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9章 盐铁会议的第一天
霍光事先,已经派了手下到地方上,暗查桑弘羊实施的那些新法,自然发现了很多新法执行过程中的疏漏和弊端。
尤其是盐铁官卖这方面的弊端,霍光派去的人查得非常仔细。
在经济政策方面:
贤良文学完全否定官营政策,指责盐铁官营、均输、酒榷等政策,是在‘与民争利’,并导致民风败坏,把盐铁等官营视为民所疾苦的根源;
其相应的政治主张是,让农民从事本业,抑制末业,也即会回复汉初的重农抑商治国政策。
但是,其本质还是要朝廷抑制官商,即反对官营。
一、贤良和文学们认为,‘盐铁官营’政策施行之后,出现了很多弊端。
诸如只注重产量,质量差,价格高,生产的农具多大而不适用,同时还存在不准挑选、购买不便、强买强卖和强迫农民服役等问题。
二、‘均输法’政策的施行,均输官征收当地没有的物品,采取欺诈手段,低价买进,高价卖出,给农民造成了更大的负担和痛苦。
三、‘平推法’政策的施行,导致物价上涨,出现营私舞弊、官商勾结甚至囤积居奇等影响非常坏的现象。
对此,桑弘羊并没有一味狡辩,他承认盐铁等官营事业,的确是出现了贤良和文学们所指出的那些弊端,但是,如果真得追根究底的话,这个锅既不能由这些新政来背,也不能由他和之后的历任大司农来背,真正要负起相关责任的人,是一些尸位素餐、或者阳奉阴违的地方官。
新政颁布之后,有不少地方官员不按朝廷颁布的新政规定行事,这才造成了列举出来的流弊。
贤良和文学们拿具体的事例和疏漏说事,而桑弘羊却巧妙地拿人说事。
有句话说得好,因人成事。
金知蝉曾经说过,不管推行的新政再好,可地方上具体执行人——也即地方上的太守或者县令、县长或是利用新法巧取豪夺、或是尸位素餐,根本就不管新法,或者阳奉阴违,明着施行,暗地里却抵触,这些都极大的损害了新政的施行。
在汉武帝时期,朝廷按照金知蝉的提议,在大汉朝长江以南地区,广为推行‘限田令’,就曾经遇到过这方面的问题,金知蝉处理的方法很简单,就是利用金系官员在地方上的治政能力,先在金系官员执掌的郡县之内,大力推行‘限田令’
一两年之后,官府和当地的百姓都从这条新政中,获取到了极大的利益,唯一受损的就是当地世家豪族、大中地主和大商人。
临县、或者邻郡的百姓看到这种情况,一旦遇到饥荒,全都纷纷逃难到这些已经开始实施‘限田令’的郡县,造成了那些地方官一直不肯或者推行‘限田令’不得力的郡县出现了人口大量流失的情况。
当一郡或者一县的百姓,逃走两三成,这在古代地方官府官员们看来,问题并不大。虽然百姓的数量少了,赋税和徭役也会相应减少,但是,郡县的麻烦也会相应减少。
但是,当逃走的百姓数量超过三成及以上的时候,这些地方官老爷们很快就会感到切肤之痛。
由此,汉武帝出重手惩治了一些办事不利的地方官员,‘限田令’才得在大汉朝长江以南地区顺利推行下去。当然,那些诸侯国,除非是国王自己愿意,国相一般是不会主动承揽这个任务的,汉武帝也不鼓励诸侯国内部推行这项新政。
目的自然是为了限制诸侯国人口和经济的发展。
桑弘羊就是借用金知蝉用过的这种方法,不但批驳了贤良和文学们全盘否定自己在汉武帝时期推行的新政,还拿出实证表明,破坏新政的人不是他桑弘羊的人,而恰恰正是这些所谓的贤良和文学们的老师、同门、同乡,反正,其中大多数以儒生为主。
至于那些酷吏,有金知蝉把杜延年专门拿出来当靶子,贤良和文学们只要一提到与酷吏及其属下相关的,桑弘羊就会拿杜延年的父亲来开涮。
同时,桑弘羊还列举出了官卖盐铁、酒榷、置均输平准,不但扩大了财源,还是抗击匈奴,消除边患等重要军事经费来源,而且,这些政策便于堵塞世家、豪强、大地主和大商人的兼并之路,且可济民救灾,有益于农民。贤良和文学们只看弊端,不但避而不谈其中的有益之处,且没有提出相应的解决之道。
实乃迂腐之谈。
就拿‘平准’来说,桑弘羊着重点出‘平准’中的‘常平仓’。
政府对于粮食实施官营政策,低买高卖,以平衡市面上的物价,的确是在一定程度上,助长了粮食价格的增长。可是,粮食价格的增长至影响的是城市里的百姓,也即贤良和文学们提到的本业之外的三民——士人、工人和城池里的商人。
相反,粮食价格增长,恰恰对本业,也就农民是有利的。谷贱伤农,这可是古训。
汉文帝初年,粟每石十余钱至数十钱,可是,到了汉武帝任命桑弘羊为大司农后的三年,也就是‘限田令’和常平仓彻底推行后,关中地区的粮价已经每斗麦的价格已经是十余钱至二十几钱不等。
这个时候,关中主要粮食作物已经由粟转为了小麦,这是金知蝉所引领的。
量器,一石=一斛,而一斛=十斗,也就是说,此时,粮食的价格已经是汉文帝初年时的十倍。
可是,长安城中可曾出现过有百姓饿死的情况。
而恰恰在有了常平仓之后,关中地区农人们的收入大幅度增加,农人们手中有了钱,便会到城中进行消费,反而促进了长安城中工商业的大发展。
唯一受影响的可能就是那些为官清廉的官员,上朝官的薪俸赶不上物价的增长,更不要提,由于长安城中百姓逐渐大幅度增长,现如今的长安城居然也开始出现如同宋朝时期那样城内住房危机了。
谈到这些的时候,桑弘羊没有提一件事,那就是无论是‘限田令’,还是常平仓,虽然桑弘羊是这两个政策在大汉境内一部分地区的推行者,但是,提出这两个政策的人,恰恰还是金知蝉。
事实上,很少有人会知道,在桑弘羊推行的新政中,金知蝉是非常反对他推行平准和均属的,也即,金知蝉极力反对由官府贩卖除了粮食、酒类、盐铁之外的一切商品。
追根就底一句话,一旦无法罢黜这些增加朝廷收入的政策,朝廷到最后肯定就要增加农民的赋税,反而更会加重农民的负担。
盐铁会议开幕的第一天就这样结束了。
与会的贤良和文学们唠唠叨叨地说了一大通,还拿出了很多所谓的实证,可是,他们全都被桑弘羊一个人就辩得灰头土脸、理屈词穷。
而杜延年在了解到会议中的内容之后,他不得不再一次向霍光递交了辞呈。
没办法,不管杜延年本人立身再正,可他始终改变不了两个事实。
一、他是杜周的儿子,之前河东郡和河内郡的酷吏太守是他的亲哥哥。
二、杜周本人出身贫寒,可死后,却为整个杜家积累了巨万的家财。
杜家当中,除了杜延年本人之外,其他族人都过着骄奢极欲的生活,就算是家资比杜家丰厚的桑弘羊都没有杜家能摆谱。
桑弘羊是商人子,而杜周是小吏出身,谁也不比谁更高贵。
霍光看到辞呈之后,经过反复思量,最终还是决定接受杜延年的辞呈。
没办法,只要盐铁会议还继续开下去的话,桑弘羊就会一直不断的那杜延年说事。
偏偏杜延年是家中的幼子,做不了家里面的主,何况,他又不能真得把家资捐出来,这样做的话,虽然能够显示杜延年的清廉,但是,杜延年也成了不孝子,这岂不坐实了杜周是个贪官污吏,利用手中的职权中饱私囊。
汉代讲究孝道,子不言父过。
杜周在任时犯得错,就连汉武帝都没有指出了,其他人,也包括杜延年本人不能揪着此事不放,又何况其他人。
当然,这只是暂时的,霍光作为当朝第一执政,他想要任用什么人,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情,只要避过了这个风头,再启用杜延年也不迟。
与此同时,王朝急匆匆来到了小皇帝的寝宫。
由于金知蝉、卜至忠和木栋突然请辞,幼军一事就不了了之了。被招收进入京兆尹郡学中的三千名小孩子并没有被退回去,他们依然还在郡学中学习。
不过,自那之后,平民出身的学子,即便表现得再如何出色,他们也永远失去了靠近刘弗陵的机会。
霍光等人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利,往刘弗陵身边送得伴读,全都是他的亲属,向上官家、杜家,还有一个卜至忠的姻亲张家。
卜家和张家虽然结为了姻亲,但是,张汤的次子张安世并未与卜家太过于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