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余收回目光，瞥了一眼桑浮，不冷不淡地说道：“快点儿吃饭，吃完早点儿回去休息。”

    木余的话在桑浮耳中变成了逐客令，心中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又被浇灭了。她不再吱声，随便吃了几口，又喝了小口热汤，起身向木余告别。

    木余看着盘中的剩菜和几乎未动过的热汤，嘴巴蠕动了一下却什么都没说。桑浮的眼神又暗淡了几分，默默走到床边，蹲下身将床单搂在怀中，转身走向门口。

    “外面湿滑，小心别摔倒。”桑浮拉开东拼西凑的木门时，听到了木余淡淡的声音。桑浮更加失落，但她还是嗯了一声，姿态怪异地走了出去。

    木门关上的同时，外面响起了一串咳嗽声，木余绷直了身子。咳嗽声突然消失了，传来桑浮兴奋喜悦的欢笑声，“彩虹，好美丽的彩虹。”

    木余不打算凑热闹，拿起筷子索然无味地吃了点儿。他觉得莫名的空虚，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他的身体里流逝，让他无力反抗。他啪的一声放下筷子，茫然地走到床边，轰然躺下去，整个天地似乎都在旋转。

    桑浮的笑声听不见了，一股清香钻入木余的心扉。他伸手将被子揽在心口，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嘴里痛苦的呜咽声湮没在被他紧紧咬着的被子中。他的思绪漫无目的地四处飘移，恍恍惚惚中，他又昏睡了过去。

    木余睁开眼时，误以为已是第二天。他晃晃昏沉的脑袋，从床上下来，才发现原来是天上银盘似的明月向人间撒下皎洁的光芒，恍如白昼。推开屋门，清凉的气息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走出屋门，孤身一人站在散发着沁人心脾气息的草地上，想起了床上残留的清香。他犹豫不决地转头望向相距不远的另一座茅屋。深色的窗帘拦住了木余的目光，他看不出里面的影像。

    或许桑浮已经睡了吧，她有没有咳嗽，有没有吃点儿东西……一连串的问题接二连三地响起在木余心间，他却没有勇气敲响那道崭新的房门，当面问个清楚。

    木余举目仰望明月，清冷的月光照在他身上，留下一道矮小的人影静静地趴在脚边。脚下的影子慢慢拉长了身子，最后几乎和木余一样高了。木余收回目光，又望了一眼那座静谧的茅屋，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回到了自己空落落的屋里。

    重新躺下的木余却睡不着了，他辗转反侧，努力摒弃一切杂念，却始终无法入睡，反而越来越清醒。他干脆睁开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空荡荡的屋顶。直到屋内洁白的月光消逝，变得昏暗起来，他才睡着。

    梦中快速地闪过不同的面孔，不同的声音，不同的笑容，那么清晰，那么真实，让他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睡着了，还是一切都是自己想象出来的。

    醒来时，木余听到了飞鸟清脆的歌声，密林中不知名野兽的嘶吼声，白天终于来了。他坐起来，真希望昨日的事情只是一场梦，一场让他铭记终生的美梦。

    暖洋洋的阳光驱散了身上的凉意，却没能赶走那份虚假的冷漠。不知什么缘故，桑浮迟迟没有露面。木余望向那座孤单草屋的双眼闪烁着不安的光芒，却没有任何实质的行动。

    临近午时，窗帘被拉开了，木余赶紧收回目光，佯装欣赏着山间的风景。吱呀一声，房门打开了，桑浮缓缓走了出来。与往日不同的是，她没有和木余打招呼，脸上有一抹淡淡的红晕，眼神逃避地看向其它地方。

    木余还是那副冷漠的模样，全然不顾仍然潮湿的地面，一屁股坐在上面，心思就像山腰的白云，漂浮不定。

    木余和桑浮之间出现了诡异的沉默。桑浮变得羞涩拘谨起来，不似以前那样即使木余冷眼相对，她也心无所惧地和他说话。今日她闭口不言，甚至有意躲闪着木余。

    然而，桑浮对木余的爱意战胜自我，最终还是小心翼翼说道：“木大哥，你之前说过心里有了其他女子，她现在在哪里，你为何不去找她？”

    莫名的烦躁在木余觉察之前击溃了他的理智，嫌恶之情跃然脸上。他冷冷地说道：“以后不要打听关于她的任何事情。”

    说完，木余留下一脸愕然的桑浮，向着后面的密林走去。木余厌恶的表情刺痛了桑浮，她的脸色刷的一下白了，忧伤无助地望着木余面无表情地走了，喃喃自语道：“为什么还是嫌弃我，仅仅是因为我的出身吗？”

    一行清泪顺着桑浮苍白的脸颊滑落下来。

    “或许是我想要的太多了。即使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木大哥仍然是不会爱上我的。”桑浮幽怨地叹了口气，“既然如此，我权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能够守在他身边，看着他不就是我之前的愿望吗？”

    桑浮擦干脸上的泪痕，挤出一丝笑容，默默地回到屋中。

    木余在幽暗的密林中穿梭，任由枝叶抽在脸上，荆棘划破衣衫。或许桑浮的问题让他想起了姝瑶，觉得自己背叛了她，因此而懊恼，至于厌烦的是桑浮还是自己，他就搞不清楚了。

    跑累了之后，木余伏在一颗茂盛的大树上，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灵，似乎忘却了一切，忘记昨日发生的事情。事实上，他本就不知道自己和桑浮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隐隐猜到了一些，却又不能向桑浮求证。

    呼吸平稳之后，烦恼又涌上心头，他该如何面对桑浮，如何对待她？

    木余踌躇不决，觉得将桑浮和姝瑶比较似乎是对后者的一种侮辱，而他是不能容忍任何人侮辱姝瑶的。他告诫自己，纵使发生了那种事也是酒后乱性，不可能喜欢一个和姝瑶天差地别的女子。

    处于感情低谷的木余做了一件令他后悔终生的决定——应该按照之前的态度、方式与桑浮相处，可能有一天她忍受不下去了就会自动离开，自己再想办法补偿她一些钱财便罢了。

    拿定主意之后，木余并未感到轻松多少，少了将让他左右为难的事情，却多了道令他愧疚和不安的阴影。

    木余离开那株给了他依靠的大树，环顾四周，看见不远处的树上有一片殷红。他走到那颗树下，纵身跃到树上，折断一根挂着沉甸甸果实的树枝，返回地面。他按照原路返回，脚步踩在松软的落叶残枝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宛如行走在林中的山魈。

    他屏息凝神，聆听着附近的风吹草动。忽然他朝着右前方猛然冲出，好像一只脱离樊笼的猛虎，几个纵跃便落入一丛齐膝深的草丛中。只见他右手急速探出，收回时手中多了一只徒然蹬着四肢的雪白小兔。

    木余右手拎着兔子长长的耳朵，左手抓着扛在肩头的断枝，踏着绿色的青草，朝着两座挨得很近却又似乎很远的茅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