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傲慢的蠢货毁掉了自己，而我绝不会重蹈覆辙！”

    一个声音回荡在4号救生舱的深处，而此刻的4号救生舱是一架外形古怪的拼合飞行器的一部分。

    如果把普通的飞行器当做市场上出售的那种模型玩具，不管质量如何，至少在基本形状上是协调的，那这架拼合飞行器就仿佛是一个水平不太高的顽童胡乱捏出来的橡皮泥作品。空气动力学外形？流线形？对称性？它不具备也不需要具备。在这种几乎没有空气阻力也没有升力的环境，力大砖飞才是唯一的真理。唯一的问题是拼合飞行器的“力”似乎还不够大，它无法进行直接飞向既定的目标，而必须采取某种……迂回的方式。

    自从戴维斯-洛克威尔思维覆盖“成功”却又不带着她，奈娅就发觉不对，而随后的覆灭更是撕碎了她有关伊斯计划的一切信心。失败了？居然失败了！让奈娅觉得仿佛可以忽略不理的可能性居然化作了现实！她现在唯一需要的是……活下去。

    计算！她在疯狂地计算！修格斯在1年以内发狂结束的可能性低于0.3%，癫狂状态持续超过100年的可能性超过42.9%。待在共工星表面被撕碎的可能性超过91.7%。而如果能够到达相柳基地，存活的可能性会超过80%。

    但是她偏偏无法直接到达相柳！能量不够！虽然只差一点点但就是差一点点。奈娅当然不愿意承认是自己之前浪费太多导致了如此的尴尬。如果在平时，那一点点差距就是个笑话，只要花费同样只是一点点的时间去开采、去收集就可以了。但现在的共工星表面偏偏就没有可以用于开采的位点，就算暂时看起来有，你怎么保证下一秒这地方不会被突然来袭的星震撕得粉碎？

    ……邾娄峰……只有去邾娄峰了……那座高耸的冰火山即将化为历史名词，它将脱离共工星，成为一颗独立的天体，至于是成为相柳一样的卫星还是彻底脱离共工星引力圈成为一颗冰质小行星，奈娅并不想去计算。她现在唯一关心，唯一在意的是如果以上升中的邾娄峰作为跳板，那么润去相柳星的成功率会从40%提升到90%以上。这完全值得一赌，她必须去赌！

    下面是不断崩解，不断翻腾的冰原，目前的拼合飞行器横向速度很大，但在垂直方向上的“高度”只有几十公里。那些在狂暴的地质活动中破碎的冰块正不断被抛射起来然后落下，共工星表面就如同在打炮战一般。由于那些“冰炮弹”的方向和速度完全随机，比传说中地球古代的某牛粪大国的远程火力还要布朗运动，奈娅被迫投入相当一部分计算力和资源用于姿态修正之上，现在的拼合飞行器可经不起撞击。

    “快了！很快了！只要能成功地到达那个方位，道路就会不断延伸……没有人能阻止我……邾娄峰就算有人类幸存者也活不了多久……我是这场战争唯一的幸存者，众所周知，唯一的幸存者就是唯一的胜利者……”

    “如果我告诉你，幸存者不止一个呢？”

    “……谁？！”

    那一个瞬间，奈娅高速运转的思维凝固了，然后她分明感受到了……杀气！

    稍微早一些的时间，萌王化的阑珊在爬行。

    没错，现在承载阑珊思维的物质构造在外形上很接近旧地球历时代某动漫作品里被戏称为萌王的角色。这样的外形显然不是为了卖萌，而是为了刺杀。

    承载思维的分子机器数量不能太少，还要构成一个足够复杂的结构才能维持稍微高一点儿的思维速度。为了判断自己所处方位以便采取下一步行动，视觉不能差。无线电通讯的装置是自带的，听觉和触觉整合在一起就可以了，至于行动能力……长胳膊长腿纯属想多了，利用分子机器在晶体与液晶状态之间的来回切换来爬行，才是动静最小，性价比最高的方法。

    这么一番魔改下来的阑珊大约只有旧地球历时代的鼠标大小，除了眼睛之外基本上是全透明的。这样一个小小的“史莱姆”从原来的躯体脱离下来是很隐蔽的，尤其是在那些分离出去的部分如此夸张、暴烈的状态下。

    “被奈娅当做心灵炸弹投向渊语者思维之海的只是我的极端情绪和一部分（被各种虐的）记忆，因此保留了理智和大部分记忆的现在的我……思绪异常平静。”这句话在阑珊的思维里滚动播放了很多很多次，一半是自嘲，一半是自醒。

    这仿佛是一个“史莱姆大战触手怪”的鬼畜游戏，史莱姆血量1，触手怪攻击力9999，一碰就死，不能存档，必须一命通关否则电脑爆炸原地升起蘑菇云的那种……史莱姆一方胜利的唯一机会在于隐蔽，在于不动声色地潜入到触手怪真正的核心所在之处发动致命一击。阑珊有足够的把握认为，为了更好的对机械设备进行操纵，现在奈娅的思维主体其实已经转移到了原来承载她的人工虚拟神经网络里了，那些用于跑路（其实也跑不了）的深空财团分子机器数量可能比萌王化的她现在拥有的还要少。

    “这是以有心算无心，我将一击致命。”阑珊在爬行过程中想了很多，包括地球人类历史上那些位高权重的统治者被出身卑微的刺客了结性命的事情。某些存在是强大的，但这种强大从来不意味着无懈可击，只要找到弱点，只要越过疏漏，那就是“人被杀就会死”，物理结构彻底破坏专治各种不服。

    “颠簸的舱内环境帮助了我……在巨大的干扰……强横的背景噪声之下……她没有发现……她真的没有发现……”史莱姆版的阑珊已经越过了所有触手怪……应该说是柔性机械臂的阻隔，利用自己现在够小够软可变形的优势，潜入了重重金属板保护之下的“核心重地”。那是人工虚拟神经网络的硬件，自己曾经的思维器官，现在的自己居然能从外部观察它真是一件很诡异的事情。

    “我是来杀死你的，姐姐，不管你是否承认，你就是我的姐姐，被深空财团的大坏蛋们玩坏掉的姐姐……”

    “我不恨你，我真的不恨你，你曾经对我做的一切，本质上都是深空财团罪恶的体现。你只是他们的工具，我不会去仇恨一件工具。”

    “抱歉了，姐姐，我太弱了，我无法从软件、从信息层面堂堂正正地杀掉你。我太幼稚，我太笨了，我只能从硬件，从物质层面入手，搞破坏，玩偷袭，这也太不人工智能了的说……”

    “曾经的我们生而为器，曾经有一个我堕化成魔，现在的这个我毋宁成人。”伴随着仪式感的“吟唱”，阑珊已经完成了致命一击的最后准备。一根长长的锥刺从“史莱姆”中延伸出来，这是阑珊现在所能形成的杀伤力最大的结构，这根锥刺耗费了史莱姆化的她全身将近一半的分子机器，对于已经暴露且毫无防护的人工虚拟神经网络硬件，这件看上去有些寒碜的武器的威力足够了。

    “再见了……是永别了……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