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过门槛的一刹那，小蝶大声喊道：“先生，今晚我们三个要去周婶儿家做客吃饭，你自己解决晚饭吧。”

    老人背着手摇摇摆摆地从客厅中走出来，活像一只大笨鹅。

    “周婶儿？为什么要去她家吃饭？”

    “下午的时候，大叔收割了一垄麦田，那恰好是周婶儿家的。为了答谢大叔，周婶儿邀请我们几个去吃顿便饭。我和木子哥哥正好可以和周婶儿的儿子小年玩耍。”

    木子皱了皱眉，而老人饶有兴趣地盯着宗上看，好像一个下午他就变了个人似的。

    “先生教训的极是。我舞动镰刀收割麦子时方才体会到村民们的辛苦和不易，也领悟到了他们的喜悦和快乐。或许并不是所有人都厌恶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单调辛苦的农活。只是一个下午还不足以让我彻底明悟其中的奥秘。”

    老人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认真地说：“别说一个下午，再给你十个下午也不能明白村民们的心境。要想完全懂得他们的心思，还需要长期和他们生活在一起，像他们那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看在有点儿收获的份上，我特许你们去周婶儿家吃饭。”

    宗上露出担心的神色。

    “放心，你们没来的时候，我不是也活得好好的嘛。其实我的另一重身份也是名厨子。”

    小蝶三人的脸上写满了不相信，惹得老人怒吼道：“明天你们谁都不可以做饭，我老人家亲自下厨。”

    三人洗漱停当，准备出门的时候，老人扔来一件黑乎乎的东西，宗上赶紧双手接住，发现竟然是一壶酒。

    “空着手去人家做客，成何体统？”

    宗上三人面面相觑，颇为震惊，不拘小节的先生竟破天荒的头一次讲起了礼仪，委实奇怪。

    小蝶三人走在青石古路上，耳中响着树上知了和水中青蛙的鸣叫声，感受着裹夹着凉河水气的习习凉风，疲倦的身体舒爽极了。

    没多大会儿功夫，他们来到了周婶儿的门前。枣红色的木制大门敞开着，厅堂中的烛光洒落到院中，不住地摇晃，仿佛在热情地迎接客人。他们越过木门，走到院子中。

    “周婶儿，宗上叔叔来了。”

    小蝶颇有用意地高声喊道，屋内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须臾，周婶儿出现了。她拘谨地看了看宗上，不知该说些什么。宗上平静地望着她，心中叹道，好个美丽动人的妇人。

    小蝶打破二人之间的尴尬，为周婶儿介绍：“周婶儿，这便是不经意间替你收割了一垄麦子的宗上大叔，曾经是位名震天下的大厨。”

    周婶儿屈膝行礼。“乡野村间，鄙陋村妇不识先生尊容，还望先生见谅。”

    宗上慌忙还礼。“周嫂折煞我了，万望不可再称呼我为先生。先生乃村头古宅老人的称谓，我愧不敢担，还请直呼宗上。”

    周婶儿转向小蝶求助。小蝶对她说道：“周婶儿，大叔心中对老人尊崇的无以复加。别人称为先生，他便觉得是对先生二字的不尊敬，所以你就叫他宗大哥吧。”

    周婶儿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宗上，羞怯地点了点头。

    “宗大哥，小蝶，木子，你们先进屋，我去把最后几道菜做好。小年，陪小蝶玩会儿。”

    周婶儿走向厨房，小蝶带着宗上和木子走进厅堂。宗上好奇地打量着屋内的摆设，整整齐齐，简单质朴，不染丝毫灰尘。木子却一直皱着眉头，闷闷不乐。

    周婶儿的儿子小年来到近前，怯生生地看了一下宗上，旋即对小蝶说：“小蝶妹妹，听说下午你也去麦田干活了，那么热的天气你怎么忍受得了？还有到处可见的蒺藜，一不小心就会扎破手脚。以后你还是不要去了，闷得慌就来找我玩吧。”

    一旁的宗上冷冷地看着白胖的小年，在他身上找不到一丝乡村儿童的影子，反倒像极了城中养尊处优的少爷。

    木子则毫不掩饰对小年的厌嫌，眼中流露着鄙夷的光芒，一想到白天周婶儿嘀咕的那句话，恨不得拉起小蝶的手夺门而出。只有小蝶心平气和地跟小年说着话，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

    “小年，我觉得你应该去田里帮周婶儿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捡捡麦穗什么的。周婶儿一个人太辛苦了。”

    “小蝶妹妹，我也很想帮助妈妈。可是又一次被蒺藜扎破脚，妈妈再也不让我下地干活了。”

    木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那里有好几处还能看到血色的小点。

    小年凑到小蝶耳边，小声说：“其实我是故意踩到蒺藜之上的，我实在受不了烈日的炙烤和麦芒划过时的刺痒。”

    小蝶眼中布满了震惊和失望，怔怔地望着眼前憨厚可掬，正露出得意笑容的小年，对周婶儿充满了同情。

    这时周婶儿端着饭菜走进来，热情洋溢的脸上掩饰不住岁月操劳留下的痕迹。小蝶越发觉得她可怜了。

    “宗大哥，小蝶，小年，木子，别站着了，坐下吃饭吧。希望宗大哥不要嫌我笨拙，也希望宗大哥有空可以指点一二。”周婶儿揉搓着双手，委婉地说出了心中的愿望。

    “周嫂过谦了。这桌饭菜色香味俱全，我做的饭菜不及此万分之一，怎敢遑论指点。”

    周婶儿双眼熠熠生辉，直勾勾地望着宗上。宗上对此好像一无所觉，对周婶儿做出了请的手势。周婶儿重重地点了点头，坐在主位之上。

    “周嫂儿，这是先生托我带来的一壶老酒，万望笑纳。”

    “宗大哥，小蝶，先生真是太客气了。不瞒你们，我家小年曾跟先生学过几天圣人训，但他回来就念叨读书枯燥无味，不想学了。我索性就依了他。要说送礼，也应该是我给先生送去才对，反倒是让先生抢在了前面。”

    周婶儿面有囧色，双手接过宗上递来的老酒。宗上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光芒。

    “宗大哥，一起动筷吧，尝尝我做的饭菜。虽说有班门弄斧之嫌，却饱含了我的一份心意。”

    宗上就近夹了一道菜送了口中，瞬间明白了小年为何比同龄儿童肥胖的原因——周婶儿做的饭菜竟然味美如斯。周婶儿看到宗上的表情便明白了他对自己的肯定，眼中的光彩更加明媚了。

    “周婶儿，你做的饭菜虽然比大叔做的差了那么一点儿，却是我吃过的第三好吃的饭菜。”

    “第一好吃的必定是宗大哥做的饭菜，那第二呢？”

    小蝶觉察到无意间竟说漏了嘴，赶忙说道：“第二嘛，留给以后吧。毕竟我尚年幼，见识短浅，不好盲目地乱排次序。”

    周婶儿将信将疑地瞥了小蝶一眼，转而注视着宗上，期待他的点评。

    “请周嫂恕我直言。周嫂做菜的天赋乃上等之选，远超一般厨子，但想必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和精力精研此道。无论取材，还是火候的掌控都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假以时日，连我都会自叹弗如。”

    周婶儿眼中的光芒有那么一瞬暗淡下来，但马上又重新燃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