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般磨蹭，再犹豫不决，什么都得不到了。”声音听起来有些急躁和不安。

    小蝶眼底滑过一丝狡黠的神采，猛然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奔跑起来。

    “错了，错了，你这个无可救药的笨蛋，成片的蘑菇就在你的背后。”

    你才是个笨蛋，父皇才不会责骂我呢。小蝶跑得更快了，带起的树叶如同洋洋洒洒飘落的雪花，只不过是黑色的。

    小蝶回到小屋，夕阳的余辉刚好照了过来，圆形的空地涂上一层金黄色的光泽，宛如一枚巨大的金币。她随意看了一眼便走到小屋门口。木门吱呀一声敞开——无形的人又替小蝶开门了。小蝶微微皱了下眉头便踏进小屋之中。几个萎缩的蘑菇被放到桌子上，心情不佳的她垂头丧气地躺到床上。

    那道充满诱惑而缺乏耐心的声音是幻境吗，为何今日的幻境这么容易脱身，还有幻境是怎么凭空出现的，为什么会出现，怎么做才能让幻境出现……小蝶集中精力回想方才发生的事情。自己没有盯着树木看，也没有四处张望，只是有点儿心情不好。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莫非幻境跟一个人的心情有关？或许明天可以去试试。找到些许端倪的小蝶立刻高兴起来，肚子跟着咕咕叫了起来。

    “你到是挺会挑时候，都不让我休息一下。”小蝶狠狠瞪了一眼凹下去的肚子，瞥了瞥越来越黑的小屋。“不过也确实该吃点儿东西了。”

    小蝶从竹床上一下弹起来，着手为自己准备晚饭。洗米，蒸米饭，洗菜，洗蘑菇，等待，炒菜……等饭菜端到桌上时，屋外的空旷地已然全黑了下来。失去新鲜感带来的兴奋后，小蝶孤身坐在桌边，索然无味地吃着饭，摇晃的灯光在她背后拖出一个大大的黑影。

    当与外界彻底隔断，甚至看不见任何活动的生物，除了危险的光点就是望不到尽头的树木，小蝶内心的孤独掀起滔天巨浪，将她狠狠埋入漆黑的海洋。

    豆蔻年华的她本该在外面充满生机和活力的世界中与小石嬉戏玩耍，与木子聊天，聆听先生的教诲，品尝宗上的美味珍惜。如今为了心中的愿望，她舍弃种种，心甘情愿被黑暗和孤独包围。

    一碗香喷喷的米饭剩了几乎一半。望着白如雪片的米粒，她想到一个消磨时光的方法。她一手擎着油灯，一手端着那碗米饭走到危险和安全的交界处，扯开嗓子大声吼叫起来。

    一盏、两盏、三四五盏……树林亮起无数盏小灯，恍如夏日夜空中飞舞的萤虫。

    虽然我不能出去，但却能把你们引过来。小蝶一边想象着光点争先恐后跑过来的画面，一边伸出手臂将那碗剩饭放在所能够到的最远地方。一切妥当之后，她向后退到能看清米饭的地方，屏息敛气，静静等待馋嘴的鱼儿上钩。

    时间慢慢流逝，灯罩后面的火苗摇曳不停，几个不同的方向终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小蝶握着油灯的手下意识地用了用力，眨也不眨地注视着自己布下的陷阱。

    像极了小石撒娇时发出的呜呜声越来越近，一只五彩斑斓的小老虎出现在小蝶的视线中。老虎成了素食……小蝶的疑惑刚想到一半，一团毛茸茸的白色从旁边射了出来，速度之快让她想到“动如脱兔”这个字眼。

    充满恐惧和凄凉却又压得极低的惨叫声传进她的耳朵，小蝶空着的那只手攥成了拳头。

    那团白色始终背对着小蝶，她无法看清它的样子，但咯吱咯吱，咔嚓咔嚓的咀嚼声却清晰可闻。这大概是一只凶残异常，自己没有见过的猛兽。好奇心作祟，她向前举了举油灯，小心翼翼地走了一步。

    咀嚼停止了，树林里出现诡异的寂静。一阵轻风吹过，油灯摇晃的更加厉害，白色的影子似乎转过身来。小蝶的眼睛瞪得圆圆的，无比漂亮的脸上爬满了错愕、震惊、嫌恶和恐惧，仿佛看见了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一只白色的兔子蹲在小老虎破膛开肚的尸体旁边，胸前、嘴边的洁白毛皮上沾着殷红的血液和零星的碎肉，睁着亮如红宝石的眼睛望着小蝶！

    小蝶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心里想的却是果真是个兔子。白兔冷漠的双眼不带任何感情，冷冷地注视着小蝶，好像在评判她到底好不好吃。不过它的视线触到空旷之地时，眼中却闪过一丝畏惧。兔子又瞥了一眼小蝶，便不再理会她，转头埋进小老虎的尸体里。

    咔嚓咔嚓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小蝶直觉得脑袋似乎大了一圈，头皮失去了知觉。兔子吃老虎，并且看上去小老虎十分害怕这只兔子，甚至没有用它的爪子挠，用它的牙齿咬，就乖乖地束手待毙了。她看着狼吞虎咽享受美味的白兔，眼睛渐渐被恐惧填满。

    她并非害怕这只兔子——纵使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死一只小老虎，而是对雪舞山脉产生了某种敬畏之心。神出鬼没，摸不到半点儿规律的幻境，打破常规的捕食……天知道后面还会发生什么诡异、不可测的事情。

    白兔进食的声音让小蝶觉得一阵恶心，她放低油灯，怅然迷惘地走回小屋。她将木门关上，犹自放心不下，又抵上了一把凳子。她走到床边，合上窗户，把床单挂在上面之后，软软地瘫倒在竹床上。

    凝视着桌子上油灯散发出的昏黄光芒，脑子里出现了各种不同的声音，有的是父皇的，有的是先生的，有的是木余的，有的是木子，还有许多她从未见过的人在说话……

    小蝶的脑袋嗡嗡作响，她想睡一会儿，可闭上眼睛却看见那只白兔露着满是鲜血的大牙阴恻恻地盯着自己，它脚边的尸体不是小老虎而成了小石。恐惧逼着她睁开眼，嘈杂的声音又响起来，闭上眼又看见小石血淋淋的尸体……

    噪音，鲜血，鲜血，噪音……小蝶从一种恐惧跳到另一种恐惧，最后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这次，她做了一个古怪而恐怖的梦，梦里她变成了那只雪白的兔子，脚边躺着父皇、木余、木子、宗上和无数个不相识的人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