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议事散了之后，在御书房内，段正安看着徐卧龙、殷远山、公孙庾三人，揉了揉眉心。

    “昨日在云溪镇之事，太宰没什么要说的？”

    殷远山躬身行了一礼，说道：“陛下，离魂观的那位道教天君与我关系确实很好，但...”

    公孙庾捻着山羊胡，直接打断了殷远山的话：“殷大人恐怕不仅仅是关系好吧？你的方圆论据说那位道教天君可是极为推崇，称方圆论可不单单是治国奇书，也是儒教读书人的登山之书，并言之凭借此书，殷大人便可以在文庙内再立一尊神位，享受天下读书人的供奉呢。”

    殷远山眯了眯眼，扭头看向了这位名家出身，却高居三公之一的太傅公孙庾，微笑着说道：“那天君是捧杀老儿了，方圆论不过是我鉴心之作，登不得大雅之堂，倒是公孙大人最近也与离魂观的二掌教来往颇为密切呢。”

    殷远山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看到公孙庾脸上丝毫没有波动，便洒然一笑，“云溪玉矿中的仙玉品秩极高，离魂观那边一直要求增加仙玉的量，但陛下与国师一直未曾答应，那位二掌教也曾亲自前来上京城，跟陛下聊过此事。”

    徐卧龙眯着的眼睛微微开阖，扫了一眼殷远山。

    段正安双手笼在袖中，闻言点了点头，“确有此事。”

    “公孙大人虽然在朝为官，但依旧在名家的祖师堂里占了一把座椅，有些时候，公私混淆还是不太好看的。”殷远山说完之后便闭上了嘴巴。

    有些东西，有些话，点到为止。

    公孙庾冷笑道：“那照你这么说，国师还在冠军山祖师堂以首席供奉的身份占了一张极为靠前的座椅，是不是也会在某些事情上出现因私废公的情况？”

    殷远山冷笑。

    徐卧龙睁开眸子斜睨了一眼公孙庾，“冠军山，是大离的兵家，不是某一教一家的私产。太傅此言，倒是稀罕事，难不成我徐某人还能将冠军山抓在手中不成？”

    公孙庾笑了笑，“怀公血溅金銮殿之前，所说的那几句话，句句重若东山呢。”

    “哦。”徐卧龙也笑了起来，温温吞吞说完这个字之后便闭目养神起来。

    段正安在御书房大案上摸出一枚猛虎上山的青瓷把件，握在手里来回把玩着：“行了行了，说的是这个事么？说的不是云溪镇改郡之后，应该如何安排的事么？”

    殷远山拱了拱手，道：“陛下，云溪镇改郡，这是大事，云溪镇内疆域广阔，但人烟稀少，如果要扩为郡，最少要达成一郡三县九郡十八镇的建制，人口也要超百万之数，这件事，需要长远图之。”

    段正安看了一眼闭目养神的徐卧龙，还有面带笑意的公孙庾问道：“太傅有何建议？”

    “陛下，收藏家不是租借了嶞山千里范围的国土，改为收藏家藏宝地嘛，那边的人如果要往南转到清霞郡，无论是风土人情还是习俗，差距极大，下官的意见是，将嶞山三镇移民，率先转往云溪镇范围，划定三镇之地出来，再以这三镇之地加上云溪镇，改镇为县，以后再谋郡，如果直接将云溪镇改郡，所牵扯的山水格局，还有民众迁徙都是极为巨大的，得不偿失。”

    段正安点了点头。

    公孙庾嘴巴是臭了点，可是治国这一块，确实是个能臣。

    徐卧龙睁开双眼，轻声说了一句，“不行。”

    “国师大人，开疆扩土不是一两日之事，近年来，您的动作有些太过粗暴了些。”公孙庾微微一愣，随后顶了过去。

    “首先，长生山必须要拿下，哪怕是将他们赶往北拥雪洲，再者，南下之事，大势已成，如果不出兵，王朝子民那口心气就会衰竭，庞氏王朝内部现在纷争四起，一座维持了千年的腐朽王朝，在大离铁骑之下，只不过一个来回便踏得稀碎。”徐卧龙走到那幅画着天下十三洲的山海堪舆图钱，并起双指，从断剑洲最北端划到了最南端，“此次出兵，势在必行。”

    “你！”公孙庾拂袖转向段正安说道，“陛下，国师之前定下的平天十二策，确实还要斟酌一下，十年之内统一整个断剑洲北方，会不会有些太着急了？庞氏王朝与山上勾连颇深，杂家祖师堂、术家黑白馆祖师堂、还有道教的那座离魂观可都在庞氏王朝的五岳之地，到时候铁骑南下，踏碎山水格局，会不会引来这些山上神仙们的不满？”

    “神仙？”徐卧龙咧嘴笑了笑，并起的双指弯曲，轻轻敲在了那座庞氏王朝的中岳之上，“到时候，再看看这些神仙们的骨头，有多硬？”

    公孙庾脸色涨的通红，愤怒的说了一句：“莽夫，不知天高地厚！”

    “公孙大人，国师可是出自书院正统，师承礼圣。”殷远山笑了笑，“天高地厚，国师应该是看到过。”

    徐卧龙点了点头，“确实看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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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蒙草原再往北，便是一条从东向西蜿蜒开来的山脉。

    长生山。

    元蒙人的圣山。

    耶律洪闻带着萧蕊回了长生山之后，便向皇帝陛下说了徐卧龙所提要求，被怒斥了一番之后，此事便就此作罢。

    今日，长生山上难得一见的没有风，雪莲公主萧蕊与耶律洪闻一同在雪山上散步，登高而上。

    “父皇不答应此事，是因为有后路了吗？”萧蕊抬头看了看那已经近在咫尺的峰顶，随口问道。

    “家都没了。”耶律洪闻叹了口气，“北拥雪洲那边，愿意租借十万里方圆的土地给我们，可这真的是好事？”

    “国运将断未断，反而将断剑洲的气运牵扯到北拥雪洲那边，再加上极为骇人的租借价格，撑不了三十年，元蒙王朝就要雨打风吹去咯...”

    萧蕊默不作声，低头前行。

    亡国公主这字眼，放在谁身上都不好受，更何况她这种小小年纪便登山朝上的炼气士？

    耶律洪闻几日之间便苍老了许多，鬓角斑白，披着大氅的他仍然感觉雪山之巅的冷意，太过刺骨。

    “父皇，当真就是为了保住这个头衔？他是皇帝，不能修行，又能活几年呢？”走在前头的萧蕊忽然停下身子，转头看向了耶律洪闻，“在北拥雪洲三十年，他早就回归长生天了，所以，根本不管身后事？”

    “....”耶律洪闻蠕动了一下嘴巴，没有接萧蕊的话头。

    “国师大人！”萧蕊冷笑，“你好歹也是书院弟子，学识渊博，见多识广，你认为这样子真的是好事？”

    “三十年国祚，总好过卑躬屈膝？”

    “背井离乡，连长生山都不要了，这也算一国君王所为？”

    “还是说，这座元蒙王朝，就单单是我们萧家的家天下？”

    “国师，当仁不让。”萧蕊靠近老人，伸出双手握住了耶律洪闻有些颤抖的双手。

    这双手，在之前元蒙溃败没有颤抖，在见到大离那名死敌的时候没有颤抖，但在萧蕊说出这些话之后，老人的双手颤抖得极为厉害。

    无他，天地君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