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与魔之纷争起

第一百三十四章 明悟

    “往后的日子,女子烧火做饭,起初总是狼狈不堪,慢慢地便有了些样子。男子对女子仍然不冷不淡,却开始接受女子的好意,享用她烹制的味道极差的菜肴。”

    “闲暇的时候,男子喜欢坐在草地上静静地观望漂浮在近前的变幻无形的云雾。女子隔着一段距离陪伴着男子,瘦削的身影在巍巍高山的面前是那么渺小又那么真实。”

    晓悦眼前出现了一种幻觉,仿佛置身在清幽空旷的山中,默默地看着那对奇怪的男子和女子,却无法窥见他们的容貌。她模糊地觉得男子的身影和灯火照耀下的木余像极了。

    “这样的生活大概持续了两个月,女子卖唱积攒的钱财花的差不多了。男子见女子没有离开的意思,便问她打算用什么买粮食之类的物品。女子底气不足地回答可以为山下的人家洗衣砍柴换些钱财或干粮之类的。”

    “男子瞥了一眼女子白嫩的双手,想象着它们长出老茧,皮肤粗糙的样子。他犹豫地告诉女子,自己可以猎取野味,采摘野果,不用女子顾虑生计了。”

    “在女子欢欣雀跃的时候,男子当头泼了一盆冷水,说出了自己心有所属的秘密。女子脸上飞扬的神采瞬间失去了生气,宛如冰雕。”

    晓悦幽幽地叹了口气,低头凝视着神皇,感同身受地说道:“虽然我不敢奢望得到陛下的垂青,但如果陛下当面让我断了念想,我大概也会像这名可怜的女子那样感到伤心绝望。”

    她收回目光,仿佛自己随时都可能见不到神皇似的。“木余先生,那名女子叫什么?”

    木余迟疑不决,最终还是说出了那个名字。“桑浮。”

    “桑浮?”晓悦呢喃低语,神情变得迷离起来。

    “莫非晓悦姑娘认识她或听过这个名字?”木余忍不住问道。

    “木余先生误会了。我只是想记住这位痴情女子的名字,也算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一个知己。”

    木余默不作声,痴痴地望着大殿之外的黑暗。良久之后,他才悲伤地说道:“你们今生是没有机会成为朋友了,因为桑浮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死了。”

    晓悦发出一声惊呼,人变得激动起来,不假思索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难道木余先生救不了桑浮姐姐吗?”

    木余一愣,但被重重忧伤包围的他没有在意晓悦猜出男子就是自己。他仿佛丢了魂似的,喃喃自语道:“为何我一直都没将她放在心上,没对她好一点儿,让她郁郁而终?”

    木余的反应和神情验证了晓悦的推测,不过她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了一遍:“故事中的男子真是木余先生?”

    “是啊。我就是那个不知好歹,薄情寡义的冷漠之人。”木余喉间响起一声如野兽痛失伴侣的凄苦悲鸣,看上去十分可怜。

    晓悦心中升起怜悯之情,安慰木余:“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桑浮姐姐那么爱木余先生,一定不想看到先生这般痛苦的。”

    木余露出凄凉的笑容,像是向晓悦解释,又像是自责,反复念叨着:“是我的骄傲害了她。我本来已经注意到她的咳嗽了,却始终没有说出关心的话,没有请大夫为她检查一下。”

    “再后来病入膏肓,已非药石所能救治的了。桑浮因为爱上我这么个混蛋,年纪轻轻就撒手人寰,我却苟活于人世,厚颜偷生。”

    说到最后,木余已是痛不欲生,悔恨、自责、厌恶的光芒充斥着他灰色的双眼。

    晓悦望着悲痛中的木余,忽然羡慕地笑了。“桑浮姐姐临终时一定很满足,很幸福。”

    木余错愕地瞪着晓悦,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桑浮姐姐死在了她爱的人的怀中,并且她肯定知晓了木余先生的心意——先生不仅爱桑浮姐姐,而且深深爱着她。她这样死去,还有什么遗憾吗?”

    木余一直不敢面对的隐秘被晓悦揭穿。他想反驳,说他根本不爱桑浮,心里只有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却感到这样的说辞是那么苍白无力,那么自欺欺人。

    木余的缄口不言让他卸下了压在心中,每时每刻都在折磨他的重担。虽然他仍然感到内疚自责,却轻松了许多。

    木余有种劫后重生的感觉。

    “谢谢你,晓悦。”木余灰色的眼中闪现着轻松愉悦的微笑,“谢谢你让我看清了自己的内心。”

    “木余先生客气了。我并没有为先生做什么,对桑浮姐姐的爱早已种在先生的心中,生根发芽。”

    当那把雨伞为木余遮住漫天大雨时,他的心中便已多了个红色身影。直到向晓悦说出这个故事后,他才明白那抹红色便是爱情的种子。

    种子悄然无声地发芽,生长,占据木余的身心,只是他视而不见,不相信自己竟喜欢上一个出身青楼的女子。尽管桑浮清清白白,木余始终不接受自己会放弃对姝瑶的爱,喜欢上另一个女人。

    木余的清高自傲蒙蔽了他的心灵,蒙蔽了他的眼睛,在桑浮面前总是一副冷漠厌嫌的嘴脸。与其说厌嫌桑浮,倒不如说厌恶的是不能直视爱情的自己。

    试问如果木余对桑浮没有爱意,以他的本事,他有一千种、一万种方法让桑浮永远见不到他,为什么迟迟不肯离去?

    至于木子,木余没有向晓悦说及。

    那是个阴雨天,外面下着蒙蒙细雨,层层叠叠的灰黑色乌云在两座茅屋前耀武扬威,在为将这两个孤男乖女分隔开来而欢呼跳跃。

    木余斜倚在门边,眼睛盯着淅淅沥沥落下的丝线,耳朵却倾听着另一个方向的声音。听惯了的脚步声久久没有响起,木余变得烦躁起来,他嚯的起身,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朝山下狂奔而去。

    雨势越来越大,恍如桑浮送他回来的那日。木余回来时已是酩酊大醉,浑身湿透。他脚步踉跄地走在雨水中,扑通一声摔倒在屋门前。

    或许是木余跌倒的声音引起了桑浮的警觉,亦或她心生感应,她推开房门看到了趴在泥水中的木余。桑浮顾不得回屋拿雨具,顶着瓢泼大雨快速跑到木余身边。

    桑浮用她瘦弱的手臂将木余搀扶到房中,又回到自己的草屋取来热水,红着脸将木余身上的泥污擦拭干净,方才把他扶到床上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