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照影记

第六章 岳家散手

    其实要给许瓶儿重新说门亲事,许昀许广林父子是同意的,二人也私下和王妈妈商量过。

    纵然许昀疼爱侄女,但许家有个寡妇,老被人嚼舌根也受不了,所以他想着把许瓶儿再嫁出去,这样也就堵了那些人的口。

    可宗法天才死不到一年,不好贸然去和许瓶儿提这事,于是许昀和王妈妈商定,由王妈妈出头。

    “早就听许员外说起他有个侄女,人生得标致,可惜远嫁京城,老婆子常常想见一见,许员外的女儿我是见过的,以那般的可餐秀色,料想许员外的侄女必然不差,今天见了面果然不俗。”

    王妈妈见了面后一通夸,弄得许瓶儿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下意识看向二叔,许昀显得十分得意,好像这些话是在夸他一样。

    “可恨外面那些个腌臜泼皮,整天就知道在人背后指指点点,自己是个什么货色都不知道,我看那帮人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以姑娘这样的人才品貌,多少人想求求不到呢,姑娘你也莫恼,不要管外人的闲话,我老婆子今天来,就是要和姑娘说一件喜事。”

    小荷见许瓶儿面有倦色和不耐,其实她也累了,巴不得回来早点休息,见王妈妈滔滔不绝,许昀又没有阻止的意思,反而在一旁搭腔,自己一个下人,哪有说话的份,只好站着一边听着。

    许瓶儿礼节性的笑笑:“王妈妈要说什么喜事?”

    王妈妈叹道:“姑娘的命苦,我也是知道的,可日子还得过,人总要向前看的,何况小少爷才几岁,不能没有爹,所以我老婆子今天斗胆,要给姑娘说门亲事。”

    不等许瓶儿说话,许昀接道:“王大姐,我说你最近老打听瓶儿的,原来是安了这个心思。”

    王妈妈笑道:“许员外,我这也是为了瓶儿姑娘打算,姑娘青春正盛,总不能就一个人这么熬过去了。”

    许昀对许瓶儿说道:“王大姐也是一片好心,瓶儿你不妨听听是要说给谁。”

    王妈妈喜道:“不满许员外和姑娘说,我老婆子早有此意,心里想着,必须得是一个上等人物,才能配得上姑娘,看来看去,也只有一人合适。”

    许昀道:“我说王大姐,你就别卖关子了。”

    王妈妈道:“这人你们也见过的,就是县衙里的典史曹文远。”

    许昀故作震惊的道:“原来是他!”

    许瓶儿本已困倦,听到“曹文远”这三个字,不知怎地,心里更烦了,就和刚刚在外面看见那些有说有笑的青年男女的感觉一样,那一份早已深埋的少女的闺怨,经过一天的春风撩拨,已有破土而出之势。

    而曹文远,就好像是这个种子的水分,少女时的情怀告诉她,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压制自己的情绪,否则适得其反,落下一个寝食不安的后果。

    尽管她已非少女,但怀春却是不论老少的。

    何况她并不老。

    这一放松下来,曹文远的身影就更加挥不去了。

    那天雨中,曹文远撑伞看着她的眼神,是那么的炽热,站在他面前的那一刻,许瓶儿强烈的感受到秋雨的寒意消失得无影无踪,有曹文远如火般的眼神,仿佛能给她带来无尽的温暖。

    想着想着,眼前的景物变得模糊了,王妈妈和许昀的话也越来越远了,如在梦中。

    良久,许瓶儿陡然清醒过来,小荷道:“小姐,老爷问你话呢。”

    许瓶儿忙道:“二叔说什么?”

    许昀没好气的道:“我叫了你两遍了,你发什么呆啊。”

    许瓶儿往椅子上一靠,道:“可能是今天去逛九华山累了吧。”

    她成功掩饰了自己的慌张,但还是被王妈妈一双久经红尘的眼给看出来了,她心中暗喜,又向许昀递了个眼色。

    许昀会意,道:“瓶儿,你觉得曹文远这个人如何?”

    许瓶儿道:“曹相公,他……”

    许昀道:“曹爷一向对咱们家照顾,我看这门亲事不如……”

    “二叔,我今天太累了,能不能改天再说。”许瓶儿站起身就要走。

    王妈妈道:“不碍事不碍事,姑娘先去歇着吧,这不是着急的事。”

    等她走后,许昀道:“王大姐,依你看,瓶儿对这门亲事有意还是无意?”

    王妈妈笑道:“许员外,这青阳县里被我说成了多少门亲事,我这双眼睛,看别的不行,看这儿女私情,可管用着呢,叫我看啊,瓶儿姑娘和曹爷,有戏。”

    许昀摸摸颔下一圈的肥肉,笑道:“那就好,这件事要是成了,王大姐你就是我许家的媒人,到时候感谢是少不了的。”

    许瓶儿回房后,本想问小玫怎么不见宗正,马上想到这个时候宗正应该在曹文远家,跟他学武。

    她心中烦闷,脱了外衣就上床躺下,小荷说厨房已经做好了饭,要她吃完再歇息,许瓶儿懒得动身,也没有胃口,让小荷也去一边歇着,不用伺候她。

    她躺在床上,只觉得两条腿好像不是她自己的,又酸又疼,尤其是小腿肚子,那感觉就像是腿里有两个小人在拉扯你的筋,她想起来揉揉,但又不想动,想叫丫鬟来,小玫不在,小荷想必也累了,只好就这么躺着。

    被褥上传来阵阵燠热,像个火炉,蒸着她的身体,翻了几个身睡不着,心里更烦了,她清楚的感到后背的肌肤开始张开,一粒粒细微的汗珠正从皮肤往外冒。

    这感觉似曾相识,许瓶儿忽然想到,那天曹文远看她的眼神,就让她有这样的感觉。

    曹文远,王妈妈为什么突然想到要说这门亲事呢?

    曹文远这个名字似乎有某种魔力,牵引着许瓶儿身体的温度,一想到他,许瓶儿的血流得更快,也更热了。

    她觉得这样对不起宗法天。

    可自从她遇上曹文远以来,她发现和宗法天之间,好像谈不上什么爱情,她对宗法天,更多的是畏惧,就像大多数小女人对丈夫的畏惧那样。

    宗法天对她也谈不上什么关爱,很多时候倒像是拿她当佣人,就像大多数的男人对自己的老婆一样。

    可曹文远呢?他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如果她还是个少女,那曹文远无疑是个很好的托付终身的人,可是……

    她总觉得这样不好,至少不该这么快。

    她又想到儿子,宗正希不希望他再有个父亲呢,他希望有一个什么样的父亲呢?

    “我爹要像你这样对我就好了。”

    这句话是宗正对曹文远说的。

    在曹文远家的院子里,他刚刚练完太祖长拳,和曹文远并排坐在台阶上。

    “怎么,你父亲对你不好吗?”曹文远拿起手帕亲自给他擦汗,一边擦一边问道。

    宗正道:“他总是很忙,早出晚归的,平常对我也严厉,就和我们学堂的先生一样。”

    曹文远道:“他对你严厉,可能是希望将来你能变得有出息。”

    宗正道:“怎么样才叫有出息?”

    曹文远把手帕放在一边,回过头看看屋子,屋子里没什么动静,草平安大概已经睡着了吧?

    他道:“那就要看你怎么选择了,阿正,你有没有想过,以后是从文还是习武,走哪条路?”

    宗正侧着头想了想,道:“哪个好我就选哪个。”

    曹文远微笑道:“都好,不管选哪个,只要你用心,都能做到很好。”

    宗正不明所以,曹文远走到院里木桩子前,那些木桩子是他平常练功用的,高有三四尺,成人小腿粗,只见他缓缓伸出右手,贴着其中一根木桩慢慢的下滑,忽然手掌一翻,就听“啪”的一声,那根木桩被拦腰斩断。

    宗正忙跑了过来,嘴巴张得老大,曹文远道:“你看到了吗,只要你肯用心,你也能做到像我这样。”

    宗正道:“这是什么功夫,我也要学。”

    曹文远道:“我刚刚用的,是岳家散手。”

    宗正道:“什么是岳家散手?”

    曹文远道:“这是南宋的岳飞所创,阿正你可知道此人?”

    宗正道:“我知道,我听说过,他是个大英雄。”

    曹文远道:“那你可知道他为什么是个大英雄。”

    宗正道:“这个不太清楚……”

    曹文远笑笑,拉着他走回廊下坐着,给他简单讲了讲岳飞的故事,宗正听得十分入迷,待听到岳飞被奸人所害,含冤而死的时候,宗正握紧了拳头,骂道:“秦桧这个大坏蛋!”

    曹文远心道:“秦桧固然坏,但真正的大坏蛋恐怕不是他。”

    宗正马上又问:“那太祖长拳和岳家散手谁更厉害?”

    曹文远道:“都厉害,阿正你要记住,武功没有高低之分,而人有强弱之别,这不单单是资质的问题,更是用功与否,用功多少的问题,你今后不管做什么,要想做得好,就必须下功夫。”

    宗正道:“那我什么时候能学岳家散手?”

    曹文远笑道:“你太祖长拳还没学完呢,等你会了我再教你,我不但教你岳家散手,还教你岳家枪。”说着手指向一旁的兵器架,上面搁着一排长兵刃,其中就有一杆红缨枪。

    “好,我练!”宗正一骨碌爬起来,跑到院里又开始练习。

    日子如流水般过去,宗正的武功日益精熟,王妈妈不时的来找许瓶儿,问她究竟意下如何,许瓶儿始终说服不了自己,一推再推。

    到了秋季,青阳县出了一件大事,曹文远参加乡试中了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