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青清

第十七回

    柳五探亲走单骑,一腔怒火训甥男。

    柳五清了清嗓子,正要打开话匣子,三丫认真地道:“五爷爷,这杜鹃和黄莺一定是两只漂亮的大鸟吧?”

    柳五呵呵笑着连连摇头,“不是不是,你们弄错了!杜鹃,那是我的大姐,黄莺是她的女儿。我之所以给你们讲黄莺的故事,是因为黄莺是一个有志气的女孩子。她虽然吃了很多的苦,后来却练就了一身好武艺。她喜欢着一袭雪白的披风,骑一匹白马神驹,日行千里,跑起来像一片流云飞过。人称白马飞仙俏黄莺。就在这南大堤上——”柳五说到这里,伸指往南一点,“我们柳家堡人,请来了霹雳神掌推倒山,白马飞仙俏黄莺,钻天神猴摸着天……等各路英雄。与铁杆汉奸九天飞龙程在天,云里仙鹤肖九重,哈巴神犬草上飞,展开了一场擂台大战,可壮烈呢!”

    柳五说得高兴,却被我听出了漏洞。我嘻嘻一笑道:“五爷爷,你记错了,那哈巴神犬草上飞,已被九尾一狐砍掉了脑袋,死在这儿了……”我伸指往西一指。

    柳五呵呵一笑道:“我没记错,当初,好些人都以为,被九尾一狐砍掉脑袋的,是哈巴神犬草上飞。其实,那是他的替身。他那么狡猾,又有一身非凡的武功,怎么会轻易地死掉呢?死的那个人,乃是他的一个手下——戏水鸳鸯花中魁,人称歪脖鸡。他们长得十分相像,不明底细的人还以为他们是一母同胞呢。只是花中魁哈巴腿轻些,头有点儿歪,眼有点儿斜。他们是吃花酒的时候认识的,至于里面的故事,咱以后再说。

    其实,天下事无奇不有,有一个堪称中国通地老鬼子说过:“中国人最恨的不是日本人,而是汉奸!”汉奸,这帮数典忘祖,认贼作父的软体动物,他们干出了许许多多日本人想办办不道的肮脏血腥勾当!遭千人吐,万人骂。那戏水鸳鸯花中魁——歪脖鸡,就是其中一个。他被长尾狐一刀身首异处后,并无人为他收尸,倒便宜了一群饿狗。他整日里采阴补阳,不知糟蹋了多少良家妇女,毕竟异于常人。脑袋浮在水面上,并不下沉,眨巴着一对小母狗眼,看着一群恶狗撕啃它地尸体,害怕了,拼命地张嘴喝水,很快沉到水底去了,逃过了一劫。就有这么一天,一只老龟出水晒壳,发现了这个圆不溜丢的蛋蛋,研究了半天,也没猜出是个什么玩艺儿,说它是个球吧,它不是滴溜溜的圆,说它是个夜壶吧,缺个把儿,反正是个便宜货,便推上了岸,刨了个沙坑,滚了进去。并在坑里下了一窝蛋,埋实后整天守望着。可喜的是,本该六十天出壳的,一个月便爬出了一群小龟崽,个个健壮灵动。可见,这汉奸也并非一无是处,他可以帮王八孵蛋。

    我们围了柳武半圈,双手托腮,瞪着忽灵灵的大眼睛,听得聚精会神。二蛋抹了一把口水道:“五爷爷,不如讲擂台大赛吧,热闹,听起来一定过瘾!”

    柳武道:“听故事不能掐头去尾,那样会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赵王河畔的故事,车拉水载没个完,你们听我慢慢道来——

    一九三七年春。这天,部队行至山东地界。陈司令将柳武叫去,忧心忡忡地道:“日寇占领了东三省,仍贼心不死。据可靠消息,大有举兵南下之势,欲亡我中华。本是自家兄弟又战得你死我活,形势不容乐观哪!我们这些军人,东挡西杀,不能床前尽孝,愧对父母啊!常言道,坟前守孝三年,不如床前尽孝一天。现在到了你的家门口,我知你双亲健在,带上你积攒的几块大洋,回去看看吧。”

    柳武“啪”地敬了一个军礼,感激不尽地道:“我正有此意,只是不好意思张口,谢谢首长。”

    陈总道:“现在敌我形势错综复杂,不要张扬,化妆了去,免得惹出麻烦。给你三天时间,速去速回。”

    柳武借了一身百姓的旧衣服,俺藏了两把匣子枪,牵来了一匹“四蹄踏雪”的枣红马,抖缰催马——那枣红马极通人性,善于驰骋,昂首发出“咴咴”儿的嘶鸣,乘着夜色四蹄翻花,一溜烟尘奔柳家堡去了……

    夜,星疏云淡,一轮圆月西坠。东方天际现出一抹红霞,越来越亮,预示着天快要亮了。柳武终于推开了自己的家门。

    峰火连三月,家书敌万金。柳武的爹爹柳玉良,母亲张氏,见儿子突然站在自己面前,这是再多金钱所买不到的,真个是喜从天降,欢喜不尽。赶紧拿出女儿们孝敬的点心,平时舍不得吃,这回派上了用场,一一摆在儿子面前,眼睁睁地看着柳武吃。似乎他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四邻和老少爷们儿,得知柳武回家探亲,也来问候,亲热得很。柳武趁机办了一桌酒席。在座的有二黑的爷爷柳忠民,家玉的爹爹柳忠信等多位长辈,围了满满一大桌子。他们吃酒聊天,说起天南海北地奇闻趣事,笑逐颜开。说起日本人地贪得无厌,国内的战乱不休,又唉声叹气。从白天玩到更深夜静,尽兴方散。

    第二天,柳武的爹爹玉良,满腹愁绪的道:“你大姐杜鹃,来过好几次了。她的儿子永新30岁了,也没成个家,心灰意冷,自甘坠落,染上了赌博的恶习,积攒的几个钱儿,都被他输光了。女儿黄莺非要闯什么江湖,结果着了人家的道,几经生死,逃了回来。半年多来,多次前来打听你的行踪,想让你帮她报仇雪恨。她的爹爹——你大姐夫在外当兵,还是几年前来过一封信,说他在上海。现在已没了音讯,不知是战死了,还是……唉!一桩一桩,尽不如人意!”

    柳武沉思着道:“爹,我想带点钱走一趟,看能不能帮他们点什么,他们的日子不好过。毕竟我们是一家人哪!”

    挨到黑天,柳武悄悄牵出了四蹄踏雪,爬上了村后的河堤,翻身上马,沿着赵王河河堤,一奔西南。不消十来分钟,便跑出20多里。下了河堤向南一拐,到了大姐的居地——小黄庄。

    这是一个偏僻的所在,战争并没有波及。但日军占领东三省的消息,也是人人皆知。日本鬼可能南下!小道消息,比正经途径来的可靠情报传播的还快,庄稼人人心惶惶,就算积攒几个钱,也不愿意搞建设。四年前,柳五回家来探亲时,来过姐家。现在姐姐家的院落似乎比以前更破败,简单的鸡架门楼,勉强能护住大门。柳武推门走了进去。院子里冷冷清清的,只有堂屋里一盏油灯如豆,透出些许亮光。柳武把马拴在一棵槐树上,轻轻拍了两下马背。四蹄踏雪极有灵性,慢慢卧倒,再不发出半点声息。

    柳武悄悄来到正房门口,通过虚掩的房门,终于看到了自己的亲姐姐杜鹃。四年前,姐姐一头青丝,脸面光洁,尚还年轻。日子的艰辛,生活的不如意,使60岁刚出头的大姐,显得苍老了许多许多。灯影里照见她一脸皱纹,鬓发花白。在有一下没一下的慢慢纳着鞋底儿,轻轻叹了口气。一扭头间,眼睛里泪光晶莹,不知想到了什么伤心事儿,正独自难过。这可是自己的骨肉亲人哪!柳五控制不住自己的激动,一步跨进屋里,大叫一声:“大姐!”连声音都打颤。

    杜鹃惊地一机灵,她绝对想不到自己的亲弟弟会突然降临。瞪着惊愕的眼睛,望着一身黑衣的柳武有五六秒钟,没有反应,似乎吓傻了。

    “姐姐,我是五妮儿啊!你的亲弟弟……”柳武激动地眼泪在打转。

    “五妮儿?真的是你?”杜鹃从错愕中,醒过味来,激动地上前抓住了柳五伸过去的手,紧紧握着,“怎么会……黑更半夜的……家里没什么事儿吧?”

    “姐,什么事儿没有,我时间仓促,所以晚上专门来看你!”

    “咱爹咱娘可好?说起来我有月多没去了……

    快,快床上坐下,给姐姐好好说说……”姐弟俩手拉手坐在床沿。

    “爹娘都好,”柳武目不转睛地望着姐姐,激动地道:“姐,这该几年不见,你可是真的见老了……”

    “岁月无情,谁都跳不过这个坎去……常言道,焦心催人老,烦心白了头,尽是闹心的事……姐……怕是也没几年活头了……”杜鹃想起伤心事,不由自主的扯衣襟抹泪。

    柳武见自己的话,引起了姐姐的伤心,赶紧劝慰道:“姐,不必伤心难过,日子慢慢会好起来的……”他见大姐情绪有所好转,又道:“黑更半夜的,怎么不见永新和黄莺呢?莫非不在家?”

    杜鹃刚有点缓和的脸色立时僵住,慢慢冷了下去,面现忧苦之色,连呼吸都急促起来,晶莹的泪珠接二连三地悄然落下。

    “姐,听咱爹说,永新染上了赌博恶习,莫非他又去赌了?”

    杜鹃咬了咬牙道:“这个不争气的东西,输光了他手里的钱,还把家里的东西偷着去卖。我骂过他,打过他,可他就是不改。我一点私房钱吓得整天藏在身上,深怕他翻了去。我吃糠咽菜又为了个啥呀?有时候……我……我真不想活了……”杜鹃呼吸急促,双手蒙面,“呜呜”低泣起来。

    柳武看姐姐如此伤心,气往上撞,忽地站了起来,“他在哪里赌呢?”

    “就在……”杜鹃抹了把泪,撇着嘴道,“就在东院,黄二楞家。”

    古往今来,嫁出去的女人,娘家是唯一的依靠,有几个亲兄弟撑腰,婆家绝不敢给气受!柳武作为娘家人的亲弟弟,不为姐姐做主,又有谁能为姐姐出气哪!他一步跨出门去,站在当院里,隐隐约约听到了骨牌在桌上滑动翻滚的哗啦声。一人高的土墙,他稍一纵身便过去了。

    这是一个四面土围墙的小院儿,木棍扎的篱笆门儿,三间正房,小瓦扣顶,白灰青砖小瓦起的花脊。在当时已算的上好房舍了,可见这黄二楞的小日子过得满不错。此时,房门虚掩,灯光昏暗。偶尔有声音传出,并不噪杂。

    柳武压住怒火,推门走了进去。正当门处一张方桌,两盏豆油灯冒着黑烟。四个人围桌在赌,三个旁观。桌上摆着一沓一沓的国币。屋子里烟气缭绕,两个旱烟锅儿和一个大喇叭似的纸卷烟,在一明一灭,就像三个小烟囱。柳武推门进去,并无人在意,因为那个年头儿,法不禁赌,赌死活该!有的赌徒输红了眼,暗中摸码,押上自己地老婆,跟人家一夜风流,也不稀奇。他们看柳五平民打扮,以为是参赌或旁观者,人都没看清,便继续低头玩牌。柳武也看到了外甥永新。他双眼血红,大概又赌输了,正死皮赖脸地向身边一个胖子告借:“二楞兄弟,再借我几个,明天一定还你……”

    那胖子不耐烦地打了一下他伸过去的手,道:“去去去,没钱换别人玩,借给你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路没来路。你借我多少钱啦?啥时还过!”

    柳五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上涌,他最厌恶的就是这种人,眼下日本鬼侵占了我半壁江山,仍虎视眈眈,作为热血男儿,理应参军报国,却在这里赌钱败家,醉生梦死,是可忍,孰不可忍?他上前一步,伸脚将桌子勾了个底儿朝天。随着稀里哗啦一阵响,屋里一片漆黑。静默了大约有三五秒,黑暗里突然传来哗哗啦啦一阵急响。柳五吃了一惊,以为有人要向他偷袭,但很快就明白了——他们是在“浑水摸鱼”——抢钱呢!他不屑的哼了一声,扭身出了堂屋。

    正至阳春月半,一轮圆月,高挂半天,照的院子里如同白昼。柳武倒背了手站着,很快,屋子里亮起了灯,一群人骂骂咧咧地冲出来,“哪个王八蛋来砸场子?有种你别跑……”这是永新气急败坏的声音。

    这时,杜娟由院门绕了进来。永新的骂声他听得清清楚楚,怨恨交加,道:“永新!不争气的东西,他是你舅舅!”

    要在平时,永新会忙不迭地向舅舅见礼。可此时不同,他已输红了眼,刚才又被桌子压住,等他挣扎起来,仅剩的一点儿赌资,也被人摸光了。输红了眼的人可是六亲不认!他“哼”了一声,脖子一拧,回屋去了。

    柳武迈步追去,胖子黄二楞伸手拦住去路,“慢着,你既是永新的舅舅,看在大娘和永新哥的份儿上,我不和你一般见识。但是,刚才我的钱被人抢了个精光。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钱,你赔!”

    柳武压了压火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今大好河山沦于敌手,国难当头,血性男儿理应参军报国,你们却在这里聚众赌博,害人害己,还配做个中国人么?”

    黄二楞怒火中烧,“咦?你还讲不讲理?你教训你外甥,我们管不着。你到我家砸场子,反来教训我们,真是强词夺理,欺人太甚!我也听说你会几手三脚猫的功夫,来来来,我来领教你高招……”话没说完,挥掌就是一招横扫千军。

    你道黄二楞为何敢向柳武动手?一来,他并不知柳武底细,二来,本村有位跑江湖卖艺的师傅,他为防身,跟人家跑了一年。耍的几套拳脚,大刀片儿也能舞的呼呼生风。三两个笨汉还真不是他的对手。

    柳武见他一掌扫来,双脚不动,上身一扭,来了一招春风拂柳。待掌风掠过,伸弹腿一撩,看似轻描淡写,可那黄二楞“噗”的一声,一个屁股墩儿仰天倒了。他坐在地上,仰面望着一轮圆月和满天星辰,愣愣地发呆:我明明挥掌打人,怎么自个儿反倒了?刚才觉得脚下一飘?莫非失了重心?他再看柳武,淡淡洒洒,背手而立,目视天际,悠悠闲闲的那么一站,连看都不看他一眼。明眼人一看就懂,那意思是——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吧。

    黄二楞可不服气,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道:“刚才我不小心,滑了一跤,不算,咱们再来——”不等柳武答应,恶狠狠的就是一个黑虎掏心。柳武已试出他是草包一个,本事不过尔尔。不过收拾个把小鬼子还是绰绰有余。他不慌不忙,待拳到胸前时,闪电般伸手牵住了他的手腕儿,上面借势一领,下面伸脚一送,喝声:“滚蛋”!

    那黄二楞还真听话,“扑嗵”抢了个嘴啃泥。他趴着没动,有点儿怀疑人生:莫非我真没本事?平时打人,一打一个准,今个怎么不灵了?又一转念,不对,师傅说过,这叫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他这是趁我不备搞突然袭击,不是君子所为,也算不得真功夫!他一按地跳了起来,吐了一口嘴里的泥,飞快地窜进屋里。转眼又跑了回来,手握着两把大刀片。左手刀扔到柳武脚前道:“我还是不服气,拳脚也许不如你,我的大刀片儿可是玩的风雨不透。刚才你耍阴谋诡计,不是英雄所为,拿起刀来,咱们公平决斗。”

    柳武自觉好笑,人如其名,还真是个愣子,“你只管用刀砍来,伤着我是我技不如人。

    “好!”黄二楞脸上现出一抹自信的笑,道:“这个还你!”随手一扬,一物飞来,柳武伸指夹住。原来是一块银元,银元上有个缺口,分明是自己之物。这是自己一年前负伤时留下的记号。原来胖子右手黑虎掏心,左手趁机伸进了自己的口袋里。自己知他本事平平,不曾提防,虽有感觉并莫在意。想不到胖子还有这一手,道是小瞧他了。柳武道:“你还能把这块银元装进我口袋里么?”

    胖子连连摇手,道:“不行不行,我这叫趁人不备,顺手牵羊。你有了防备,我的招数就不灵了!”

    柳武不由心里一动:即有如此快的手头,稍加指点,将来杀鬼子定是一把好手。不由起了爱才之心,道:“现在国家用人之际,你跟我走吧,将来定能有出息。”

    胖子连连摇头道:“不去不去,我这人懒散惯了,受不得约束。我也不缺钱花,我这一招整整练了十年,人称我快手赌王黄二楞,也不是浪得虚名,牌场上可吃的开。不过,我黄二楞最佩服天下英雄豪杰,你如果能赤手空拳,赢了我手中这把刀,黄二楞随你差遣。”

    柳武道:“此话当真?”

    “骗你是个棒槌!我黄二楞光棍一条,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还做得了自己的主。”

    柳武道:“我双足不动,任你砍三刀如何?”

    “这可是你托大,可别说我欺负你……”话没说完,鬼头刀呼的一声,斜抹着劈下。为了挣回面子,他也想来个突然袭击。

    柳武又是一招春风拂柳,身子像麻花一样,拧了一个圈,轻松躲过。

    黄二楞不等柳武站直身子,拧腰拖刀,就是一招力劈华山。心道:这次看你怎么躲的过!忽觉掌风鼓荡,把持不住,刀头一偏,入地三寸,剁的土花四溅。黄二楞借势拧腰,随手施一招横扫千军,刀刃寒光一闪,直劈柳武小腿。想躲过这一刀,除非双足跳起。他心中暗喜:我赢了!可柳武并没有跳起。黄二楞大吃一惊——此时不躲,在想躲哪还来得及!黄二愣想收刀也不可能,两眼一闭,完了!那血肉横飞的惨景,他似乎已经看见……忽觉刀头一顿,还以为卡在了柳武的腿骨上,睁眼看时大吃一惊:柳武蹲身微笑,只用右手拇、食二指,一招武林绝技铁钳挫钳住了刀头。在那电光火石之间,柳武能一招制敌,可见他的内功之精深,对快、狠、准,已掌控到了出神入化的程度。

    黄二楞挣了三挣纹丝不动。他双手握刀,又挣了三挣,仍是分毫不动。这回他真服了:人家才是祖师爷!毕竟是在江湖上混过的,他撒了刀,单膝点地,双手抱拳道:“我服了,你才是祖师爷!不,舅舅!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愿意拜您为师。”

    柳武听他说出江湖上的门面话来,也双手一抱拳,道:“黄师傅,承让。”

    黄二楞连连摇手道:“不敢不敢,在您面前我是徒弟!舅舅稍等,待我买些酒菜来孝敬您老人家……”说完,不等柳武有所表示,起身一溜烟地走了,他倒是走的光棍。其他人一见,低了头,鱼贯而去。

    柳武和杜鹃见众人走个干净,进屋去看永新。永新坐在凳上,挺着脖子生闷气,并不来见礼。柳武正在气头上,喝道:“永新,过来跪下,给你娘说句保证话,永不再赌!”

    永新挺着脖子,眯着眼,脸扭一边去,似乎没听见。

    杜鹃生气道:“连你舅舅的话都不听,你想挨打呀!傻东西……”

    永新眼皮儿都没翻,他在赌气哪。

    对自己不敬,他还能忍,敢对姐姐不敬,柳武气往上撞,上前一步,一手将永新按在方桌上,对着他翘起的屁股,劈哩啪啦就是一顿大耳光子。大声喝斥道:“改不改?说!”

    永新咬着牙就是不理。

    杜鹃气得泪流不止,“连你舅舅的话都不听,应该狠打!”

    柳武咬牙,又是一顿耳光。柳武自然不是想把外甥打得怎么样,要的是他说句软话,承认错误,以后不再赌钱也就是了。可那永新脾气犟得很,挺着脖子,咬着牙,就是不说服输的话。把个柳武气的脖子上青筋暴跳,他都不知道自己出手有多重。永新疼的身子都拱了起来……

    杜鹃起初还指着儿子数落,后来,终于看不下去了:儿子再有错,也是娘的心头肉啊!打在儿身上,疼在娘心上!她痛哭失声:“五弟,不要再打了……也不全是他的错儿,都怪姐姐没本事,没能给他娶房媳妇,要不然,他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他再赌,没忘了一天三顿给我送碗饭吃,姐姐老啦!不中用了……万一打出个好歹来,让我以后值望谁呢……”

    永新挺着脖子,憋着一口气,心说:打吧,光棍一条,活着也没啥意思,打死倒好!可他看到母亲泪流满面地为他求情!哭倒在地,再也撑不住了,母子连心哪!他们本来就是个孝顺的孩子,不过被赌瘾迷了心窍!想起母亲疼爱自己的重重,不由激动起来,伤心泪下!他跪爬到母亲跟前,把娘紧紧抱住,“娘,我那么气你,你还为孩儿求情!是新儿错了!娘,你等着……”他飞快地跑进里间,抓了一把菜刀来,跪在母亲面前,“娘,儿子当你的面把手指剁了,今生永不再赌……”

    柳武眼疾手快,上前一把把刀夺下,激动地道,“永新,改了就好,不必如此,咱庄稼人全指望手干活吃饭呢!舅舅打你也是气头上,为你好!你不生气吧?”

    永新真诚地道,“舅舅,我不生气,你打醒了我……”

    柳武感慨地道:“也怨我,关心你不够,今天就就把话撂在这儿,一定尽快帮你娶房媳妇,舅舅有钱!”他果没食言,一年后,自己出钱为永新娶了个26岁地小寡妇,带一个两岁大,洋娃娃一样可爱的小女儿,倒省了永新好大力气。小两口恩恩爱爱,日子过得甜甜蜜蜜,这是后话。

    柳武想都没想到,事情会处理得这般圆满,尽如人意,了却他一桩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