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王城下

act.5.花魁现(1)

    ●

    *

    艰难地撑开沉重的眼皮,我感觉和沉睡了数前年的木乃伊没什么两样。

    忘记沉睡之前经历了什么,忘记沉睡之时看见了什么,唯有醒来时全身上下麻木得没有一处能够动弹的局促感困扰着自己,就像是被绷带紧缚住一般。

    哦,确实,是被绷带缠住了。

    扭动全身上下唯一能活动的颈椎,向周围环视时,才发现我被人像是绑螃蟹一样的摆到了一张大床上。

    “哦!你醒啦,你变成女孩子了哟!”

    醒来后听见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般虎狼之词,让我经不住瞪大了双眼想要确认腰带以下的事实。

    “啊哈哈哈,开玩笑的啦,是变成“大英雄”,“英雄”后辈——姆姆,听起来很威风嘛!”

    “苏朗祈,伤病号,真嗣,不识趣。”

    在我面前交谈着的是真嗣和爱丽丝,看起来他们已经在我睡着的期间守了很久的样子。

    想到这点,我条件反射似的立马说了一句:

    “谢谢。”

    以往总有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故受伤而失去意识的时候,对此,无论什么时候一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不知名处的情况,我已经见怪不怪了。

    所以每一次,对醒过来看到的第一眼的人,我都会道一声谢。

    一定是有他们帮助了我,我这样倒霉的人才能再次睁眼看到这个世界。

    而此时像所有听到了“谢谢”的人一样,真嗣前辈很大方地笑了笑。

    “说啥呢后辈!关照后辈不是我这当前辈的应该做的嘛!”

    “哟,像你这么关照后辈的,怕是你的后辈换个人,多几条命都不够死的咯。”

    说话间,一位穿着打扮十分洋气的青年走进了我的视野里,明明是一副胡子拉碴大叔模样的青年,却显得分外地清爽倜傥。

    “哎哎哎,话可不能这么说啊汐风大!要不是我教了这逃跑都不会的武勇小少年怎么干架,他哪能跟那大家伙打的有来有回呢?齐天大圣都要无量天尊教七十二变呢!”

    被真嗣前辈称作“汐风大”的“大叔青年”没有忙着回复,轻轻抿了一口玻璃握杯里的加冰威士忌后,他才不紧不慢地朝着这边走过来。

    “你既然知道你的后辈是个不会逃跑的家伙,那为什么出动静的时候还敢放他一个人在林岸?”

    看着真嗣前辈因为哑口无言而变得面红耳赤的样子,“大叔青年”像是因为有了极好的下酒小点似的,兴致之下将杯中的琥珀色液体一饮而尽,只在杯子里留下了能让人听了心爽舒畅的碰冰声。

    “嘿,小伙子。”

    将真嗣前辈无所谓地放置在一旁,“大叔青年”直接走到我的身边,饶有兴趣地面向我。

    他咖啡色的太阳镜上,清楚地映着我全身打满了绷带的惨淡模样。

    “……汐…“汐风大”先生…你好……”

    保持着见到陌生人的拘谨,我又开始因为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对方合适而犯迷糊了。

    然而更让我感到窘迫的是,似乎是因为我的称呼,一旁的真嗣前辈忍不住笑的前仰后合。

    “哈哈哈,“汐风大先生”,风大,这听着怎么这么像港街后院胡同里的“老夫子”啊哈哈哈…”

    “是个很有新意的称呼呢,不过我一般被人称呼为“汐风”,当然像令真嗣他们那样叫我“汐风大”也行。”

    汐风先生从容而又充满着善意的举动,很容易让人对他产生好感,我当然也不例外。

    “啊…抱歉!是,汐风先生。”

    “哈哈,真是和爱丽丝说的一样,是一个很有礼貌的小弟呢。”

    汐风先生就近坐到了爱丽丝的身边,正好是我稍稍侧过目光就能看到的位置。

    与爱丽丝同处在一个画面中,俨然是年轻叔叔与loli侄女的搭配。

    “首先还是要自我介绍的。我是自由王族的臣属,燃薪釜成员,武汐风。能够正式与强运王族的第一位盟臣相识,真是一件令人十分开心的事情。”

    “!”

    “哈哈,会觉得吃惊也不奇怪。你的事情我都已经从小爱丽丝那里听说了喔…“苏朗祈”——没错吧?”

    我点点头,表示确认。

    “喂,后辈的事情明明是我了解的比较多好吧,你怎么不来问我呢!”

    被一旁冷落还没超过两分钟的真嗣前辈猴急着凑到汐风先生面前。

    “因为真嗣说的话只能信一半啊。”

    “哈?!我诚信度什么时候那么低了?”

    “举个例子来说…孙悟空的七十二变其实是菩提祖师教的。”

    “这……”

    真嗣前辈再一次被卡得张口结舌,这其实是准确度方面的问题吧。

    “哈哈哈,你看吧,”

    汐风先生笑着拍了拍真嗣前辈的背后,像是商贩展示自己店铺里面的活宝般,

    “我们家真嗣就是这样,为人处世粗线条,这样的前辈,就有劳你往后多多关照了。”

    “我…我才是,真嗣前辈教了我很多东西。”

    渐渐回想起来,要是没有真嗣前辈先一步告诉我“不能放弃”,也许我就不会在面对陆枭时还能保持着那样的勇气了。

    记忆终于重新连接回现实,我猛然想起使我因为伤劳而倒的原因。

    “对了!那头陆枭……”

    “放心,那头陆枭已经被处理掉了…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最后的“爆亡”还真是千钧一发……”

    汐风先生的话让我的回忆慢慢回到了那一刻。

    那片橘红色的幻彩之下,火光所映照出的身影,还有浮现在他身后的石碑纹样……

    “是……王权者。”

    我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

    “原来你当时也看见了啊,没错,是王权者,不仅是王权者,而且还是令我们引以为傲的“king”。”

    说话间,汐风先生很自然地向后坐靠进沙发椅内,为我的视线让出一条上方的通路。

    在不远处的吧台对面,一名身穿短夹克的高大青年男子,正一个人沉闷地喝着伏特加。

    虽然那熟悉的形貌周围是低至冰点的沉闷气氛,然而任何人却都能从他身上感受到那发自于内心的“灼烧”。

    “那就是我们的“king”,”

    汐风先生的太阳镜下露出一抹骄傲的浅笑。

    “第八王权者,被“自由石碑”所指定的,自由之王。”

    “自由...王权者。”

    我喃喃自语,看得出神。

    光是念出这个名号,我就能感受到其中所承载“寓意”的分量。

    “不过嘛,王权者的强大大家都认为是理所当然的,某种程度来说甚至是见怪不怪了,特别是我们家的“King”,那可是名如其碑,相当的“自由”。”

    汐风先生带着无助的笑容摊了摊手,接着是连太阳镜都遮不住的犀利目光忽然一转。

    “可是你就不一样了哟,苏朗祈。”

    “咦,我吗?”

    “你现在可是凭一人之力将陆枭活活限制到使用“爆亡”的大英雄啊,要知道,独

    自一人面对陆枭能够活下来,对与普通人几乎无异的“LV.0”臣属可几乎是一个奇迹。”

    “啊?!”

    原本我还以为,陆枭只是等阶上更为危险的它兽,与嗔狗之类的相比,也就恐龙与豺狼

    的区别。

    力量大小悬殊虽然有,但只认识到它们一样致命。

    陆枭所评级的称谓——“都卢难旦”——并没有具体的认知。

    “而且,更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听令真嗣说,目前没有见到你使用任何的意能力。

    这也就是说,一个无能力的“LV.0臣属”,仅凭一双拳脚,与陆枭周旋......

    啊,不行,事实是事实,可还是难以想象,虽然现在说有些不合时宜,但是我还是好像要再亲眼看看这样的景象啊!

    唔......到时候“兽潮”或者“凯旋会”肯定也有机会就是了......”

    汐风先生饶有兴趣地往下絮絮阐述着,然而我的思绪却全部停留在了那个最重要的字眼。

    ““意能力”……”

    面对着陆枭,一度从梦境般的幻觉抽身而出时,那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声音……

    是我自己的声音——

    ““Rising-up”……”

    我又一次念出这个词汇。

    “是我的……意能力吗?”

    这不仅是我自己的疑问,也是使得在我身边的前辈与汐风先生也感到惊讶的疑问。

    “慢着慢着慢着,明明后辈在和嗔狗搏斗的时候还没有意能力的啊?难不成……”

    “莫非是绝境之下受到了感召,在危机之时领悟了“启示”?这么解释的话,爆发出这样强悍的战斗力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虽然“幸运”不是纯粹强大的上位概念,但也还是具有领悟强大的意能力的可能性。”

    汐风先生接过了前辈的话尾,接着向我问道。

    “那么苏朗祈小少年,你的能明确感知到你的意能力是什么吗?”

    沉思了片刻,我极力回想当时听到那一声“启示”时,身上所发生的一切变化,可终究是无奈地摇摇头。

    “我只知道自己不能放弃,要坚持活下去,就算敌人再强大自己也不能倒下。”

    很抽象的描述,就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当时支撑着自己不倒下的力量,就是“意能力”。

    可是,正如汐风先生所说的那样,只有“意能力”才能解释这不可能的“变化”。

    “啊……这样啊,对意能力的把握比较模糊……不过放心好了,至少确定你身上应该是从“启示”中获得了意能力,具体能力是怎样的,只需要向你的“king”请教一下就可以了。”

    “咦?!辉洛先生可以告诉我吗?”

    “作为你的王,当然知道你的意能力是什么了啊。因为每个臣属赖以获得意能力的“启示”,全都来源于王的“王权石碑”嘛。

    只要你和王的石碑接触,王通过与石碑之间的联系,就能够了解到臣属的基本状况了。这可是王权者管驭臣属的渠道之一。”

    汐风先生显然对王权者与臣属之间的关系有着相当深厚的理解,他所告诉我的,都是艾尔芙小姐此前尚未向我提及的、“以后朗祈你就会知道”的事情。

    按照汐风先生的说法,那我只需要等辉洛先生回来,再去询问就可以了。

    这么一想,关于自己身上“意能力具体是怎样”的一块石头,暂时得以落下。

    “苏朗祈,奇妙,颜色,变化,不可思议。”

    一直在旁边安静聆听我们之间对话的爱丽丝,忽然对我评价。

    “为什么,不理解。”

    9岁的小萝莉说着,直接凑近到我的面前,仿佛就像要将我整个人看透。

    动作僵持了数秒,好在我的脸色变得通红之前,爱丽丝才拉开了距离,像是遗憾地摇摇头。

    “无法看透?这还真是有趣。看来你真的是一个神奇的小子,连我们的小公主都对你感兴趣。”

    汐风先生说着,摸了摸站在一旁的爱丽丝的头顶,像是在爱抚自己所珍视的洋娃娃。

    不过我对这个称呼不得不在意。

    ““公主”?”

    “啊哈哈哈哈,只是爱称而已啦,虽然经常会让人把爱丽丝误以为是“王选”,不过在我们眼里,爱丽丝就一直是我们的公主。”

    “那…爱丽丝是…自由王权者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的问句还没问完,汐风先生爆发的豪放大笑又一次让我感觉窘迫不堪。

    “不是女儿哟,只是相依为命的“兄妹”而已,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他们之间的关系比起兄妹,多数人倒是和你一样,觉得king和爱丽丝更像是一对“父女”。”

    汐风先生顺着我的思路解释,才让我没有因为感觉自己说错了话而尴尬。

    “哦,这么说,汐风大你就算是“男妈妈”了吧?”

    笑着打趣的真嗣前辈还没能说完,便被汐风先生一个眼神下往后赶了好几步。

    “燃薪釜,是家。”

    一旁的爱丽丝做出了最后的总结。即使是一句听起来平淡依旧的简单话语,但是仍然能从这寥寥几字中体会到她在王族这个“大家庭”里所获得的温暖。

    自由之王之于燃薪釜,就像辉洛先生对我一样,是重要的人。

    虽然只是作为新晋的臣属,但我切实感受到了这份王族之中的紧密联系。

    建立那样的王族,正是辉洛先生的目标吧。

    为此,我也必须不断努力,成为像真嗣前辈那样强大的臣属,尽我所能帮助辉洛先生才行......

    “那个...我想请问,作为臣属,有什么快速让自己变强的方法吗?”

    我忽然间冒昧地主动提问,让汐风先生和真嗣前辈都稍稍愣了一下。

    不过看起来,他们更像是对如何回答而思考。

    “有上进心是件好事,尤其是刚刚发现了自己潜在的能力。但是如果说想要变强,急于求成肯定是不行的啦。对此我只能说......”

    汐风先生顿一顿,看向了一旁一肚子话却不知道如何组织出语言的真嗣前辈后,稍微笑了笑,

    “你只需要坚定自己的信念,不断朝自己的方向努力,剩下的,就交给时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