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没有外人，齐玄素直接问道：“与太平道有关？”

    “不好说。”姜大真人说道，“按照道理来说，北辰堂是最大的嫌疑人，可是也不排除有人想要浑水摸鱼的可能。如果说太平道与凤麟洲有什么牵扯，或者是辽东、金帐、新罗等地，那都问题不大，可西域并不是太平道的势力范围，他们应该与佛门没什么牵扯，我们都知道，太平道一向主张以强硬手段解决佛门问题。”

    姜大真人虽然站在东华真人这边，但并不魔怔，更不会把党争置于国事之上，还是顾全大局的，说姜大真人是道门的定海神针并不为过，所以姜大真人并没有一口咬死就是太平道干的，相对客观。

    齐玄素道：“也就是说，太平道存在被人嫁祸的可能。”

    “未必就是有意嫁祸，可能只是单纯有人想要让赵教吾死而已。”五娘说道，“这次道门和佛门的冲突反映出一个问题，道门被佛门渗透严重，机密情报存在大规模泄露的现象，不仅是道门的战略规划，甚至道门重要成员的个人信息也遭到泄露，也许道门上层还存在内鬼。”

    齐玄素赞同五娘的说法：“这倒是真的，当年佛道联盟共同抗衡儒门，这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兄弟分家，怎么也断不干净。”

    姜大真人又取出相关卷宗的副本：“金阙对于这件事的争议颇大，不管是不是北辰堂干的，北辰堂的失职都是显而易见，不过考虑到赵教吾是全真道出身，所以太平道也不太放心全真道，最后还是决定成立一个小组，由我领头来解决这件事情。”

    “这些人可真会添乱，没看到我们这边正忙着打仗吗？生怕姜大真人闲着。”五娘不无讥讽道。

    齐玄素拿起一份卷宗，迅速扫过。

    虽然正式调查的结论还没有出来，但大概过程已经捋清楚了。

    赵教吾被移交给玉京方面之后，被关押在北辰堂名下的一处别院中，正如天机堂的天机城，北辰堂的别院也在昆仑洞天。

    可以把这个地方视作监狱，不过不同于普通的幽狱，这里的守卫更为森严，也更为豪华，更像是一个修身养性的场所，专门用于安置真人一级的囚犯，寻常犯人根本没资格来这里。

    赵教吾被安排在这里，共有两拨看守，一拨是灵官，一拨是道士，而且赵教吾被限制了修为。

    根据当值道士的供词，他们在赵教吾的房间内布置了相应的阵法，可以在镜中远程成像，通过这种方法进行监视。

    最开始的时候，他们发现赵教吾住进来后一直在闭目打坐，他们没有多想，只当这位赵真人沉得住气。

    到了第二天早上，他们发现赵教吾还在打坐，他们仍旧没有太过在意，还说赵教吾死到临头有静气。直到黄昏时分，赵教吾还是一动不动，他们终于觉得奇怪了，决定向上面报告。上面的副堂主考虑到赵教吾的案子性质十分恶劣，不想掺和，并没有详细了解，只是交代盯紧了，不要让其他人接触赵教吾。

    到了半夜的时候，当值道士再次向副堂主报告，副堂主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大概在凌晨时分亲自来到别院，带领当值道士和灵官进入赵教吾的居处。

    因为这里本质上还是一个监狱，关押犯人的地方，所以是个大套间，外面是客厅，里面是书房、卧室、静室，便于管理，而不是传统的中原建筑格局。

    副堂主带人进入客厅之后，没有丝毫大意，不得不说，北辰堂在这方面还是经验丰富，考虑到赵教吾故意做出异常举动欺骗北辰堂方面主动打开门户的可能，这位副堂主严阵以待，几乎是步步为营，杜绝一切越狱可能。

    不过北辰堂这次失算了，赵教吾并没有越狱的企图，一直到赵教吾所在的静室，都没有任何异常。

    这位副堂主打起十二分小心进入静室，显然也考虑到了赵教吾暴起挟持人质的企图，不过后来的事实证明，这些都是多虑了。

    赵教吾背对着门口，似乎正在面壁，没有任何反应。

    副堂主来到赵教吾的身旁，伸手碰了他一下，这才发现赵教吾没了生息。

    消息很快上报给北辰堂次席副堂主沈明心。沈明心第一时间下达命令，对别院进行内部控制，不准任何人随意进出，不准任何人泄露消息，更不允许擅自行动，等待北辰堂的命令。

    然后沈明心又向清微真人进行汇报。

    清微真人也感到震惊，他让沈玉卿和沈明心亲自过去一趟，确认赵教吾是不是真死了，如果没死，要全力挽回，如果死了，那么要确定死因向他报告。

    同时成立一个应急小组，由清微真人亲自担任召集人，对别院进行控制，对有关人员展开审查，准备向金阙汇报。

    然后就是沈明心正式确认赵教吾已经死亡，死因是散尽修为，有些类似虫人的自爆“金丹”，所以这里有一个疑问，赵教吾被安置在北辰堂别院的时候，明明限制了修为，他是怎么做到散尽修为的？

    北辰堂本就是这方面的行家，很容易就能得出一个结论，大概率存在内鬼，解开了赵教吾的禁制，并且向赵教吾传递了信息，胁迫也好，诱导也罢，总之是促成了赵教吾的自杀身亡。

    不过北辰堂并不认为内鬼一定就是北辰堂的人，也有可能是西域道府的人，可能早就做了手脚。西域道府方面自然给予了严厉驳斥，双方交接的时候，北辰堂已经仔细检查过，现在出了问题，北辰堂想要推卸责任，把西域道府牵扯进来，这是不允许的。

    偏偏西域道府的掌府真人齐玄素、首席副府主李朱玉、次席副府主陆玉珏，都是北辰堂出身，分别做过北辰堂的首席副堂主、副堂主、辅理，让北辰堂方面有些尴尬，也没有咬死，只是提了一嘴。

    于是北辰堂转为调查赵教吾自杀的动机，按理来说，赵教吾要自杀的话，早就可以自杀，根本不必等到现在，这里面肯定有原因。

    太平道信不过全真道，全真道也信不过太平道，本来正一道可以做第三方，不过考虑到正一道和齐玄素的特殊关系，如今又是正一道和全真道结盟，所以最后把这个问题交给了姜大真人。

    三师放心让姜大真人成为名副其实的第四大真人，可见姜大真人的品行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如果姜大真人成为六代大掌教，那么也许一切都不一样了。

    姜大真人这边要兼顾战事，那边还要分心关注赵教吾的问题，幸亏是仙人，临时分出个化身也不算难事，不存在分身乏术的问题。

    姜大真人问道：“天渊，你也算是当事人，你怎么看？”

    齐玄素想了想，说道：“手眼通天。”

    姜大真人自然听出了齐玄素的话外之音：“如此说来，你也认为这件事不是太平道所为。”

    齐玄素点头道：“正因为我觉得不是太平道所为，能在太平道的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让赵教吾去死，所以我才说手眼通天。”

    姜大真人沉吟了片刻，说道：“五娘的话很有道理，可能赵教吾的背后还牵扯了其他人，虽然赵教吾没有将其供出来，而是一力承担了罪责，但那个人还是让赵教吾死掉了。”

    齐玄素提出了一种可能：“也许最初的时候赵教吾觉得那个人可以保住他，所以才会选择独自承担所有罪责。后来赵教吾发现那个人保不住他，于是赵教吾为了求生，生出了检举揭发戴罪立功的想法，可是没想到，那个人还是让他死掉了。”

    五娘赞同道：“我也比较认同天渊的猜测。”

    齐玄素又道：“还有一点，从这份卷宗上来看，赵教吾死于第二天的半夜，可是在此之前，赵教吾已经静坐了一天，在此期间，他基本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闭目打坐，那么在这段时间里，他到底是在挣扎犹豫？还是在等待什么消息？亦或是此时的他已经濒临死亡只是吊着一口气？”

    姜大真人和五娘对视一眼，自然没能给出答复。

    若是齐玄素的推测成立，太平道一向自诩篱笆牢，这次还是被人家给突破了。无论是哪种可能，都说明了道门内部存在一股暗流。

    就在这时，龙小白在外面敲门。

    姜大真人说道：“进来。”

    龙小白推门进来，小殷也跟在旁边，探头探脑的。

    龙小白看了齐玄素一眼，欲言又止。

    齐玄素道：“有事就直说吧。”

    龙小白这才道：“大雪山行宫那边刚刚传来消息，马二，死了。”

    马二就是赵教吾与佛门的中间人，被抓获之后，一直在审讯，因为考虑到搜魂可能会导致一些细节的缺失和遗漏，所以一直没上手段。

    一瞬间，三人的表情都有些凝重了。

    过了片刻，五娘缓缓说道：“斩草除根。”

    齐玄素道：“当年江南大案，灭口的人一路从江陵府杀到了金陵府，倒也不奇怪。”

    姜大真人叹息一声：“天渊说得对，果真是手眼通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