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照影记

第十八章 合谋

    胡俅正心神摇荡时,五名乐女已经退下,妙云俏生生的坐在了宗法天身边。

    胡俅回过神来,手里还有只酒杯,两只手举在半空,忙给收了回来,干咳两声,道:“宗老板,你这是什么意思。”

    宗法天道:“我意思刚刚已经说得很明白,胡大人怎么没有听清楚?”

    胡俅又咳了两声:“本官刚刚听是听见了,只是一下子没弄懂宗老板的心思。”

    宗法天道:“我的意思是,孙耒的生意,由我全盘接手,以牙行的身份作掩护,可以正大光明的去做,不用像孙耒那样偷偷摸摸。”

    胡俅道:“原来宗老板是想一个人独霸泉州。”

    宗法天道:“胡大人言重了,宗某只是个生意人,这泉州说到底还是胡大人您的。”

    胡俅道:“可孙耒这人不是好相与的。”

    宗法天道:“这个胡大人尽管放心,生意上的事我自会处理,只要胡大人点头就好。”

    胡俅道:“光本官点头没用,三司那边……”

    宗法天道:“三司那边我会去说,妙云,再敬胡大人一杯。”

    妙云依言起身,翩然走去,那若隐若现,浑圆雪白的大腿,抵住了胡俅的膝盖,轻轻蹭着,半弯着腰,把酒杯送过去。

    胡俅感到嗓子眼发干,浑身一阵又一阵的酥麻,妙云开口道:“胡大人,我们宗老板可是一片好心的,这么做是为了泉州的长治久安,孙耒是什么样人,胡大人您也是知道的。”

    胡俅连连说道:“啊,是,是,我知道,妙云姑娘,你……”

    妙云一笑退开,娇声道:“胡大人老盯着人家看,把人家都看不好意思了!”

    宗法天道:“胡大人,我这还有很多美酒,还有几个厨子,能烧一手京城的佳肴,胡大人平时公务累了,不妨来我这坐坐,我和妙云亲自陪你。”

    “啊,好说,好说……”胡俅的喉咙“咕噜”一声,咽了口吐沫。

    宗法天道:“这两天孙耒一定再会派人去找胡大人,我希望胡大人无论如何帮我顶住,剩下的就交给我,事成之后,我会有重谢。”

    他说到“重谢”两个字,故意加重了语气,朝妙云看了一眼,胡俅顺着他眼神看去,顿时会意。

    他心里暗骂几声,道:“宗老板,我胡俅可是上了你的……船了。”

    宗法天笑道:“既然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以后还要请胡大人多多帮扶,而我承诺的,一定会兑现。”

    胡俅道:“行,这事就这么说吧,但有一点,不要闹得太大,让本官没法收拾。”

    宴席散后,娄视勤捧出一个木盒,里面是红布包着的五十两白银,送给了胡俅。

    胡俅推三阻四一番,终于勉为其难的收了,宗法天让妙云也退下休息,大厅里只剩他和娄视勤两个人。

    娄视勤道:“美色与金钱双管齐下,老板这一招很奏效。”

    宗法天道:“早就知道胡俅是个贪花好色之徒,所以我才养了妙云在府里。”

    娄视勤道:“老板真的打算把妙云送给胡俅?”

    宗法天道:“时候还未到,先吊着他,让他往我这多跑几次。”

    娄视勤忽然叹气。

    宗法天奇道:“怎么了?”

    娄视勤道:“我只是觉得,好白菜让猪给拱了。”

    宗法天忍着笑:“怎么,你觉得胡俅配不上妙云?人家好赖也是一方知府,论地位可比咱们强多了。”

    娄视勤道:“身份地位是一回事,人品德行是另一回事。”

    宗法天道:“你喜欢妙云?”

    娄视勤道:“不,只是替她不平。”

    宗法天沉默片刻,道:“你要知道,欲成非常之事,需用非常之手段,成大事者最忌讳的就是儿女情长。”

    娄视勤恭声道:“属下明白,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照计划进行吗?”

    宗法天道:“之后孙耒一定会再去找胡俅,甚至会去找三司衙门。”

    娄视勤道:“三司那边,熊当家的早就安排好了,他们不会搭理孙耒的。”

    熊厉办事,宗法天一向放心,从前在锦衣卫是这样,现在依然是这样。

    之后的几天,孙耒一直没有收到泉州府的回音,他只好再派杜昌平去,然而杜昌平去了两次,一次人不在,一次人不舒服。

    到了第三次,胡俅躲不开了,只好对杜昌平说:“马上入秋了,琉球使团就要来了,这段时间我实在很忙,你们跟宗法天的事先暂时这样吧,等使团回国我一定给孙老板一个交待。”

    孙耒让人盯着胡俅,看看他到底在忙什么,结果是胡俅隔三差五就往宗法天家里去,每次都是黄昏时分去,半夜才回府。

    这情况已经很明显,胡俅不是忙得没有时间帮他,而是他已经倒向了宗法天。

    此后,胡俅对孙耒就总是避而不见,孙耒再蛮横,也不能对堂堂一个知府动用武力。

    既然知府不灵了,那就找三司。

    他又让杜昌平备了份厚礼,去了福州的福建布政使司衙门,向布政使陈明宗法天的狼子野心。

    可没想到布政使对孙耒的回答是:“一切等琉球使团回国后再说。”

    孙耒知道三司虽然所负职责不同,但福建的三司向来是穿一条裤子,布政使司总揽一省之政务,他都这么说了,提刑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也就没必要再去找了。

    宗法天,娄视勤,熊厉三人站在海边,目送琉球使团渐行渐远。

    使团走了,泉州湾的码头上却依然忙碌。

    工人们自货舱中搬出大大小小的箱子,送上船的货舱。

    码头边泊着三艘大船,均是五桅七帆的海船,长有二三十丈,高数十尺。

    自太祖朱元璋下令禁海后,民间就不允许在拥有两桅以上海船,这样的庞然大物,只允许官府才有。

    但不管是宗法天,娄视勤,还是熊厉,乃至整个泉州,他们都知道,这三艘船不是泉州府的,也不是福建三司衙门的,而是孙耒的。

    而往船舱装运的货物,就是孙耒要往海外走私的东西。

    这三艘船要开往的地方,叫做满剌加,送给的对象,叫做陈祖义。

    “这些年,孙耒靠着和陈祖义的关系,通过他那中转,往海外走私了不少好东西,他的收入,一半应该都是来自于此。”娄视勤说道。

    “是啊,三司对此不闻不问,也是收了他不少好处。”宗法天今日看上去有点忧心忡忡,即便能在二三年内吞掉孙耒的生意,可海外这条线该怎么办?

    娄视勤道:“孙耒能和陈祖义这样的人搭上桥,这也确实了不起。”

    熊厉道:“这个陈祖义我略有耳闻,不过他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娄视勤道:“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他好像是广东潮州人,不知道什么原因跑到的南洋,然后就在那边当了海盗。”

    宗法天道:“此人堪称一代枭雄,传闻他手下有上万人,战船百艘,盘踞在满剌加一带,经常劫掠过往船只,不论是各国使团的船,还是商船,他都照单全收,后来又去了三佛齐,在那里称王,号称渤林国。”

    娄视勤道;“我听说他来给我大明上过贡?”

    宗法天道:“不错,是来过,只不过他是空船来的,走一路抢一路,给朱棣的贡品都是他抢来的,回去的时候又是一路抢杀,凡是被他遇到的船,不光要抢光,还要杀光。”

    娄视勤倒吸一口冷气:“他竟如此穷凶极恶!”

    宗法天道:“太祖时,就曾悬赏五十万两白银拿他,到了现在,朱棣把赏额提到了七百五十万两。”

    “七百五十万两!”熊厉娄视勤同时惊呼。

    宗法天道:“他的财富也不光是抢来的,就像孙耒这样,从国内走私商品到他那,经过他的手中转,卖给海外番商。”

    娄视勤叹道:“难怪孙耒这么有钱。”

    宗法天道:“他有钱是不假,可惜此人太贪得无厌,只想进,不想出,每年给泉州府,市舶司,三司衙门的孝敬,也只不过是他收入两成而已,而我,可以出四成的钱。”

    娄视勤道:“所以现在胡俅已经倒戈。”

    熊厉道:“三司那边也被我控制了,那帮狗官,把柄太多,一屁股屎也不知道擦!”

    娄视勤打趣道:“熊当家的真不愧是锦衣卫的副千户,干起这种事情来就是得心应手。”

    宗法天道:“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我们之所以能让孙耒吃瘪,主要的原因就是我们手里有他没有的情报资料,说起来还真是天意,如果不是我们当过锦衣卫,只怕也做不到这些。”

    船上的货都装得差不多了,码头上的工人们站在那看着,三艘船已准备起锚扬帆。

    熊厉忽然冷笑:“朱棣恐怕死也想不到,这伙人竟敢公然走私。”

    宗法天道:“太祖禁海,把海外贸易变成了朝贡,而使团又被限制朝贡次数,每一次朝贡所得,大半归了朝廷所有,流向民间的少之又少,说是为了海防,所谓的厚往薄来,怀柔远人,说到底不过是在与民争利,这样一来就等于断了沿海居民的财路,他们自然要铤而走险。”

    娄视勤道:“这么说来,海禁一日不解,走私便会一日不息?”

    宗法天道:“这都是被逼出来的,不同的是,让谁来做这笔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