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木桶”
“什么?你说你也是第一次参加这个聚会?”
菈妮拘谨而交叠在背后的手由于惊讶忽的抬起,挠了挠腮帮,左看右看,又重新望向诺拉尼。
窗外的光线完全消失,只有城市主路两旁以及透过房屋窗户发亮的橙黄,菈妮早早的完成了授课和那幅画的进度,不等晚饭便回到了家里,一直跟在诺拉尼屁股后面。
直到刚刚,女巫小姐才换上新衣服,告知菈妮准备出发。
而她完全没有要隐藏自己的意思,穿着与最初敲开屋门时那身差不多的体面长裙,上面有着漂亮的腰线和收肩,以及如同浪花一般的抽褶,配着颜色美丽的纱巾。
但如果打斗起来,肯定会觉得身上有锁链一样……菈妮收敛发散的思绪,斟酌着词汇。
“可如果你也是初次参加,怎么介绍我参加?”
诺拉尼正夸张地高举手臂,避免弹下的烟灰落在张开的袖口,闻言按灭火光,坐在长凳上摆弄靴子,一边思考一边开口:
“还没想好。”
“?”
棕色的眼睛转悠,眼神有些飘忽不定,诺拉尼低低出声,依旧摆弄着靴子上的鞋带。
“先过去再说,应该不会为难你,如果真的没办法,你可以……在外面等。”
那你昨晚那么信誓旦旦,说可以介绍我参加?敢怒不敢言,菈妮没有出声,只是暗自吐槽两句。
她仍然一副顺从听话的模样,点起头表示一切按她说的做。
与对方不加掩饰的穿着相反,菈妮选择了没有收腰更加宽松方便行动的衣物,外面还披上了一件长雨披。
灰白且厚实紧密的布料能够在一段时间内顶住雨水的侵袭保持干燥,但今晚天气良好,估计没有下雨的可能,实际上菈妮在柜子里翻找半天也只是因为它带有一个大到能完全遮挡脑袋的兜帽。
“去参加这样的活动就应该隐藏一番,才符合参与者的身份!”
菈妮肯定的搓了搓手,然而却在看向衣着大方得体的诺拉尼时动摇起来,察觉到某种怪异。
对方看上去如同一位要去参加晚宴的体面小姐,这似乎符合情理,自己这身带着伪装反而像一个计划盗窃的罪犯。
待到诺拉尼终于穿好靴子,戴上宽大的丝帽,两人才离开这间屋子,步行前往。
…………
朗姆街是码头区叫的上号的红灯区,遍地娼馆,每个街角都是酒馆,牌馆,黑帮滋生。
朗姆街的每晚都有乐子,类似于醉汉在街上嚎叫斗殴,嫖客抵赖不愿意支付嫖资被打手打烂头从后门扔出去。
在码头区发家的几个家族也多半不干净,体面合法的生意只是他们产业的一部分,那些在水面之下见不得光的染血粘命实际上才是大部分。
最赚钱的事情都是违法的,这些家族自然也盯上了这些肥肉,所以只要有门路,有渠道,并且愿意花钱,那些不被教会和法律允许的活动聚会,禁止流通的药品武器,乃至超凡材料多半能在这里弄到。
“你对这里很熟悉。”
比我这个“本地人”还熟悉……菈妮嘀咕道。
抚着脑后扎起的头发,诺拉尼只是一边四处打量,一边回答:
“我很久前也算是个法兰人……其实也不是很久。”
面容姣好,衣着靓丽的诺拉尼自从踏过栈桥,进到码头区,菈妮便一直能感受到从两旁的房屋,或者漆黑的巷口中投来的注视。
即使这些视线都落在女巫小姐身上,她也不由得觉得有些恶心厌烦,有些发憷并感到害怕。
这样真的不会太招摇了吗?菈妮晃了晃头,仍旧跟在女巫小姐身后,只是靠的更加近了些。
好在并没有意外,没过去太久,诺拉尼便在拐角的路口,一间不大的酒馆前驻足。
从外边的门面看上去,除了更加的新更加的干净,它与其他朗姆街上那些散发酒精与呕吐物气味的酒馆没什么区别。
踏在“木桶”酒馆门前的石砖上,先前那些不怀好意的注视也消失了大半,这让菈妮放松不少。
她看着诺拉尼在包里寻找片刻,摸出那枚科维科特交给诺拉尼的纽扣,打量了一会,便跟在推开门的对方身后进入。
在菈妮的想象中,“木桶”会是一个生意爆棚,有着许多客人并带有浓重低俗氛围的酒馆,这方便隐藏也符合逻辑。
但出乎意料的,在这间看上去容纳不了多少人的酒馆内……真的没什么人。
与狭窄局促的门面不一样,酒馆内部相当宽敞,有着长吧台以及贴靠墙壁的座椅,装潢也更上档次。
左侧坐着四个男人,两两一桌,靠近内侧的两位明显是一起的本地人,衣着符合法兰的风格。
而由于遮挡,前面的二人她并没有看清,只能从肤色推断出其中有一位应该是马尼拉人。
右侧则有三人,一男一女,以及一张坐在最边最偏僻位置的熟悉面孔。
脑后披着细长乌黑鸟羽,带着鸟嘴面具的乌鸦看过来,打量了诺拉尼和菈妮几眼,微微点头示意。
菈妮见女巫小姐没什么表情,也不做反应。
而在这宽敞内部的吧台里,穿着围裙的白衣男人放下了手中擦拭的陶制杯子,向两人投以注视。
诺拉尼自觉的举起纽扣,同时开口:
“爵士的介绍。”
菈妮注意到左侧后方的两个男人有所反应,抬起头望了过来。
看来他们就是科维科特的人……确认猜测,回过神来的菈妮却发现那酒保模样的男人转而盯着自己一放不放,眼神锐利泛光。
那左右的成员也向自己这边投来疑似“期待”的眼神……菈妮莫名的有些不安。
诺拉尼则是意识到了什么,急忙开口:“等会,她和我一起……”
女巫小姐的劝阻还未说完,菈妮便突然两眼一翻,视野里尽是目眩和白光,伴随着大脑被搅动一般的疼痛感。
失去平衡地倒下,她四肢如同遭受电击一般抽动,口中唾沫也无法控制地流出。
“该死!你就不能听我说完?”
诺拉尼骂了句脏话,蹲下去翻开起菈妮的眼皮确认情况,并从包里翻出了一瓶透明液体,将瓶口凑到口鼻旁边。
约莫半分钟,菈妮才迷糊地回过神,在搀扶下擦着口水勉强站起,手指仍然无法控制地抖动。
痛!真TM痛!脑子都快被搅碎了!菈妮咬着牙在心里大喊,只刚刚那男人的一个眼神,一次试探,她的大脑就仿佛被人用根管子捅了进去搅拌,连带着脑浆都快被抽了点出去,几乎与第一次前往穹顶的痛感一样。
她吞了口唾沫,忌惮地瞥了酒保一眼,不敢投以目光对视。
得出结果的酒保继续擦拭起陶杯,环顾四周的宣布:“没问题,只是个普通人。”
众人放下心来,转过头去与各自的同伴交谈,不在关注倒霉的菈妮。
诺拉尼又是低低的骂了几句,将她扶到乌鸦的方向坐下,自己则走到吧台点了两杯饮品,同时寻找那个科维科特的接头人。
酒馆里不见了方才的剑拔弩张,反而和谐正常起来。
“很不好受是吧?”
乌鸦的声音如同穹顶雾气中一样的怪异尖细,带着似笑非笑的语气,不像人类的声音。
菈妮靠在座椅上,没什么力气回答,满眼都是天花板上的那盏漂亮吊灯和它所发出的橙亮光芒。
见菈妮不搭理自己,乌鸦并没有反应,转而继续搭话,缓缓地说道:
“层次七。”
“秩序塔楼。”
“持三角木的人。”
菈妮终于有了反应,对方每说一句,她便抬起一点头,盯着对方面具下漆黑的眼珠。
然而她并不是听懂了,相反,菈妮一头雾水,只是没有表现出来。
他在说什么东西?
层次七好理解,秩序塔楼也可以理解,持三角木的人在古门罗和现法兰意味着裁决人……但从乌鸦嘴里以一种这样故作神秘的方式说出来完全不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你要告诉我他的超凡途径就明说,不要当谜语人……吐槽两句,菈妮没有回答,转头望向诺拉尼的方向。
她不出所料也意识到了最左侧的两个男人就是接头人,并且似乎已经交涉妥当。
那两个男人拿着封好的纸袋,跟在诺拉尼身后向菈妮这边走来。
五人全部挤在一个桌子,面面相觑,两人对视了有一会,乌鸦才端着他那杯茶起身。
嗷,她的新身份……菈妮意识到问题,也准备离开。
但诺拉尼拉住了她的手,摇了摇头示意坐下。这也被一旁的乌鸦注意到,打量了菈妮好久才挪开视线。
菈妮没有意识到不妥,默不作声的坐在诺拉尼旁边,只是看着几人交谈。
“你的新身份。”
“可是花了大功夫弄来的。”
菈妮这才注意到两个男人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说话也是一人一句,显得相当有默契。
“一个法兰外偏僻子爵领领主的女儿,名叫,西雅纳费伦,19岁。”
“死的还是活的。”诺拉尼出声询问。
“已经死了。”
两兄弟中年长的的回答,随后继续道:
“她在来法兰的船上,死于一次飞升教徒袭击。”
“准确的说,死于失痛者躯体腐败后产生的疾病。”
年轻那人补充了一句。
“整船的人都死了,船只也偏离航线,所以这事散播的并不广,知道的人很少,就连她的父亲,费伦子爵也不知情。”
“子爵原本打算让她到法兰见见世面,独立生活,如今是落空了……”
诺拉尼从纸袋里抽出一张张关于这位子爵女儿的性格喜好的资料,仔细查看,她翻到最末,又瞧了好一会。
菈妮也凑过头去,发现是张勉强能被称作“照片”的黑白画。
照片上是微笑注视,脸颊婴儿肥,有些矮的西雅纳费伦,一个看上去就很善良单纯的女孩。
菈妮盯了半天,又抬头打量着身体修长,颧骨略微明显,脸颊细瘦的诺拉尼,忍不住出声评价:
“差的有点远。”
诺拉尼则挑了挑眉,回以注视。
两兄弟齐齐摇头,指着纸上身份那一段:
“问题不大,前面说过,西雅纳生长的子爵领在法兰之外,是比法兰外郊更远的偏僻地区,因此她在法兰不会有熟人。”
“另外的,西雅纳的父亲,费伦子爵是老来得女,只另外有一个儿子,离法兰也很远。”
“子爵已经体衰多病,不便行动,所以能将被发现的风险降到最低。”
两人递出另一个纸袋,抽出一张纸道:
“里面是身份文书,准确度是最高的那一类,除非那个躺在病榻上的子爵能够飞到法兰指认,否则万无一失。”
年长那人抽出另外几张,指着上面的印章:
“另外,子爵在东区的贵族连街附近为西雅纳购置了间宅子以及其他财产,根据时间来算,后天前往最为妥当。”
“科维科特先生吩咐我们按照最高规格来办,为此只有一个条件,身份即将败露之前,或者不需要此身份时,你能以西雅纳的身份,将这栋宅子转移到他的名下。”
啧,好狠,贵族连街的宅子,肯定值不少马克……菈妮暗自吸气。
收好文件,思考了片刻,诺拉尼满意的点了点头: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