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鬼神

第五章 朱仙镇

    看着脚下洪水汪洋的无定河,方白心中慌乱,充满对未知的忐忑。

    像犯人一样被武力胁迫着前行,悔恨与担忧的念头不停杂乱浮现。

    他后悔自己不该这么早与人类接触,应该躲进深山老林里养好伤,等山庄纵火屠杀案热度降下去再出来,可是,全身大面积烧伤不尽快治疗的话会不会全身溃烂感染?

    一时间心中矛盾纠结,觉得自己做的对,又觉得不对。

    他不是那种对死亡没有多少概念的浑噩之人,也不是视死如归的英雄,他是一个相信科学的唯物主义者,严重的“死亡恐惧症”患者。

    每当夜深人静,一想到自己注定会死就陷入深深的恐慌中,阵阵的害怕,不能自拔。想着自己很快就会衰老,然后死去,这种自然规律无法逃避,无法抗拒,人死了,就彻底从世界上消失了,被人遗忘,再也不能知道世界上发生的任何事情。

    他曾经自学佛学,试图参透生死,超越恐惧。

    也学习道家养生法,练呼吸法调养气血,冥想养神,开始自创《神照》法。

    他在病危临死时也试过网传长寿的秘诀:保持呼吸,不要停。

    方白始终做不到学前辈那样洒脱地说:“这个世界朕玩够了,留给你们了。”

    “你,能接受自己的死亡吗?”

    方白常常这样问自己,他知道那个世界著名的理论,人濒临死亡时的五个心理阶段。

    可是用了九年时间,直到临死的最后一刻,方白还是不能接受,他想活着,不想死,依然对生命充满幻想,贪婪的享受着活着的感觉。

    “我不接受,死都不接受。”

    这是他死前最深沉的执念,宛如心魔。

    世界上有很多对生活失去希望而自杀的人,他们觉得死亡是解脱。

    相反,因为热爱,所以恐惧,方白热爱那个世界,热爱亲人,有憧憬的梦想,有太多想看的风景,想吃的美食,有暗恋的女同学,世间的所有美好才刚刚对他展开,却突然划上了终止线。

    死亡对他来说有太多的留恋,太多的不甘,太多的遗憾和恐惧。

    他最后还是死了,在病床上,享年十八。

    不知过了多久。

    莫名其妙又借尸还魂,在这个未知的世界亡者归来。

    方白只想继续活下去,不惜一切代价的活得久一点。

    过了宽阔又漫长的巨大拱桥,众人就看见一座古色古香的大门立在码头后面,雄宏大气,宛如天门,高耸的汉白玉祥云柱撑起三重门檐,雕梁画栋,巨大的黑金匾额,正红朱漆雕刻着三个仙气盎然的大字:

    朱仙镇。

    码头宽阔的大道能让四五辆马车并行,平整的白石路面雕刻着精美的纹路,道路两边楼阁林立,院落重重,来往行人吆喝忙碌着,一座繁华的城镇豁然出现在眼前。

    方白心中的忐忑也被这热闹景色冲淡了不少,目光贪婪游动着。

    哇,好多活人。

    哇,这地方真好,这么多食摊店铺,这么多歌楼舞榭,这亲切的叫卖声,这飘来的人间烟火气,这衣着华贵的富家子弟,这朱红大门外还窝着几个乞丐。

    俗话说,在朱仙镇就算是个瞎子也能轻易找到朱府的位置。

    因为朱家府邸太大太富丽堂皇了,不仅瞩目,而且地位超然,就相当于京都的紫禁城,可以说没有朱家就没有朱仙镇,朱仙镇就是为朱家命名的。

    驱使千万人供养一人,这里便是王府世子朱有为的领地,在家里排行老八,也叫朱八。

    方白自然轻易就看到了朱府,那望不到尽头红墙黄瓦,白玉石地面,重重宫院深锁,交叉巡逻的护卫队,忍不住心中感叹:

    “卧槽,这个世界没有王法吗?!”

    进了朱府,狩猎队员将方白他们交接给了王府二管事,说是世子殿下请来的客人,要好生招待。

    “放心。”二管事答应道,府中这些年来经常干这种事情,他早已熟悉流程。

    狩猎队员留下小鹿后,出了王府翻身上马,继续外出狩猎去了。

    二管事带着方白他们来到别院客房处,随手招来一队丫鬟,吩咐道:“你去通知马圈处安排客人的车马,你们俩就带领这位先生的家仆熟悉府里事宜,你伺候这位先生,你跟着那位。”

    “是。”丫鬟们齐声应承,各自行动起来。

    一位个子不高的小丫鬟来到方白身前行礼,轻声道:“先生,请跟我来。”

    方白点了点头,跟着丫鬟走进南边一间客房。

    小丫鬟离开片刻后端着点心和茶水回来,小心摆在桌上,然后又出了门去。

    不多时捧着一叠新衣服折返回来,放在床边,摆弄平整,许是注意到方白脏兮兮的样子,提起木桶准备去打洗澡水。

    方白受宠若惊,连忙制止,又是说着又是比划,示意自己不用。

    小丫鬟不听方白的,侧身行了一礼,与方白保持距离,默不作声的提着木桶绕行出了门。

    她虽然努力掩饰着,方白还是能从她细微表情动作中感受到忧愁厌烦之意。

    看着不停忙碌的小丫鬟,身段青涩消瘦,容颜秀丽,穿着宽松古装,真的是婷婷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

    方白想要帮忙提水却被一再拒绝,看着她鬓角的细密汗珠,有些心疼。

    温和地问了句:“你为什么要给人家当丫鬟啊?在另一个世界,你这个年纪本应该好好读着高中或初中吧……”

    毫无疑问,这个小丫鬟身负着一段悲惨的身世故事,方白在影视剧里了解过古代丫鬟的命运,要么受尽奴役,到了相当年龄放还家中出嫁,要么被虐待折磨,死在府里,只有个别人才会被主人留下作妾,结局大都不怎么样。

    小丫鬟自然听不懂方白声带受伤说的另一个世界的话,方白也知道她听不懂所以才敢说。

    他只是有感而发,想起了自己前世也是这个年纪由于白血病恶化不得不辍学治疗,然后再也没见过自己暗恋的女同学,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这世道……

    唉,方白心中叹息,有些失望。

    浴桶里加好水后,伸手将丫鬟请出去,方白插上门闩,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喝了起来。他不需要别人伺候,自己完全能照顾好自己,而且做的一手好家务,只要能力所能及地帮父母减轻点负担就好……

    想起了父母,方白立刻眼眶湿润,真的很心疼,很愧疚。

    在房中仔细观察了遍布局设施,脱下衣袍,看见自己身上有些部位已经开始溃烂发浓,又痒又疼,也不管能不能见水就钻进浴桶清洗起来,反正在雨水里已经不知道泡了多久了,得尽快找医生看看去。

    清洗完毕,将送来的干净白色内衣用刀划成布条,缠住裸露在外的受伤皮肤,穿上里裤,套上衣衫,终于不是真空装了。

    收起手绢面具,握着刀,打开窗户看着外面的景色发起呆来。

    由这里的人文环境民生建设可以推测,这个世界的时代背景类似于古代封建王朝时候,很多人随身带着武器防身,说明民间崇尚武力,江湖游侠儿不会少,世道不太平。

    这些送来的衣服不用白不用,自己确实很需要,希望有机会再报答。

    安静温暖的环境里,困意重新猛烈席卷。

    被陌生人半路绑架到一个陌生的府邸做客,敢睡吗?能睡得着吗?

    可是既然又反抗不了,那应不应该试着去享受?

    方白走到床边坐了下去,屁股下传来柔软的感觉,暖暖的,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坐到的最柔软最干燥的地方,真舒服啊……

    享受的闭上眼睛,再缓缓深吸一口气,意识放松后,一个恍惚就陷入了无知无觉的黑暗中,身子歪倒,昏睡了过去。

    神魂还是太虚弱了……

    方白睡着了,尹老爷一家却聚在一起忧心忡忡,尽管昨晚熬了通宵后又半天车马劳顿,此时也完全没有睡意,朱家的势力在魔域大名鼎鼎,不是他们一个小商人家能得罪的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