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元子朝门外吆喝一声，墨道人走了进来，拿出一个直板全屏手机放在酒桌上。

    刘伟不知所措的放下酒杯，开始打量手机，嘴里嘟囔着：“师父，这手机可真高级，起码要卖好几千吧，玩游戏肯定不卡，比我那山寨机不知要好多少倍。”

    他看老道对他插科打诨的话不置可否，横了横心，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师父，我也不知道若夷师姐为啥非得留个手机给我，说实话，我也没想去拿。”

    “嗯，我给了你一下午时间，要是你真去拿了，现在也没你什么事了。”老道问，“那丫头跟你说什么了？”

    刘伟根本吃不准是怎么回事，也不敢隐瞒，除了相亲这么不着调的话没敢提之外，把早上的事情一五一十全说了出来，说到活死人的时候，他偷瞄二个道人，仍就毫无表情。

    等刘伟说完，老道脸上表情一直阴晴不定，半响没吱声。

    饭堂里里外外四个人，加上一桌丰盛酒菜，场面原本热烈，却在这时，静的没人动弹，像被孙猴子下了定身咒一样，尴尬的让刘伟心里直发毛。

    突然，老道瞪大眼睛问：“昨晚你看见什么了？”

    刘伟吓得直点头，指着二个道人：

    “我看见他们跳崖！”

    老道摇了摇头，一叹：“真不知是宿缘还是孽缘！”

    玄元子说完从椅子上起身，朝三人招招手，径直出了饭堂，抛下一句话：“都一起来吧！”

    玄元子一路朝后崖行去，二个道人跟在老道身后，刘伟走在最后，他心里忐忑，脑子里免不了会想最坏的打算：“惊悚归惊悚，谍战总算落幕了。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应该不至于被灭口吧！”

    此时，天色已黑，乌云遮月。

    山中光亮全无，只要是庙里不亮灯的地方，处处黑漆麻乌，路旁的野草灌木影影绰绰，而且随风耸动，仿佛随时有什么东西能从后面扑出来一样。

    刘伟一路走得心惊胆战，几次打算转身跑掉，但附近到处是深山老林，人多起码相互可以照应，如果夜半三更孤身逃亡，毒蛇猛兽也一样吃人，想到这里就放弃了傻逼念头。

    不多时，四人走到后崖绝壁处。

    老道抬头望了望天，掐了个手印。

    二个道人马上就地盘膝而坐，就像是接收了指令一般，动作整齐划一。

    刘伟望了望令他生畏的悬崖，远远的坐下，不敢靠近，他不清楚老道来这里的用意，也不敢多嘴。

    “天时尚早，咱们在这里等等。”玄元子顿了顿，“为师先说一段千年往事。小石头，以你的悟性，就当故事来听吧。”

    刘伟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呵呵，躺在任人宰割的砧板上。

    听故事已经是最体贴的前菜了。

    崖前，天际乌云渐浓，暗月无光。

    玄元子清了清嗓子，缓缓开讲：

    “故事，应该开始于大约二千多年以前，当时的九州大地，还是大周朝的天下，周天子虽然名誉上是四方之尊，但在强势诸侯的觊觎下，早已是强弩之末，于是，我们的道祖李耳大人……”

    说到这里，老道顿了顿，面向东方恭敬揖礼，二名小道也是盘坐揖礼，不敢丝毫怠慢。

    老道继续往下说：“老君爷知天下大乱将至，便选择离开周王室，倒骑着青牛法驾，开始云游天下。在途径函谷关的时候，因为引发紫气东来的祥瑞，而被关令尹喜发现，尹喜大人也即是我派的文始先师。”

    玄元子和二小道再次恭敬面东揖礼，带动刘伟也跟着有样学样。

    “在文始先师坚持不懈的请求下，祖师爷终肯留下千古传诵的《道德经》一书。因书中有云，玄之又玄，众妙之门。所以，我派又被称之为玄门。”老道娓娓道来，“文始先师自从得祖师爷真传后，隐归终南山，著书传道，这才有了我玄门千年法脉。”

    刘伟知道这些典故，初中历史老师在课堂上有提到，他的学习虽然渣，但历史成绩马马虎虎还有59分。他想着能不能按个快进键，看看老道渲染故事究竟有什么目的。

    “这是咱们故事的前段，史书都有记载，随便找个历史老师，也能讲给你听。”

    玄元子停了停，大有深意的看了刘伟一眼，在崖前来回踱了几个方步，仰头望向天际虚空无限。

    “接下来的故事，不立文字教外别传，凡我门人，听了不许说，有疑惑也不许问，记得住就自悟，记不住便是最好。”

    这一席听似训诫的话，扑朔迷离神秘诡化，倒是大大勾起了刘伟的好奇心。他看过《倚天屠龙记》里面张三丰传太极拳，说记不住就对了。没想到，今天听个故事的要求也是记不住最好。

    老道面向悬崖负手而立，背对三人，以一种静溢不起波澜的调子缓缓开声。

    “文始先师所传宗道，分为三派字洞。其一，文始宗，以先师尊号立派，是为扬其文道丹法一脉。其二，楼观宗，秉承先师结草为楼、观星望气之法统。其三，鲁山宗，此脉传承最为隐秘，虽然字洞集文始、楼观之法统大成，却因为要守护道统之秘，必须守誓藏匿于三界之中。”

    “道统之秘？”刘伟忍不住跟着碎碎念了出来，他内心潜台词必须承认，玄元子的故事开始变得精彩了。

    老道似乎并不理会他的惊奇，口中的故事却又朝着最引人入胜的话题，继续往下说：

    “转眼间，数百年过去了，文始先师创立鲁山宗的目的，一直都不为世人所知。宗道一代又一代后人承继誓诫，默默无闻守护道秘。直到东汉末年，宗门中出了一个奇才，此人姓张名角。”

    刘伟乍听这名觉得分外耳熟，一时间又没想起啥，脑子里只有林俊杰那句歌词来回荡了一圈，“东汉末年分三国……”

    于是，他假装惊咦了一声。

    “张角不但学识卓越，道经术法无一不精，而且据说也是宗门解开道秘的第一人。道法、财富、权势应有尽有。可惜，他终究没有选择正途，反而走上祸乱苍生的不归之路。甚至为了网罗玄门同道，将道秘当作交换，违背宗道入门誓诫，最后落得应誓横死的下场。自此，鲁山宗掌管道秘的秘密被玄门共知，拉开了千百年宗门争斗的序幕。”

    玄元子终是忍不住一声长叹，似乎沉浸在悲叹情绪中，半响没有开口说话。

    好不容易绕开脑海中一直回荡配乐的歌词“东汉末年分三国”，刘伟终于从老道口中祸乱苍生的话中想起了张角，这个东汉末年黄巾大起义的始作俑者。

    道法、财富、权势？

    道秘——道统之秘，指的就是这三样东西吗？

    刘伟嘴里嘀咕，但不敢发出声音，他偏头看了看身边二位，两个小道毫无表情的盘坐掐诀，似乎也在等老道说话。

    玄元子沉吟了良久，掐指一算道：“故事以后可以慢慢说，现在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先下去吧！”

    二小道依言起身，走到崖边。

    “下去？？”

    刘伟愣了愣，马上想到昨晚的跳崖场景，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脑子顿时从故事里清醒过来，却意外发现一个怪异现象。

    飞来峰，最出名就是这块巨峰石崖，孤悬于群山之间，正是空气流动的涡点，平时都是山风劲急吹人。没想到，此时此刻，刘伟站在崖顶之上，居然感受不到丝毫微风。

    就在刘伟察觉到异样时，二名道人已经毫不犹豫朝着悬崖一跃而下，一切仿若昨夜重演，刘伟惊恐的张大嘴巴看着老道，指着他们跳落的地方，开始一步一步朝后退。

    他下意识觉得，是时候逃了。

    玄元子不作任何解释，鬼魅般的身形快速闪到刘伟身边，单手掐住刘伟脖颈，推着他到了崖边。

    刘伟觉得脖子在老道手中一股大力挟持下，身体根本动弹不得，明明想着反抗一下，却丝毫用不上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提拎起来，丢下悬崖。

    卧槽，被谋杀了！

    难道就因为知道了这么个破故事……

    身体乍一悬空，崖下似乎生出一股莫名吸力，刘伟不由自主胆边一寒，重心迅速向下坠落，他禁不住高声惊呼。

    “啊……救命啊……”

    尖叫引来群山回荡，不知道过了几秒钟的时间，还不等刘伟第二轮尖叫声拉长，身体就触到一层弹性阻力，将他兜住又反弹抛起数尺，来回几个抛弹，刘伟终于坐稳下来。

    刘伟发现自己坐在一张十米来宽的网兜里，网兜是用拇指粗的尼龙弹力绳编织而成，延伸至一旁的山壁上，夜色正浓，山雾缭绕，看不见挂在什么物事上。

    不等他细看研究，头顶一阵风声猎猎作响，玄元子从天而降，双足在网上一点，借了弹力的身形又拔空而起，悠哉悠哉的几个起落，虽是黑夜，在那一身道袍的加持下，臂展猿起，袂飞鹤落，在刘伟眼中也如神人一般让他充满窒息感。

    老道稳住身形，一个响指砸在刘伟脑门上，朝前方一指，喝斥一声：“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朝亮光走，时辰不等人。”

    刘伟吃痛回过神来，朝前望去，果然在漫天山雾中有一线光亮若隐若现，想到刚刚被强拎落崖的心悸，他半句话都不敢哔哔，不停点头依言向前走。

    网兜的尽头就是山壁，壁上挂着一排齐胸高的长长铁链，脚下是不到两脚宽窄的小石径，一旁是看起来像个黑窟窿的悬崖虚空，刘伟抓着铁链的手不住颤抖。

    “这下面可没有网，掉下去就永远回不来了。”

    老道阴恻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吓得刘伟一把将铁链夹在腋下，手将铁链缠了好几圈紧紧抓牢，然后才敢慢慢往前走。

    “师父……”刘伟颤颤巍巍的说了句，“好奇怪，为什么一丝风都没有？别走到半道突然起风，把我们都吹下去喽！”

    “看来脑子没摔坏嘛！”老道没好气的抬起腿，一脚踢在刘伟的屁股上，“就是怕起风，所以才让你别错过时辰，快走！”

    挨了一脚，刘伟站立不稳，赶忙死死攥住铁链，差点没哭出来：“知道了知道了，师父，你别吓我了，刚刚被你推下崖，胆已经吓掉一半了！”

    刘伟再不敢往脚下看，麻着胆子快手捋铁链，大步朝前走。因为夜黑雾重，看起来不知长短的路程，却走不到几分钟就到头了。

    山壁石径的尽头，是山腹的一处天然石洞，入洞旁的山壁上燃着一只火把。刘伟站在火把下回望来时路，苍凉如水的夜色下，只剩下一片雾蒙蒙的悬崖峭壁。

    我去，来的这么惊心动魄，怎么回去呢？

    想到这里，刘伟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可是，当他看着火光下老道那张阴晴不定的脸，原本想问的话只能一口咽了回去。

    玄元子远眺了一眼天色，扒拉出道袍下的宝玑陀飞轮，看完时间后略作思考，快步向里走。

    刘伟不敢怠慢赶忙跟上，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山洞。

    山洞深处，每隔十来米就插有一只火把，火光摇曳中，石洞越见宽敞，洞内四处可见奇形怪状的钟乳石，石上沥沥有水溢出，滴落在地上的积水石洼中，在静溢的山洞内发出叮叮咚咚声，此起彼伏，节奏不一。

    洞中所有钟乳石下的积水，积少成多，顺着地势高低汇成一条暗流，在石洼中盘旋流动，就像一条缓缓流淌的静溪，不知流向何处、去向何方。

    听着耳边的滴水成音，加上玄元子和自己的脚步声，让刘伟恍惚间有一种错觉，像极了某个地下城的单机游戏，他们正踩着游戏BGM的节奏点，慢慢走进遍布NPC的龙潭虎穴。

    过了钟乳石林，二人走到洞内一处空旷的平地上，空地长宽数米，地上尽是凹凸不平的半干透湿的泥块，泥地的尽头，是一个巨大的石门隘洞。

    走过泥地，刘伟远远见到竹墨二名道人，恭恭敬敬的静立在洞口两侧。

    隘洞口是一方与石洞仿佛浑然一体的巨型钟乳石，巨石正中有横竖三米见方的凹陷，看得出来是被人工凿成了双开拱门状，石门上横竖条纹形状不一，各种奇特图形凸显其上。

    尤其，在位于石门两个门扇正中的门缝上，结有一块足有三尺见方、三寸厚的烧泥胚，形状铁笔银钩、纵横勾连，赫然是一幅玄门敕令符箓，将两扇石门的连接处紧紧封印。

    刘伟有点懵，往前后左右瞄了瞄，他根本不知道这师徒三人有什么目的，就莫名其妙被带到了这里。

    玄元子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略整衣冠，站到石门前，缓缓开口说话：“小石头，你现在所到之处，事关本门机密，所以在接下来之前，必须接受宗门誓诫，你可愿意？”

    宗门誓诫？

    刘伟当然记得，这是老道故事里的标志性情节。

    机密？道秘吗？

    他发现自己有些控制不住的好奇了。

    尽管如此，刘伟仍然忍不住嘴贱的问了一句：“可以选择不愿意吗？”

    “当然可以！”老道阴阴一笑，“马上离开这里，贫道可以当作你从未来过！”

    刘伟一喜，连忙朝老道打个拱手：“感谢师父开恩，请师父指条回去的路！”

    心里好奇归好奇，刘伟对危险的嗅觉灵敏的很，这几天的诡异经历早已透支了所有侥幸，只要还有回环的机会，他都想争取一下。

    毕竟连处男之身都没破，如遇不测实在不值。

    老道淡淡朝后一指：“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卧槽，来的时候从悬崖跳下来，这话的意思是再跳回去罗，那还真是大白天茅坑里点灯——找屎。

    等等，这台词好熟悉，好像是《西游记》菩提老祖对孙猴子说的话。麻痹，老子如果会七十二变，早就风流快活去了，还用你说个der啊。

    刘伟心里虽然暗骂MMP，但自家肉窝在别人砧板，明面上可不敢做出任何不敬的举动。

    他象征性的抽了自己两个嘴巴，找个台阶下：“小石头就是嘴贱，让师父看笑话了。”

    刘伟收敛嘴脸，学着萧劲荪对老道姑的恭敬模样，对老道躬身作揖：“请师父指示，誓诫要怎么做？”

    玄元子板起脸，左手结个莲花印指着石门，将声音压得低沉起来：“门内乃宗门历代祖师之一，竹墨拿出法器结阵！”

    竹墨二道闻言从背上卸下法器，一人手持如意和三清铃，一人手持法印和净瓶，在石门前一跪一立。

    玄元子施施然走到二人中间，回身向刘伟大喝一声：“跪！”

    竹墨二道合声大喝：“跪！”

    刘伟猝不及防，吓了一跳，连忙跪下。

    “大声跟我念！”老道面色庄重，两手各自掐着不同指诀，嘴型蠕动不知念诵什么咒语，片刻后开始一段接一段的大声诵念。

    “吾乃渊兮宗心字辈门人，道号小石，生辰八字庚午壬午戊午甲午，今愿一心遁归宗门，尊师重德，修道守秘，愿终身守护此宗门誓诫，天道昭昭，吾若有半句虚言，愿受五雷轰顶之刑，死无葬身之地！”

    奇怪，老子什么时辰出世，死鬼爸妈没留证明，捡我的姥姥也不知道，你这倒是安排的明明白白。

    也好，就当帮别人念的，以后真要不小心说错什么做错什么，五雷轰顶就去轰这个生在甲午时的小石头吧。

    刘伟一板一眼的跟着玄元子一段接一段的完整念诵下来，第一句的“yuanxizong”把他唬的一愣一愣。

    什么情况？

    誓诫里面居然不是故事里的鲁山宗？

    老道虽然普通话口齿不甚清楚，但还是能听清楚三个字的发音，难道是——

    昨天直升机上的耀目标志、师姐若夷口中的骄傲存在、萧劲荪家族的上市企业“渊兮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