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秦末开始长生不死

第四十四章 春去秋又来

    春去秋又来,花落复花开。

    天下风云变幻,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

    每天发生某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日复一日累积下来,人们愕然发现现在的一切与从前有那么多的不同。

    时间来到了大汉四十五年,即刘恒在位的第二十载。

    “直儿,这次你咋又带了这么多东西回来。”见着指挥着仆从往自己院里搬着大箱小箱的长子,陈洛笑眯眯地把他唤到近前。

    自己回到阳夏过了十七个春秋,远离了朝堂上的明争暗斗,不用为政务忧心与操劳,只需乐呵呵地享受退休生活,时不时去找项羽钓鱼射鸟,跑到淮阴看看韩信的新作,心态都年轻不少。

    当然,他安逸无比地待在阳夏这个世外桃源,并不能代表自己不问世事。

    恰恰相反,上至朝堂,下至乡野,陈洛都会通过专门的渠道去获取最新动向,分析天下诸事之间的联系。

    每逢他翻看墨家商队送来有关百姓生活水准的相关调查,颇为感慨。

    在刘恒的治理下,大汉日益兴盛。

    以淳于缇萦进京上书为关键节点,刘恒废除肉刑,并在之后进行了一系列改革,主要集中在民生方面。

    它们极大地改善了百姓的生活。

    如果要让陈洛来对刘恒的改革进行形容,那“春雨”二字再适合不过了,那些政策润物无声,潜移默化间进行改变,改善百姓的生活。

    陈洛不由得想起了历史中宋神宗年间的王安石变法,可谓雷声大雨点小。

    《青苗法》等改革内容是有利的,但变法推行过程中受到的阻力却庞大无比,加上下面的执行同样没有到位,最后变法失败,王安石下台。

    王安石变法失败有诸多原因,可与刘恒推动的改革相比,它太过急于求成,想要在两三年里就有极大的成效,这便带来了致命的后果。

    陈洛在代国担任国相的时候,深刻地认识到一点,即上层若想快速求来政绩,那底下的官吏必然会偷奸耍滑。

    那些改革政策变得歪曲之后,那些被压榨的百姓会认为一切都是“新法”的问题,民间反对变法的声音自然就越来越大。

    刘恒这些年就很重视改革的执行力。

    他三年一小改,谨慎地进行大改,其中的间隔期,就是确保着地方官吏将改革内容按部就班地执行下去,没有差错。

    因此刘恒的改革获得成功,陈洛觉得是理所当然。

    不远处,听到呼唤的陈直快步走了过来。

    他恭敬地向父亲行了一礼后,指着那些箱子道:“阿父,这些是我从长安回来,沿途给您和阿母采买的特产,想着您好些年没去过北方了,应该有不少新奇玩意都没见过。”

    阳夏侯的爵位仍在陈洛身上,不过阳夏内的大小事务,差不多全盘交给了陈直处理,比方这次刘恒正式登基二十年的庆祝朝会,就是由他作为代表前去参与。

    “你倒是有心了,上次买来的那个兔子玉坠,你阿母喜欢得紧,挂在床头天天看。”陈洛笑着点了点头。

    虽说自己想要某样东西,完全可以让墨家商队去专门买来,但那和自己儿子送的礼物来说,含义完全不同。

    他话锋一转,紧接着道:“话说你这次去长安,要祭拜你张伯伯的事情,没有忘记吧。”

    张苍于年初去世,享年百岁。

    他从秦代开始出仕,又历高皇帝、孝惠帝直到十三年前告老,精通算术、历法,最高官至右丞相,见证了天下一统到分崩离析,继而复归太平,一生称得上波澜壮阔。

    这是旁人的评价。

    陈洛回想起张苍,就不由得想起曾经待在长安的那段日子,偶尔闲暇无事,便前去北平侯府上拜访,与对方天南地北扯着,半个下午就那么过去了。

    对于他来说,张苍不仅仅是自己的合作伙伴,更有着朋友的情谊。

    陈直应答道:“这事我肯定是不会忘记的,张伯的那几个儿子听到我要替您祭拜他,都颇为感激。”

    “你去了就行,还有,你张伯的那几个儿子,说起来有几人年岁都比我大了,你没有倨傲地对待他们吧。”陈洛提点一句,怕他忘记了礼数。

    陈直摇了摇头说:“我是以对待兄长的礼节与他们相处的。”

    “那就行。”陈洛放下心来,接着话锋一转问,“对了,你这次前去长安,可否遇见或听闻什么有趣的事情?”

    陈直挠了挠头,然后试探着问道:“您是指长沙国的那件事吗?”

    望着儿子,陈洛无奈笑笑说:“你们一个个的,怎么都挂念着长沙国的事啊。”

    长沙王在两个月前薨逝。

    诸侯王去世,本身并不奇怪,要知道大汉每隔两三年就会出现一名诸侯王去世,何况长沙国在孝惠帝年间,出现过两年三王薨,时人甚至以为吴家中了巫蛊之术。

    顶着“两年三王薨”这莫大压力继位的吴右倒没有短命,在位十数年,去世后谥号为“共”,而他的儿子吴著,同样在位十余年,在两月前去世后,谥号为“靖”。

    只是长沙国仍是出现了问题。

    吴著本人没有短命,但几个儿子全部没有成年,皆在幼时夭折,他连庶子都没有留下一个。

    经过这些年的发展,长沙国的农业和商业不再像秦末一无所有,加上接壤南越的重要战略地位,它是乱不得的。

    陈直一本正经地答道:“年初到现在,无论是大汉的百姓还是官员,都想知道谁会成为未来的长沙王。

    我到了长安后,不少人明里暗里都找我打探,想要知道您和岳丈持什么态度。”

    单从疆域来论,长沙国排在大汉诸侯国中的第三,仅次于楚、荆,比拆分过后的齐国更大。

    故而它牵扯着朝堂上下不少人的官位,以及关中、三河地区那些巨贾的利益。

    陈洛只是笑笑道:“我和羽兄都好些年没有在政事上发过声了,长沙国和我们亦没有过多纠葛,来找你问我们的意见,得亏那些人想得出来。”

    “可不是嘛。”陈直无奈地耸耸肩,接着神秘兮兮地说:“阿父,不过您可以猜猜,陛下是打算怎么安排的?”

    别人没能从自己这里打探出来什么消息,但他在长安听到的内幕,可是相当惊人。

    哪怕意见回到了阳夏,他回想起来,仍是觉得难以置信。

    “别卖关子了,阿父又不了解现在的朝堂是个什么情况,瞎猜肯定不中。”陈洛摆了摆手。虽说不了解朝堂情况这话略显虚假,但自己退隐这么多年,已经干涉不了诸侯相关的事宜,确实无法了解到刘恒在该方面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不过根据某些蛛丝马迹,他倒有过分析。

    刘恒这些年对待诸侯王的态度并不亲近。

    七年前韩王因言获罪,差点被除去王位,最后的处理结果是削去了将近一半的封地。

    而项羽同样遭受了针对,刘恒借着由头,从楚国境内划出了几座城池,规划给周边的郡县。

    但刘恒并非只针对异姓诸侯王。

    由刘氏统治的齐国,反倒是最惨的那个。

    在众多诸侯国中,它的土地最为肥沃和富饶,加上有不少齐地出身的官员在朝中做官,显得势力庞大。

    故而刘恒专门花费数年时间,着手将它拆解。

    因此现在的这个齐国和刘邦时期所分封的能够齐国,它东西南北的每个方向,裂出城西国、胶东国、胶西国等诸侯国,相比原来,势力简直天差地别。

    无独有偶。

    荆国、代国一样遭到弱化,只是它们本身不强,刘恒没有便做得很过分。

    因此长沙国继续姓吴的可能性很小。

    按照陈洛的猜测,这下长沙国没有合适的继承者,那么刘恒肯定不会选择让吴氏的旁支去进行继承,那不符合他这些年的总体执政思路。

    但要说将长沙国除国,刘恒倒也不会那么做。

    毕竟从地理位置上看,长沙国与南越相邻,如果改为郡县,等于说是未来与南越国交流的各种事宜,需要由地方郡守去处理。

    这对于普通官员来说,压力太大了些。

    要知道作为大汉诸侯国的长沙国与作为外藩的南越国,基本处于平等的地位,两者都不能压住对方,遇到需要商谈的问题,都是和和气气地坐下来。

    而且更重要的一点,乃是长沙王有足够的自主决定权。

    换成地方上的郡守,他们面对某些重要且紧迫的问题,没有足够的底气去做出决断,或许部分官员拥有魄力,但不可能每一位官员都拥有那般果决。

    比方出现南越陈兵边境,甚至发动袭击,那郡守会在没有令符的情况下,冒险调兵前去抵抗吗?

    私自调兵,可是杀头的大罪,哪怕情有可原,但上面绝不会因此进行封赏,而且指不定会留下什么不良的印象。

    今天南越进犯,你敢调兵还击,来日天子巡猎,你万一中途调兵搞事怎么办?

    至于郡守照章办事的话,则需要上书请示,经过繁琐的程序,那必然会延误战机。

    何况真到了危机关头,南越军队兵临城下,郡守会选择死守城池,还是弃城而走,这又是一个问题。

    秦末天下大乱,不少秦朝的官吏听闻起义军将至,他们的选择是果断开城投降。

    毕竟就拿着两千石的俸禄,自己玩什么命啊?

    而诸侯王面对敌人进犯,思路就有所不同。

    那些郡守眼中的“工作”,就是诸侯王安身立命的基业。

    他们脚下踩着的土地由曾祖父取得,再经祖父、父亲一辈辈传到自己手中,未来再要传给儿子的家产。

    如果它被抢走,那他们的荣耀、财富还有名声,统统丧失,将变得一无所有。

    因此面临同样的危难,官吏逃走的可能性,远远高于受封在那儿的诸侯。

    刘恒断然是清楚这点。

    因此长沙国必然不会除国。

    只是没有确切的消息,陈洛不打算乱猜。

    咳嗽一声,陈直压低声音道:“我得到的消息,陛下是打算让刘氏去继承长沙国,而人选大概率将会是刘午。”

    “刘午?”陈洛有些疑惑,感觉自己对这个名字没有什么印象,一时半会没有想起来这人是谁。

    陈直提醒道:“他乃是先帝庶长子,颇有贤名,成年之后,有不少臣子都提议将他外封为王。

    不过陛下一直没有表态过,某段时间内,长安还流传过陛下打压先帝子嗣的言论。”

    “原来是他啊。”经过这番提醒,陈洛将这个名字在记忆里对上了号。

    刘盈的几个庶子存在感都不高,绝大多数都默默无闻,这个刘午还算掀起过一阵风浪。

    在他及冠的时候,有不少臣子上书,请求将他外封。

    当时刘恒倾向于答应下来。

    他继承的乃是刘盈的帝位,太过怠慢刘盈的子嗣,在名声上不太好听,而且刘盈的庶子想要威胁到帝位,属于是无稽之谈。

    但刘恒在那个时候暂且搁置争议,主要是因为没有合适的地方封给刘午。

    巴蜀、赵地、魏地还有三河地区,是属于朝廷的后花园以及基本盘,如果这些地方谋反,想要突袭进关中,只需旬日,隐性威胁极大,因此不可能封给诸侯王。

    至于齐地,目前属于刘肥那几个儿子的自留地,那些人虽然内部争抢得凶狠,可若是将刘午安排过去,必然会引得他们团结起来,一致对外。

    那样的话,就不是刘恒想要见到的情况了。

    故而刘午依旧待在长安,处境尴尬。

    直到吴著绝嗣,王位空了出来,在“非刘氏不王”的框架下,入主长沙国的人选就非常有限,刘恒又不可能挑选关系疏远的旁系,去担任一国之主。

    那么刘午重新进入刘恒的视野,实属正常。

    不得不说,刘恒安排他入主长沙国,给了一块不算富庶的地盘,换来不错的名声,实在是一箭双雕,面子里子都没有亏。

    “有点意思。”陈洛微微眯眼,轻声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