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文眼前浮现出遍布在留阳城繁华大街之上的青楼，因赌钱而输掉妻子儿女的狂热而贪婪的面孔，还有时常听到的某地又发生了杀人越货的凶案……这些事情在十年前几无可闻，几无可见，如今不仅变得满天飞，而且人族百姓越来越习惯。

    “哦？”酒杯停在嘴唇上，贾方皱起了眉头。“文儿，莫非你后悔引导人族摆脱神族的束缚和压迫？这跟你当初壮志凌云的豪情可是格格不入啊。”

    压迫？这个词有点儿苛刻了。

    “父亲误会了。”贾文赶紧低下头，避开父亲的灼灼目光。“我并不是后悔，而是感到有些困惑。如果摆脱神族的束缚却带来疥疮，我不知该如何取舍。”

    啪的一声，青铜酒杯被贾方重重放到桌上。

    “糊涂！”贾方的脸因愤怒愈加红润，好像一个熟透的红苹果。“咳咳——，为父宁愿身上长满脓疮，也不想一辈子低着头！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似乎将贾方心中的怒火带了出来，他的语调缓和下来。

    “文儿，为父自打坐上这个城主的位子就没睡过一天安稳觉儿，日思夜想的就是如何伺候好那群高高在上的神族大人们。哎，殚精竭虑也就罢了，每次那些神族看为父的眼神都不如为父看府里的看门狗。那种睥睨的的眼神，眼神里的鄙夷，无时无刻不折磨着为父。”

    或许儿子取得的成就给了他信心，亦或许神族一直没有在人间现身给了他勇气，与贾文一桌之隔的贾方将压抑在心底的屈辱倒了出来。不得不说，时间真是个神奇而诡异的东西。十年前，儿子激情澎湃，父亲沉默冷静。十年后，热血的换成了父亲，儿子反而变得理智冷静。

    “父亲，孩儿明白了。”贾文艰难地挤出父亲想听的话。他看见贾方仍然紧锁着眉头，只好继续说道：“父亲，孩儿只是忧心人族出现的不好现象，为人族争得独立自由的初衷没有丝毫动摇，请父亲放心。”

    贾方紧盯着儿子的双眼，在确定他没有骗自己后才点了点头。“文儿，为父并非不相信你，只是担心你切莫因为临时的意外而误了最终的目的。来，再陪为父喝一杯。”

    贾文轻轻嗯了一声，心不在焉地喝下去，火辣辣的美酒灼烧着他的心灵。“父亲，我还有点儿事要处理，就先不陪你了。你也少喝点儿，我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去吧，去吧，你的事儿重要。”贾方轻抚颌下的灰白胡须，笑呵呵地说。

    贾文站起身，对着父亲弯腰行礼，离开了凉亭。清风吹拂着微微发烫的脸颊，他觉得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疲倦过。

    贾文顺着花园中的小径蜿蜒而行，不一会儿就出现在城主府的大门口。留阳城主的府门早已今非昔比。除了更加宽敞，更加高大，更加气派，府门上方的匾额亦更加醒目，更加豪华。

    “城主府”三个鎏金大字龙飞凤舞，翱翔在鲜艳欲滴宛如鲜血的红色之上，冷漠地瞪视着从城主府门前经过的行人。两头精雕细刻，栩栩如生，足有一人高的石狮子睁着恐怖的眼睛守在府门两侧，不怒而威。尤其令人生畏的是十六级阶梯。每级阶梯均由整块青石打磨而成，光可照人。每当太阳直直照到阶梯上，青石反射出的夺目光辉让行人只能匆匆走过。

    贾文跨过高及小腿的门槛时，被绊了一跤，差点儿摔倒，幸亏一名守门家丁眼疾手快，扶住了他。其他十五名分立两侧，穿着大红劲装的守门家丁背负双手，目不斜视，齐声高喊道：“公子好！”

    贾文推开扶着他的家丁，站直身子，皱了皱眉头。

    那名家丁弯着腰，脸上堆起殷勤的笑容。“公子，您是要出去吗？我现在就去给您备马。”

    贾文望着家丁却看见十年前的父亲，一样的卑躬屈膝，一样的满脸虚假笑容。“不必了。我想随便走走。”

    扶住贾文的家丁朝对面的两名家丁使了个命令的眼色，他们迈着沉稳的步子走到贾文跟前。

    “公子，让他俩跟在您左右，也好有个照应。”

    贾文看了看那两个身材魁梧，人高马大的青年，心里想着如果神族将领再来人间选拔人才，他们一定会被选中。“不用他们跟着，我自己出去就行。”

    家丁凑前一步，神秘兮兮地小声说道：“公子，据说流窜在北面十字河一带的强盗这几天混入留阳城。安全起见，还是让他们跟着您吧。”

    贾文伸手拍了拍家丁的肩膀，后者脸上的笑容愈加灿烂。“我是去请刘老大夫为父亲诊断一下，不是去那些鲜有人去的巷弄，不会遇到那些流寇的。”

    说完，他不想再听家丁絮叨，转身走下又高又长的阶梯。家丁盯着主人单薄的背影，眼中竟涌起深深的忧虑和不安——贾方从来没有为神族担忧过，他示意那两个高大的家丁过来，在他们耳边小声嘀咕几句。他俩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悄悄跟在贾文后面。

    贾文走在车水马龙，熙来攘往的大街上，打量着每个行人脸上的轻松笑容，恍惚间觉得自己来到属于人族的盛世之年。无论是神族还是魔族都从人间消失了，所有人族百姓都获得了自由，所有人都有饭吃，有衣穿，没有抢劫，没有凶杀，没有赌钱，没有青楼，人人都怡然自得，淳朴而快乐……

    “公子……”

    一声嗲叫打乱贾文的思绪。他还没有看清突然挽住他胳膊的人的模样，一股刺鼻的浓郁香气已传进肺腑中。

    “公子，要不要进来乐一乐？这个时间不仅价格便宜，而且还……”女子的一支眉毛扬了扬，露出心知肚明的眼神。

    贾文的身子朝远离女子的一侧倾斜，甩了甩胳膊却没能从女子怀里抽出来。

    “哟，瞧公子害羞的样儿，敢情还是个雏儿啊。”

    女子旁落无人地咯咯笑起来，引得路上的行人侧目而视。许多男子甚至放慢脚步，视线在女子身上上下游走，女子笑得更起劲儿了。

    贾文伸出另一只手试着扒开女子抱着自己的手，却不小心碰到女子。

    “公子，你好坏，众目睽睽下就动手动脚的。”

    女子一边娇滴滴地哼哼着，一边使劲的扭动腰肢，和贾文互动得更加频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