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重阳看着眼前飘落的雪花，有些惊讶。

    这不是才刚到重阳么？怎么会下雪？

    泥泞的桃花巷里，一名约莫五六岁的孩子正在孤独而蹒跚的走着。

    每走到一家院子门口的时候，这名孩子都要停下来，看着那紧闭的门户，有些犹豫。

    许重阳站在巷头，看着那个孩子，心里泛起酸楚。

    那年的自己，父母双亡，为了想要活下来，放弃了自己娘亲叮嘱了不下万遍的不食嗟来食。

    可是饥饿，真是让人如坠地狱。

    幼年的自己，在那个大雪夜里，挣扎了多久？硬是忍住没有敲开那一扇扇蕴含着希望的门。

    孩子举起的手又放下，继续朝巷尾走去。

    这时候，孩子身边那座院子的木门吱嘎一声打开，一名端着热气腾腾红烧肉盖饭的老妪身上落了不少雪花，站在打开的门内，慈祥的看向了孩子。

    许重阳在这一刻忽然拔腿就往巷子里跑，方才在进入睡梦之前，孙婆婆与自己说，那一晚，自己父母的魂魄找过他。

    桃花巷并不深，按照许重阳的脚力来说，十数个呼吸就能跑到巷尾。

    但他却发现那座院落里散落出的昏黄灯光以及那个将饭碗递给年幼自己的画面，越来越远。

    四周的墙壁院落也纷纷退散开来，飘落的雪花如同被烧焦棉絮一般，洒落下来。

    许重阳脚下的泥泞巷道也朝下跌落，化为无数的碎片碎裂开来。

    而在之前的巷尾处，一座高不知多少米的山峰耸立在虚空之中，山峰之下，一片血色汪洋。

    现在的许重阳，就站在这片汪洋之上，那汪洋里，无数的尸骸随着海水的波动而起伏着。

    许重阳惊恐看着自己脚下那无数的尸骸与各种各样断裂残破的兵器，似乎这座汪洋之水，都是被这些尸骸填充而满。与这座藏尸之海相比，云溪镇里的坟山里所埋葬的死人，根本没法比。

    少年的身躯本能的想朝后退，哪怕是在梦中，趋吉避凶也是本能与天性。

    而他的脚抬起，却不由自主的朝前踏去。

    许重阳惊骇的看着自己的身躯如同被操纵的木偶一般，距离那座山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而此时，那座山峰上的一些情景，也露在了少年的眼中。

    藏尸之海的尽头，便是那座山峰，山峰之上，密密麻麻的插满了无数的兵器。

    那种兵器，许重阳从未见过。

    云溪镇里，有一座武馆，武馆的兵器架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兵器，但他唯独没有见过这种开着双刃，极为挺直的兵器。

    这种兵器的顶端千奇百怪，有用金丝缠绕的直柄，也有古朴大方、以金鼎铭文阴刻其上的各种文字。

    但无一例外，这些兵器插着的地上，都有一具白骨。

    那些白骨看上去却并不像是人类。

    少年在玉矿之中做事，曾经就看到采矿的时候，挖出了一具白骨，与这种白骨完全是两种形态。

    很快，许重阳的身躯就“走”到了山峰之下，紧靠着海洋的一块礁石上。

    一股厚重与锋锐交错的磅礴气势在许重阳到达这座山峰之时，便扩散开来。

    与此同时，少年的心中，传来了一声沧桑的叹息声。

    这一声叹息里，少年听出了沧海桑田，听出了不屈不挠，听出了慷慨悲歌！

    但唯独没有后悔。

    “这座山，已经等待一个有缘人，很久很久了，久到我都以为再也不会遇到了。”那个发出叹息的声音在少年的心中说道：“很可惜，你并不是我等候的有缘人。”

    许重阳不知道这到底是梦境还是什么，少年心性的他，在看到一具顺着海水飘到礁石边的尸体后，便伸手将那具尸体推离礁石的区域，以免尸体被海水裹挟着，撞在礁石上。

    “你直接说话，我就能听到。”那声音见少年左右打量，似乎在找出自己的所在之后，便出声提醒。

    “既然我不是你的有缘人，可否让我出去呢？我还要给孙婆婆做饭。”少年有些焦急，他试了几次，捏手捏脸，都没有醒过来，并且很疼。

    “孙婆婆？做饭？”那声音有些哑然，这孩子丝毫没有觉得自己不是有缘人而焦急，他焦急的是想要出去做饭？

    “对啊，孙婆婆身子骨不太好，再加上又下雨...”少年又推开了一具靠近礁石的尸体，焦急的说道：“老人身子骨弱，三餐进食一定要规律。”

    “这个孙婆婆，是你的什么人？”那声音有些惊讶，“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哦，我忘了，你只是一个凡人。”

    许重阳挠了挠头，又推开了一具飘到海边的尸体，“孙婆婆是我的救命恩人。”

    那声音便不再说话，似是陷入了沉默与思考之中。

    而少年就在礁石之上，不断的将那些被海水冲过来的尸体继续推回海里。

    这些尸体无一例外，身上伤势极多。

    按照少年的经验来看，这些伤势绝对不是人所能够造成的，有爪痕、有半边脑袋直接被啃咬掉的伤口，还有心脏直接没了的，千奇百怪，什么都有。

    许重阳刚开始的时候，见到这些尸体有些惊恐，但在礁石上待了一会之后，心态便平缓了许多。

    早在五岁的时候，他就没了爹娘。

    这些年在桃花巷，在云溪镇里摸爬打滚，见过了杏花巷里的高门大院，也见过了金叶巷里的豪华奢靡，尸体这种东西，许重阳见的不多，但从小他对于尸体便不怎么恐惧。

    或许，是因为爹娘早死的原因？

    许重阳坐在了礁石上，既然不能离去，那就安心等待着。

    在山上打猎的时候，耐心是有用的，往往会在不经意之间有所收获。

    插满不知名兵器的山峰顶上，一名身形影影绰绰的老者踩着一把宽约十寸的兵器顶端，安静的看着下方那坐在礁石上的孩子。

    “这就是你给我选的有缘人？身上因果这么重，啧啧....”

    “只不过，我辈剑修，无惧因果！”

    “嗡！”

    整座山峰上，那些插在地上的兵器齐齐发出了一声嗡鸣之声。

    而少年，在孙婆婆那张芦苇席上，悠然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