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是什么意思？”

    “毒天霸是拉灯教皇京城的主教。好多年前皇京也发生了一起拉灯教纵火案，当时毒天霸被缉拿归案，打入天牢，本应立即斩首，但他是里云人，里云国的人认为他死也得死在里云，于是斩首便耽搁了。”

    “后来呢？”

    “后来……”虞瑾若仔细回忆，不确定地说：“好像死在牢里了。我是从我爹那儿偷听来的，也记不清了。”

    夙衡沉思了一阵，叹了口气：“我初来这几天，看前朝后宫一片和气，以为玄朝还算是太平。”

    “皇上怎么用‘初来’这样的词？”

    “嗯……就是一觉醒来脑袋空空，像新生儿一般。”

    “哦。我倒觉得，近年来往大了看还是太平的，朝臣本本分分，少有什么坏心思，邻国除了里云国以外，基本都懒懒洋洋，各自搞生产。噢，这些话是我爹说的。”

    “那往小了看呢？”

    “往小了看，哪朝哪代真的太平过呢？且不说拉灯教杀害无辜百姓，就是寻常的烧杀淫掠，也够平头百姓受的了，哪有什么太平呢？站在皇京看西南，觉得南山又远又小，里云不过是骚扰罢了；可西南百姓看自己，却日日胆战心惊，指不定哪天走在路上背后就会飞来一支毒箭。这算太平吗？这是皇京人的太平，却不是西南人的太平。”

    夙衡在微弱的光下凝视着身旁的虞瑾若，隔了一会儿，才问：“这些，也是你父亲说的？”

    “这倒不是，是我在街头转悠时闪过的一些念头罢了。我爹？皇上不知道么，这些大人呐，净喜欢报喜不报忧的。”

    夙衡轻笑了一声，又温柔地说：“瑾若，你说的话总是很特别，你与我想象的全然不同。”

    “我与父亲和皇上不同，我只是一代贤……我只是一介女流，许多东西我看不见，眼里只能装下一些无聊的小事罢了。”

    夙衡又轻笑了一下：“大事都是由小事拼在一起组成的。另外，你应当会成为一代贤后，不过首先，我们得活着从这里出去。”

    此时，夙允和禁军统领蒙毅正提着剑站在里云会馆门口，会关外已被禁军围得水泄不通。会馆内的里云人乱作一团。

    毒天霸身披斗篷，围着面纱，优雅从容地从神殿里走出来，缓步行至会馆门口。

    “各位大人，先皇有令，玄朝不干涉里云会馆自治。”

    夙允眼神凌厉肃杀，冷声道：“禁军办案，你是何人？”

    “在下的身份不足挂齿。”

    夙允和蒙毅对视一眼，蒙毅突然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用剑挑下毒天霸的面纱。毒天霸微微一愣神，而蒙毅却在看清他的样貌后大吃一惊。

    “毒天霸？你不是早死了吗？”

    夙允对此人印象不深，但听见这个名字，也倒吸了一口冷气。八年前的拉灯教纵火案，是他皇兄夙衡亲自查的案，亲手捉到的主犯毒天霸，他是夙衡最亲的弟弟，对此事还是清楚的。

    毒天霸微微一笑，笑容中充满讽刺和挑衅：“蒙大统领竟还记得在下，在下十分荣幸。贵国的天子好像没有这么好的记性，他都不记得我了，叫我好失望。”

    夙允闻言，忍不住冲上前来，一把拽住他的衣领，盯着他咬牙切齿道：“皇上和皇后在哪？”

    毒天霸只是笑，并不回答。

    夙允大怒，将手一挥：“进去搜！”

    禁军如潮水般灌入会馆，来不及避让的里云百姓惊恐地尖叫着逃散。

    夙允狠厉地盯着毒天霸，可对方的笑容却越发诡异，夙允渐觉毛骨悚然，他有些担忧地望了一眼涌入会馆的禁军。

    就在那一刻，会馆中的一栋建筑突然“轰”的一声，迸出冲天的火光与烟雾，随后开始熊熊燃烧。

    禁军和里云百姓同时发出惊叫，纷纷后退，惊魂未定地看着那栋燃烧的建筑。

    夙允和蒙毅呆住了，蒙毅先回过神来，高声大喊：“撤退！撤退！”

    毒天霸瞧着夙允那张秀美而尚且稚嫩的脸上满身惊愕，仰头哈哈大笑。

    夙允又焦急又愤怒，拽进了他的衣领，问他：“你疯了吗？这里面都是你们里云人！”

    “里云人又如何？里云、大玄、褐郚，有什么区别？不都是拉神的孩子？为神献祭自己的生命，是他们一生最大的荣幸。”

    夙允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知道与此人完全没有道理可讲。

    “里面关着的可是你们大玄的皇帝与皇后，仅派你们二位来要人，恐怕不合礼制吧？”

    “你想怎样？”

    “你们平时上朝是个什么规格？我想要你们那样来把皇帝接回去。”毒天霸又开始得意了。

    不料，夙衡直接对着他那张大鼻子大眼的脸唾沫横飞地回了一句：“你有病？”

    毒天霸被唾沫喷得有点没面子，气势上便矮了一截：“那我起码也要见到两位丞相和六部尚书。”

    “你想见谁就见谁？点菜还得看时令呢？放你的狗屁！”

    毒天霸的气势又矮了一截：“两位丞相。”

    “一位。”

    “两位。”

    “爱见不见，人我不要了，你留着点火药玩儿吧。”夙允转身便走，蒙毅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

    “哎哎，一位给你算了。说好了，我要右的。”毒天霸的气势矮到了脚踝。

    “什么时候要？”夙允回头，没好气地说。

    “明早巳时，我在此地等右相。”

    “此地不行，你自己去右相府。”

    “你当我傻吗？”毒天霸冷笑一声：“要我去送死？”

    “为你们拉神献出生命是你这辈子最大的荣幸。”

    毒天霸被噎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凶神恶煞的样子：“你可知会馆里藏了多少炸药？若我出事，你们大玄的皇帝和皇后就要为我陪葬。”

    “你有这么多药你还怕什么？我最后说一遍，明早巳时，右相府，你不来你就自己玩儿吧。”夙允说完便要走，突然又回过头来，凑近毒天霸，邪邪地挑眉一笑，与他耳语道：

    “你知不知道，你绑的那个人若是死了，谁会是下一任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