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与魔之纷争起

第一百七十二章 凄楚的一生

    金戾回身看了一眼跪在汐诺身边的楠儿,沉声说:“虽然让楠儿亲手为汐诺报仇看上去是最理想的结局,但仇恨一旦种下,不仅可以增加一个人的力量,也可以从里到外毁掉一个人,让他的世界失去色彩。”

    朱伯呵呵笑了,看着金戾的眼中竟充满了赞许。“原来魔族中人并非个个阴狠冷血,也有你这样心思细腻,热血柔肠之人。”

    金戾搔了搔光头。“神族之中不是也有您这样通明达理,摒弃成见之人吗?”

    朱伯和金戾的目光交织在一起,两人都发现了对方眼中的真诚。或许这是历史上神族和魔族第一次面对面赞赏彼此。

    “金叔叔,朱爷爷,我已帮母亲清洗干净,你们可以进来了。”

    金戾走到汐诺身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楠儿,朱伯,我打算将汐诺的尸体埋在客厅下的密室中,你们觉得如何?”

    朱伯望向楠儿。“此事全凭小公子做主。”

    楠儿转向金戾,但后者专注地凝视汐诺,对他求助的目光视而不见。楠儿眼中闪过一丝果决,苍白的脸颊上浮现出在大人身上才能看到的担当。“好,就依金叔叔所言,在地下室中为母亲开辟一座坟墓。”

    “朱伯,烦请你找些工具过来。我和楠儿,还有汐诺在下面等你。”

    朱伯无声地走出去,金戾掀开地板,抱起汐诺。楠儿擎着油灯,一前一后走向了黑暗。

    金戾在昏暗的密室中挥舞着鹤嘴镐,光头上密布着一层汗珠,在油灯的照射下熠熠生辉。坚硬的地面被挖出一道足有楠儿高的深坑,密室里弥漫着泥土的潮湿气味。楠儿守在汐诺身边,哭肿的双眼茫然地注视着上下翻飞的铁镐,浑身冷岑岑的。

    密室中沉闷的挖掘声停下来后,朱伯手臂上挂着一条白布蹒跚着走下来。楠儿见到朱伯,脸色变得更加惨白,紧紧攥住汐诺冰凉的手。

    “小公子,夫人生前最爱整洁,让我们用这条白布将夫人包裹起来,泥土就不会沾到夫人身上了。”

    楠儿的手更加用力,可是汐诺已感觉不到儿子对她的恋恋不舍。朱伯叹了口气,忧伤而心疼地注视着生死相隔的这对母子,内心第一次对神魔之间的战争产生了怀疑。

    他曾经视为死对头的魔族男子正在倾尽全力安葬自己疼爱的神族女子,还要抚养照顾她的儿子,而将她置于如此境地的却是自己为之战斗拼杀了大半生的神族。他有些想不明白了,究竟哪边是对的,哪边是错的。

    “楠儿,听朱爷爷的话。”金戾沉痛的声音打乱朱伯的沉思,他将视线移到金戾身上,好像从未见过他似的。“朱伯,请您帮楠儿一下,我的手有些脏了。”

    朱伯打量着金戾真诚的面容,眼睛中充满浓浓的不舍,还有极力压抑的痛楚。他又叹了口气,或许一切都是错的。

    “小公子,来。”朱伯走近楠儿,将白布的一端放到他的手边。“你将夫人包裹好吧。”

    好像碰到一条蜇人的毒蝎,楠儿的手逃跑似的向后缩了缩,一只温暖而有力的手扶住他的肩膀。他抬起头,看见了金戾坚定的眼睛,找到了依靠。

    楠儿拿起白布,在朱伯的帮助下,小心仔细地将汐诺包裹后,苍白的小脸上升起了、红色的光芒。一切妥当之后,一老,一大,一小凝视着好像蚕蛹似的汐诺,眼中皆流动着痛苦之色。

    金戾掸去身上的泥土,又反复擦拭了双手,才小心翼翼地抱起汐诺的尸体。这是他第一次抱着汐诺,也是最后一次。他跳到坑中,跪到地上,不舍地将汐诺放在寂寞的坑洞中。

    在松开双手的刹那,金戾很想吼出心中的爱意和恨意,但最终只是落下一滴苦涩的泪水。他悄悄擦去眼角的泪痕,纵身跃出简陋的墓穴,将一把铁锹递给楠儿。

    楠儿睁着泪汪汪的眼睛看着金戾。“金叔叔,我不想母亲死掉,不想跟母亲分开……”

    金戾鼻子一酸,暗暗叹了口气,抬起手指了指心口,说给楠儿也是说给自己。“楠儿,你母亲永远活在这里,永远不会离开你。”

    金戾的话似乎具有某种神秘的魔力,楠儿伸手接过铁锹,铲起一堆土埋在母亲身上。棕褐色的泥土撒在汐诺身上时,金戾的内心不由地一紧,紧紧皱起眉头才没让眼泪流下来。

    在楠儿连着埋了三次土之后,金戾从旁边抓过另外一把铁锹,加入了小小少年的送葬队伍。泥土无情地落下,却重重砸在金戾的心头。

    当汐诺的身影掩埋在泥土之下时,楠儿再也把持不住,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手中的铁锹闷哼一声跌落在地上。金戾的双手有那么一瞬离开铁锹,却被他更紧地握在手中,泥土甚至比之前更快地落下去。

    地下室中多了一座如同小丘的坟墓,只是少了墓碑。金戾给朱伯丢了个眼色,示意他照顾安抚一下楠儿,自己则顺着阶梯走向了大厅。金戾来到院子中,在假山附近找到一块大石头。

    想到要做的事情,他感到痛苦不堪,携带着对命运的愤怒,一拳砸在了旁边的小石头上。小石头四分五裂,好像咧开大嘴嘲笑他。金戾的右手高高举起,却无力垂下来,神色落寞凄凉。

    一道轻风唤醒金戾,他拔出弯刀,对着大石头叮叮当当地砍起来。片刻功夫,他将打磨成墓碑形状的石头扛在肩头,返回地下室。楠儿已停止了痛哭,但仍抽抽噎噎地啜泣着,哀悼远去的母亲。金戾将墓碑砸进地中,走到紧挨着小床的桌边。

    金戾割破手腕,挤出小半碗鲜血,端到朱伯和楠儿面前。“朱伯,楠儿,我的字写得不好,你们在这块石碑上题上汐诺的名字吧。”

    朱伯看了一眼红艳艳的鲜血,露出震惊之色,感叹于金戾对汐诺用情之深。如果夫人还活着,他一定会让她幸福快乐的。朱伯撕下一角衣服,接过小碗,神情肃穆地在石碑上写下汐诺的名字,又题上楠儿,还有金戾的名字。

    鲜红的名字在摇曳油灯的照耀下,凄惨而美丽,像极了汐诺短暂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