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照影记

第二十章 三人行

    此刻,市舶司的官衙里。

    知府胡俅皱着眉,苦着脸,不住的踱步,市舶司提举瞿宽搓着手,坐立不安,胡俅的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他的心上,二人偶一对视,立马把头转过去,生怕被对方脸上那焦急,惶恐的表情给感染。

    那表情就像是看到了自己仕途将要走到尽头。

    只有宗法天坐在一旁气定神闲,如同老僧入定,眼前的一切都跟他没有半分关系。

    不多时,一名衙役跑了过来,还没给胡俅瞿宽行礼,就被胡俅打断道:“不用多礼了,快点说怎么样了?”

    那衙役拍拍胸口,大喘了几口气,道:“启禀胡大人,瞿大人,经过我们一天一夜的努力,一千匹战马终于全部追了回来,现在已经临时给转移到了互市仓里。”

    瞿宽忙问:“琉球使团那边呢?”

    衙役道:“崔代大人已经去和他们交涉,使团好像除了有点吃惊,倒没什么意外的表现。”他说的崔代是市舶司的副提举。

    瞿宽泄了气似的坐在椅子上,喃喃的道:“还好,还好,总算没出大乱子。”

    胡俅没好气的道:“什么叫没出大乱子,这还不够乱吗?”

    瞿宽道:“不是已经把马都找回来了吗,总算有惊无险。”

    胡俅怒道:“你心倒宽,这么大的事,整个泉州百姓都知道了,我能封得住城门,能封得住老百姓的嘴巴吗,等着瞧吧,不出两天,布政使司就要问罪!”

    瞿宽尴尬一笑:“这……”

    胡俅道:“我说瞿大人,不是我说你,你这个市舶司提举是怎么干的,那么重要的地方,竟然能让它失火,幸亏火只烧了一个仓库,要是把所有仓库都烧了,你我有几颗脑袋够砍的!”

    瞿宽道:“我也没想到啊,这多少年了,仓库从来没出过事,谁能想到这回就……要不是宗老板的人刚好出现,帮忙灭火,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胡俅道:“宗老板,为什么你的人会刚好出现在那附近。”任谁也听得出来,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明显软了下来,好像一肚子火都被“宗老板”这三个字给浇灭了。

    宗法天好整以暇的道:“二位大人,真的觉得这场火是意外吗?”

    胡俅道:“你什么意思?”

    瞿宽道:“对对对,肯定不是意外,看管仓库的那十二人全都死了,而且我在现场还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

    “是硫磺。”宗法天接道。

    胡俅愣了愣,道:“什么意思,你们是说,这是有人故意纵火?”

    瞿宽道:“应该是……不,肯定是!”

    胡俅道:“谁这么大胆子,干烧市舶司的仓库?”

    宗法天淡淡一笑:“相关的人,都已经被我拿下了,胡大人如果想知道答案,不妨审审他们。”

    胡俅越发糊涂了:“被你拿下了?这到底怎么回事?”

    瞿宽道:“是这样,昨夜我去了现场,把火扑灭以后,发现看守仓库的十二名衙役都死了,我就怀疑这火烧得蹊跷,刚好在那里遇见了宗老板的人,他们对我说在这里抓住了一伙鬼鬼祟祟的人,应该和这事有关。”

    胡俅道:“人在何处?”

    宗法天道:“都在我手下押着,我可以马上把人移交给府衙,让胡大人提审。”

    胡俅道:“不必了,就在这审。”

    宗法天让人去通知熊厉,把孙耒那帮手下全部送进府衙大牢,然后押着杜昌平来市舶司。

    胡俅瞿宽二人立马整了整衣冠,清了清嗓子,坐回堂上,摆出十足的官威。

    宗法天道:“二位大人有什么话,就不妨问问这个人吧。”

    胡俅打量他几眼,道:“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杜昌平一脸疲惫相,无精打采的道:“胡大人好记性,我叫杜昌平。”

    胡俅道:“对,就是你,你是孙耒的手下。”

    瞿宽道:“杜昌平,我听说过你,昨夜你出现在市舶司仓库里面,所为何事?”

    杜昌平道:“放火。”

    瞿宽道:“放火烧市舶司仓库?”

    杜昌平点头。

    胡俅道:“大胆狂徒,这是谁指使你这么干的!”

    杜昌平顿了顿,无可奈何的说出了一个名字:“孙耒。”

    胡俅道:“他为什么要你这么做?”

    杜昌平道:“因为他觉得几位大人对不起他,所以想闹出点动静给你们瞧瞧,好让你们知道他不是好惹的。”

    胡俅瞿宽一时哑口,杜昌平所说的对不起孙耒,他们当然心知肚明是指何事,案情立马水落石出,无需再审。

    胡俅命人把杜昌平先关押在府衙大牢,然后问宗法天:“宗老板知道孙耒要做这些事,提前在那等着,是不是?”

    宗法天道:“胡大人高看在下了,我又不是神仙,孙耒要做什么我怎么知道。”

    胡俅道:“那你的人怎么会这么巧出现在那?”

    宗法天道:“自从我跟孙耒开始竞争之后,他就一直看我不顺眼,总想着要除掉我,不瞒二位说,我已经跟他明争暗斗的了好几次,只是二位大人不知道而已。所以这次琉球使团到来后,我万分小心,生怕孙耒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可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让孙耒把那间仓库给烧了,还好二位大人反应及时,没有酿成大祸。”

    胡俅道:“原来如此。”

    瞿宽怒道:“这个孙耒简直太过分了,这根本就是目无王法!”

    胡俅讥笑:“他孙耒眼中要是有王法,也不会干走私的勾当了。”

    宗法天叹道:“其实孙耒主要的对象还是我,只是我没想到他竟然胆子大到这个地步,险些连累了二位大人。”

    瞿宽道:“这事跟你没什么关系,胡大人,我看这个孙耒是不能留了,天知道他明天还会干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来!”

    胡俅道:“言之有理,待本官回去之后,把此间事情,如实的奏报布政使司,请他们定夺。”

    宗法天道:“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如果传到天子耳朵里,那可就不好办了,必须尽快的息事宁人,琉球使团那边,我会去和丰大使交涉,大不了给他们一点好处就是,布政使司那边想来也不想把事情闹大,我只怕这个孙耒……”

    瞿宽道:“怕他什么,就凭那个姓杜的所说,我们就能拿他!”

    宗法天道:“不可,瞿大人,孙耒在泉州走私多年,手下亡命徒甚多,且走私生意规模庞大,根深蒂固,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瓦解的事,如果贸然去抓他,只怕狗急跳墙,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胡俅听得连连点头:“不错不错,宗老板言之有理。”

    瞿宽道:“那也不能就这么放任下去吧?”

    宗法天想了想,道:“我倒是有个办法,只是需要三司和二位大人的配合。孙耒走私生意上的事,我可以用生意上的手段去和他竞争,只是要请二位大人和三司在官场上替我接应着。”

    胡俅道:“好说,你想怎么办?”

    宗法天道:“我想先请布政使司出手,把孙耒那个青铜的造假作坊给封了,并且要对外放出消息,其他那些给他供货的商人,听到这些消息后,自然就不敢再跟他往来。”

    胡俅道:“好办法,布政使司那边交给我。”

    宗法天道:“我还想烦劳胡大人联合布政使,让福建境内和泉州当地,所有的茶商,烧制瓷器的窑口,停止对孙耒供货,不过这些事不能齐头并进,要一步步的来,先把孙耒青铜造假的作坊给封了。”

    瞿宽赞道:“宗老板此计甚妙!”

    宗法天道:“那也要多亏几位大人帮衬,除了孙耒这样一颗毒瘤,从此泉州也就太平了。”

    胡俅道:“好,就这么办,我这就回府衙。”

    二人并肩走出市舶司,胡俅忽然笑了,宗法天道:“胡大人因何发笑?”

    胡俅笑是笑了,但多少有点无奈,他道:“宗老板真是心思缜密啊,这些计划只怕早就是你盘算好了的,就等今天了吧。”

    宗法天道:“胡大人言重了,我也不想这样,都是那个孙耒咄咄逼人,昨夜的事胡大人也看到了,如果再有下一次,我可不敢保证我的人还会那么及时的出现了。”

    胡俅道:“孙耒只怕做梦都没想到,这把火非但没有帮到他,反而还烧到了自己的身上。”

    宗法天道:“这就叫作茧自缚,玩火自焚,这是他咎由自取。”

    胡俅道:“那么宗老板呢,宗老板是不是也在玩火呢。”

    宗法天微微一笑;“我的确也在玩火,不过这把火能不能控制得住,那就要看几位大人了。”

    然后,他又凑上前,低声道:“胡大人,妙云对你可想念得很啊,今天晚上,我就差人把她给胡大人你送去。”

    胡俅一喜,然后又是眉头一皱,道:“不不不,不行不行,我家里……”

    宗法天会意,道:“胡大人家里要是不方便,我可以给妙云单独买几间屋子,给胡大人充当别院。”

    胡俅顿时喜上眉梢:“这也太麻烦宗老板了。”

    宗法天道:“胡大人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以后要麻烦胡大人的地方还有很多。”

    胡俅道:“好说好说,只要宗老板不给我惹麻烦,那我就不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