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曾局长
012:曾局长
我骑着“三八大杠”带着徐何和儿子在横七竖八的街道上穿梭,虽然下午的太阳有点毒辣,但“三八大杠”带起的风却让人精神振奋。
如果再在车头挂一个大音量的收放机,放着温拿乐队的“让往事随风”,绝对的拉风。
“老公,你这是朝哪里去呀?”
坐在后座上抱着儿子的徐何突然问我。
“文武路。”
“亏你想得出来,居然去单位里找曾叔叔。”
“不去单位,那去哪里找他?我又不知道他家在哪里。”
我理直气壮地说道。
“今天是周末,你觉得堂堂的局长大人会在办公室里等着你去拜访他吗?”
徐何不无挖苦地怼了我一句。
这话虽然不好听,但却是句实话,就算不是周末,人家堂堂一个局长,可以说是日理万机,怎么可能在办公室里等着我。
“那……那我们不是白跑一趟了?”
我有些沮丧,也有一点着急,隐患不排除,我一刻也不敢松懈。
“我知道他家,倒回去两公里的那个岔路口朝左边拐,然后一直往下。”
徐何慢悠悠地说道。
我一听差点吐血:
“倒回去都是上坡路,载着你们娘儿俩,你是诚心想把我累死呀!”
“你又不问我,我还以为你知道呢。活该,这就是你独断专行的结果,要怨只能怨你自己。”
我彻底无语了,只得调转车头。
曾局长的家在不起眼的一个小院子里,院墙矮小不说,那个大铁门也是锈迹斑斑,小院里面的房子更是布满了灰尘,就好像是一座座的鬼屋。
“媳妇儿,你确定没有记错?”
“应该没错,不过还是我爸爸在的时候,带我来过一次,大概是七八年前吧。”
“七八年前!你……你不是跟我开玩笑吧?”
“谁跟你开玩笑啦,我看你都走到半道儿了,如果先给你说是七八年前,那你不是直接就回去了吗?万一他还住在这里,咱们岂不是白白的错过了一次机会。”
嘿,这娘们儿说起话来头头是道,好像我倒是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那行,你去问问守大门的,我得坐下来喘口气了,不然你就背着儿子自个儿慢慢地走回去吧。”
“你也忒小看我了吧,满街的出租车,为啥我就不能打一辆回去呢?”
徐何跟我耍起了赖皮,看那架势是不愿去问了。唉,想想也是,当初来省城,宁愿蹲桥洞也不去找她的爷爷,真的是一身傲骨。
其实,我也是一身傲骨的,当年去县城参加什么比赛,学校只给了我五毛钱,就是区里到县里的单边车费,另外一半自理。
临走的时候,我父亲告诉我说,到了县城,找我一个堂哥借五毛钱,以后他去还他。
那个堂哥在县里的防疫站上班,可是我到了防疫站门口,转了几圈都没有进去,因为守门的人看我穿着满身补丁的衣服,以为是要饭的。
最后我徒步走了几十里的路回家,从下午一直走到了第二天的凌晨两点。
可是现在,为了我的儿子,我也顾不上我的面子了,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拖着酸软的身体,硬着头皮朝那守门的老头儿走了过去:
“大……叔,这里面是不是住着一个叫曾春权的人呀?”
那个老头虽然头发已经有些花白了,但身体看上去还很硬朗:
“是有一个姓曾的同志住在这里面,是不是叫曾春权就不知道了,你找他干嘛?”
我看见他面前的桌子上有电话,于是连忙陪上笑脸:
“那麻烦你打个电话给他说一声,就说……就说一个叫徐何的人找他。”
我想,既然曾春权是徐何老爸的同学,也曾抱过小时候的徐何,如果那个姓曾的就是他的话,于情于理他都会出来一趟的。
不过,对此我还是不太抱希望,堂堂的局长大人,怎么可能会住在这样陈旧而简陋的小区里呢?
那个老头拿起话筒,用不知什么地方的方言说了几句就放下了,然后对我说:
“等一会儿,他马上出来。”
我实在没有想到,这个小区里还真有曾春权这个人,该不会是同名同姓吧?嗨,想那么多干嘛呢,等他出来了,让徐何辨认一下不就完了。
大约五分钟,从铁门里出来一个魁梧的中年人,面相有点凶神恶煞,有点像香港演员成奎安。
“你就是徐何?”
他上下打量了我几眼,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
“我……我不是,她是。”
我被他看得有点发虚,连忙朝远处的徐何招了招手。
徐何抱着儿子磨磨蹭蹭地走了过来,看了那人一眼就连忙摇头:
“我不认识。”
那就是找错人了,我刚要对他说对不起,不料他却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儿子:
“这孩子好乖,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徐何一听,连忙抱紧儿子,轻轻踢了我一下:
“赶紧走吧,这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说不定是一个人贩子呢。”
听徐何这么一说,我的心里也紧张了起来,这个姓曾的中年人至少高出我一个脑袋,胳膊和我的大腿差不多,真要打起来了,一巴掌就得把我给拍晕过去。
我也不敢再说话了,拉着徐何刚要开跑,那人却突然说道:
“想起来了,在照片里见过!”
他一边说,一边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钱包,打开钱包,从夹层里抽出了一张黑白照片。
我抬头瞄了一眼,顿时就愣住了:
照片的背景是在一个幼儿园的门口,左边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右边是一个衣着光鲜的女子,她的怀着抱着一个小孩儿,小孩儿手里拿着一块饼干,脸上甜甜地笑着,露出了雪白的小牙齿。
我回头瞅了徐何一眼:
“你不说他是你爸爸的同学吗?而且小的时候还抱过你,你怎么却不认得他呢?”
徐何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没错啊,他是我爸高中时的同学,那时还没有我呢,他抱过我是我爸给我说的,但是我没有印象。”
“你……你就是一个大骗子!”
我差点没有晕了过去,原来这娘们儿一直都在忽悠我!
曾春权听了也是哈哈大笑:
“徐何这个名字我还是挺熟悉的,只是好多年没见了,也想不起来长啥样了。刚一见到你我也吓了一跳,心说徐何不是女娃吗?怎么一下变成男子汉啦!”
他的这一笑,顿时化解了我们的尴尬,高高兴兴地跟着去了他的家里。
进了他的家,我很诧异,堂堂的省城警察局长,家里竟然和普通老百姓的家没有啥区别,地面甚至都没贴地砖,哪怕是穿着高跟鞋在屋里跳舞,也不用担心会滑倒,自然更不用换鞋或者戴鞋套了。
曾局长的夫人端庄、恬静,对我们微笑了一下,就要忙着去做饭。
徐何见状连忙说:
“阿姨你就别忙活了,这里有个现成的厨师呢。”
曾夫人有些犹豫,曾局长于是跟着也说:
“我离开自贡好多年了,有一个菜一直念念不忘,叫啥……桥头三脆,你会做吗?”
“桥头三脆”是典型的自贡地方菜,听名字都听得出来,是下层人吃的,局长大人念念不忘,说明他也是底层出身,还没忘本,我顿时又觉得他亲近了许多。
从曾局长家出来时,天已经快黑了,我们没有带啥礼物,反倒是他给了几大包东西,其中一罐奶粉是进口的,我也第一次看到了“美赞臣”这个外来名词。
街上华灯初上,我骑着“三八大杠”慢慢地走着,徐何抱着孩子依靠在我的背上,突然不知道从哪个音像店传出来了一首歌:
“风儿轻轻的吹
雨也绵绵下个不停
望着走过的脚印
有崎岖有平静
看着你的眼睛
我最熟悉的表情
一路上有你
因为有了你
人生旅程不再冷清
迎着风
迎向远方的天空
路上也有艰难
也有那解脱
都走得从容
因为你是我
生命中的所有
将我的心放在你手中
陪你到永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