能接受这个结果，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相信。

    秋菱儿勾唇一笑：“为什么不相信，这毒是寒蚩所炼，直接断了龙王的心脉，天宫里的仙君们各个都是绣花枕头，没一个能够救他的。”

    余方忽然激动地说道：“余安不是跟东云的紫澜神尊关系很好吗？让他去请神尊呀，他为什么不请？”

    秋菱儿眼含着同情看着他：“求莫菀？欠莫菀一个恩情，救活一个处处压制自己的老龙王，值得吗？”

    余方紧握着拳头，咬牙切齿地说出余安的名字：“他终究是你的父亲呀。”

    “二殿下，太子殿下软糯无能，既不敢去求神尊，又不敢举兵杀寒蚩为自己的父亲报仇，我上次就跟你说过，天道不公，世道不公，一切的一切，都需要我们自己去争取，你我都没有余安这么有福气，还没有经历什么磨难呢，就将要做上龙王的位子了今后执掌四海八荒水域，恐怕离成为上神也不会太远了吧。”

    她从头到脚将余方打量了一遍：“可是再看看二殿下，如今这般狼狈，又在龙宫失势，过不了多久，就会被余安斩杀，毕竟这种事，西海可没少做过。”

    余方抬头看着她：“你怎么会知道那件事情！”

    “二殿下明知道龙王斩杀余潇恒是老龙王的意思，可是你偏偏不说，任由着余安怨恨龙王数万载，这其中的用心，难道不是冲着龙王的位子而来的吗？如今就有一个捷径，只要你愿意，我保证龙宫一定唾手可得。”

    看着秋菱儿自信的模样，余方的心里有了松动，在秋菱儿转身要走的时候，余方终于出声喊住了她。

    “怎么，二殿下考虑好了？”秋菱儿投过来娇媚的一瞥，只不过余方现在没有欣赏美人的心思。

    “你要怎么帮我？”

    “自然是为二殿下树威信，夺兵权。”

    余方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点点头。

    却不知事情开了头，之后的发展，就再也不是他能够控制的了。

    一步错，步步错，余方从迈出这一步开始，走向的就注定是无尽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