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守夜陆府
碎裂的铜镜,不知谁仍在了高墙上。
斑光依然在黑色框子的屏风处晃荡。
梧桐树的金黄,已变成了雪后的残渣。
被扫帚的竹丝划成了道道条痕,带着条痕的残叶,在墙角处,上面还有一块小石头。
宋景带着陆小佳,还有花云,以及一些精壮的仆人,坐上大车,风尘仆仆的去找楚琼。
白殷殷昨晚没有和楚琼在一起,她只去了陆家大院,后来回到了二层阁楼。
楚琼昨晚快到天亮时,和韩机在楚业群的楼下过了一夜。
他们各自坐在长凳上,伏在桌案上睡着了。
金天龙则一个人走出酒肆后,不知去向。
长街在屠夫的杀猪声里,终于放开了天亮。
集市,寒冷,西风。
让楚琼在桌案上惊醒了过来,她惺忪的睁眼一看,发现只有楚业群坐在门口,大腿处还放着两根红拐杖。
他看着屠夫在杀猪,街上特别的热闹。
有鱼篓里倒在大木盆里的鲜鱼,还有碧绿的蔬菜摊。
这些都让楚业群带来了微笑,这更加让他忘记了自己是个瘸子,让他为了活下去,而忘记了烦恼。
“叔,我走了!”
“昨晚宋家出了大事,你可要小心!”
“我知道,就一个侍卫!”
楚琼毫不留情的走出了酒肆,她的步伐变的轻快起来,她想一步到了自家的二层阁,她想看看白殷殷,一个人到底在干嘛?
她笑了,连集市上的喧闹,她都没有看见。
一个少女的心,没人去懂,但会有许多人去看,看她的那惊世容颜。
长街上到处是杂乱的人,难道今天早晨的太阳出来的早?
几个身影在楚琼的身边飘过,好象还有几个宋家府上出来的小管家和仆人。
当然高衙内的侍卫,也有赶着早集出来的,他们对于屠夫杀活猪的过程很感兴趣。
这一人就一刀,活猪的活蹦乱跳,就随着血流干,而被切成了一大块又一大块。
当场活杀的猪肉,特别有人买,大木板桌旁,密密麻麻的都是人。
木笼里还有活猪,所以屠夫的刀一直未干,刀上一直滴着红血。
楚琼走了过去,她还在微笑着,在想着昨晚和韩机的那迷人的酒话。
“快去告诉大公子!”
几个仆人直接跑进了宋家大门,宋家大门看来今天营业的挺早。
宋景走了出来,等他看到时,楚琼已经走过了长街入口的旗杆处。
一转身就消失不见了。
他想抓瞎自己的眼睛,又狠狠地锤了一下白壁。
对自己吼道:“楚琼,今早让你走运,晚上之前定让你尝尝什么是被玩弄的滋味!”
阴冷的一笑,终于让他爆发出了所有的一腔愁闷。
花径,如此的凄凉,所有的花都凋谢了,包括金黄的秋菊。
但经过雪浸透的花枝,明年必将开的更娇艳。
娇艳她的脸,华美她的心。
白殷殷在扫地,院中的融化的积水,还有残叶枯枝,都被白殷殷打扫的一尘不染。
花径,院中,阁楼。
原来如此的美,对面还有长街的后山,也会如此的迷蒙。
云层,阳光投射出来。
照在了白殷殷的桃花簪上,上面还闪耀着珠花。
“你回来了,楚琼姐!”
如此的亲切,如此的徜徉。
“你问怎么昨晚一天没回来?”
“我很担心,但是一想,想了也多余!”
“为什么,连想都不敢想?”
“因为楚琼姐不是一般的女子!”
“是什么女子?”
“是长街最漂亮,最动人的女子!”
“这话要是从一个喜欢我的公子口里说出来,那是多么的令人陶醉!”
“可是长街上所有的男子都喜欢楚琼姐!”
“你好坏,竟然小觑你的楚琼姐,难道你楚琼姐就没有一个真正喜欢自己的……”
楚琼用手指戳着白殷殷的腰身,严肃的眼神,可以用来欺负反抗白殷殷的所有方法都使了出来。
白殷殷疯狂的丢下扫把,只知道往一个方向跑,那就是曾经装有枫叶树枝的木车。
跑累了,是心累了。
白殷殷坐在了有干草垫藉的木车上,她眼望着东方,惘然的目光。
“怎么了,殷殷?”
“昨晚我从陆家大院回来,本来想去找你,可后来在一个手拿长剑的中年人!”
“这中年人怎么啦?”
“他叫刘大封,听他的口气说是乐山中的朋友!”
白殷殷的目光开始收拢,她看着不远的白瓦黑墙。
“我问她怎么认识我?”
“她说认识我的父亲白里晞……”
那个叫刘大封的原来是白里晞的道友,也曾经在武当山学过一段本领。
那天夜里,他凑巧遇上白殷殷,告诉了白殷殷的真正身世,白里晞根本不是白殷殷的生父,是她的养父。
他是从陆空遥的手里接过了襁褓里的白殷殷。
她不姓白,而姓莫,她的生父叫莫克林。
后来刘大封碰上了金天龙,和金天龙一起消失在长街的横巷里。
中午。
天色暗了下来。
冷风把晾在竹竿上的衣裳,吹的狂舞乱跳。
远山。
乌蒙蒙的笼罩了山峯。
雪,终于又要来了。
长街上行人依稀,宋家大院里,好象寂静的如刚睡去一样。
“陆小佳,你赶快去找白殷殷,说今日需要她来陆府祭拜灵牌!”
“是,不过楚琼不一定会一起出来?”
“不出来,只有劫持了白殷殷,时间太紧,今日必须迷晕了那楚琼,不然高衙内回去,必然告诉高太尉,那我宋家就玩完了!”
陆小佳便骑着马车,马车往长街的入口驰去。
到了二层阁楼,白殷殷也没有多说一句话,就一点头同意了陆小佳。
因为毕竟是陆空遥让自己活了下来,是陆空遥带着自己亲手交给了自己的养父白里晞。
白殷殷握着刀跟着陆小佳上了马车,楚琼没有跟着出来,她想好好的睡一回觉。
昨晚的熬夜,几乎让她的精神憔悴。
虽然伏在了桌案上睡了一觉,那也相当于只打了个小盹。
车在横巷口停了下来,白殷殷握着刀进入了陆家大门。
白殷殷跪在香案的裀垫上,手拿着一炷香,闭着眼默念了几句。
然后把香柄插在了尚有铜绿的小香炉里。
烟在弥漫,漫的很涩,很白。
陆小佳也在旁边,他也跪下来烧了一炷香。
汗水从陆小佳头上流了下来,他迟疑不决。
朴实和蔼的林夫人走了过来,端着一碗茶,让陆小佳喝了。
“今日是你爹的最后一天,明天就是第七天了!”
“是,娘!”
“你也不要太悲伤了,你看额头上都是汗!”
陆小佳把喝干的茶碗放在了木盘上,几颗茶叶也被陆小佳吞了下去。
他站了起来,没有说一句话,默默地走出了这摆放灵牌的楹舍。
“白姑娘,你也不用惦记你陆叔叔了,你陆叔叔没有养过你,只是把你给保留了下来,但那天如果不是你陆叔叔拼命保你,你也没有今日了!”
“是,林夫人,白殷殷一定记住陆叔叔的搭救之恩!”
“我们陆家都是听命于宋家的,所以你母亲的遭遇,也不能归罪于你陆叔叔,你叔叔可是个好人呢!”
白殷殷点着头,没有说什么,她只看着香在弥漫,漫在轻纱垂帘里。
下午。
雪花飘了下来。
初冬的第二场雪,来的比第一场更猛烈。
风呼啸着,呼啸着长街的朱甍乌瓦,及盏灯旗帜。
花云在马车上,不过马车上多了一个人。
一个有万缕香魂的女人。
马车的幨帷里,睡着芬芳。
风雪里显的特别平静,呼吸是多么的销魂。
白衣裙,缀边的长圆衿领。
还有紧扣手腕的金丝绳,这绳子被袖袪掩藏着。
她的手白皙且柔软。
和她的白色紧袖一样。
风雪打在了车顶上,都染的发白皑皑的苫裀,柔然的可以捐在手里。
宋家长巷的大石门,车马倏然而入。
院中到处是积雪,并且还在不断地添加,墙上被谁丢弃的碎片铜镜不见了,也被淹没在雪堆里。
花云把楚琼背进了宋家的后房。
一床在轩窗的右下角,床很精巧,床座上雕刻着精美的图案,上面镂漆镳镳。
四只床柱也很精致,檀木色的圆柱,上头小,下头大,中间又有起伏变化,可以说是桡木宛然。
垂帷是精美的绸缎,用银色的钩子钩缚在两旁。
这就是宋小玉的厢房,优美的寝居。
金瓶玉绠,香釉瓷器,还有珠帘屏扆,仄仄几案前。
壁柜上还有瑯笈云书,有铜炉,有假山。
楚琼睡在了宋小玉的床上。
檠烛在枣木架上燃烧,荧火鉴照。
轩窗外没有风雪,寂静的没有风声。
呼啸而过的风雪,在这厢房前消失了。
轩窗外是廊道,二楼的廊道,廊道上也有窗户,所以廊道也不亮。
廊道里传来了脚步声,一个锦衣玉带,风度翩翩的公子。
花云告知了宋景,楚琼姑娘已在二楼的闺房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