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岸彼岸的故事

第五章:长生

    “阿秀,阿秀。”阿破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正在用力敲门。

    充斥在屋子里的黑雾早就把门口堵死,任阿破如何用力都难以推开。

    阿秀在宴会上突然不见了,翘儿姐也不知道去了哪里。阿破就沿着秀秀的气息,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里,都怪今天的宴会,喝酒的太多,全是酒气,不然凭他天赋异禀的五感,早就找到阿秀了。

    阿破能够感受到,如今的房间里,充斥着一股阴寒的气息,还有两股闻起来特别舒服的血气,其中一股像极了老师。

    “老师,你也在里面吗?”阿破焦急的敲门,自他记事算起,老师仅仅流过一次血,所以他记得老师血液的气息。

    阿破要撞门,却被房间内渗透出来的黑雾反撞回去,黑雾凝结,瞬间将阿破包裹成一团,阿破在里面挣扎,黑雾被搅合的奇形怪状,始终挣脱不开。

    阿破心中焦急,真炁迅速运行,彭老头的教导言犹在耳“对敌之时,戒骄戒躁,切记神不离气,气不离神,呼吸相含,方能周流不息。”

    “神守坤宫,真炁自动。神守干宫,真炁自聚。神于干鼎,阳炁渐积。神投牡府,阴炁常凝。……”

    阿破霎时间泥丸生风,丹田火炽,周身关窍齐开,骨节松散,全身酥软如鸿毛,脚下却似乎有万钧不退之力。

    黑雾似乎感受到阿破的变化,瞬间消散,在书房门前重新凝结成一个人影挡在阿破面前,摆出的出拳架势,与阿破一模一样。

    阿破讶异,瞬间出拳,黑影也出拳,双拳相撞,低沉的轰鸣声起,真炁激荡。阿破后退三步,黑影也是。

    阿破连出数拳,黑影也是依样画葫芦,连出数拳,阿破心中焦急,却根本奈何不了黑影,不过聪慧的阿破感觉到这黑影貌似在学他,便停手,看着黑影。

    黑影也停手,静静站在那。

    阿破向前走两步,黑影也是。

    阿破向左走两步,黑影也走两步,挡在阿破身前。

    阿破顿时明白,这黑影果然在学他。阿破便蹑手蹑脚的向黑影走去,黑影也走向阿破,两人相对,阿破侧身,黑影也侧身,阿破如螃蟹般,向门口走去。

    阿破正在窃喜之际,刚要摸到房间的门,肩膀便被巨力按住,阿破回头,正看到黑影。

    黑影虽没有五官,近在咫尺的阿破也能感觉到,黑影肯定在嘲笑他。

    黑影一只手按着阿破的肩膀,另一只手捉住阿破腰间,一个过肩,阿破被重重的摔在地上。

    这家伙不讲武德,也不知老师是谁?教出如此阴险狡诈的学生。阿破吐出嘴里的灰尘,重新爬起来,继续出拳,黑影这次可能没有玩闹的兴致,一脚踹在阿破面门,阿破倒飞出去,鼻血溅射一地。

    屋内,黑雾依旧充斥,阿秀已经虚弱苍老的不成样子,完全看不出之前秀气的模样。

    阿秀微微开合的眼睛有泪水滴落,嘴里已经发不出一点声音。她可能很想问问,一向疼爱她的爷爷,为什么会对她这般?

    少年模样的彭老头,被黑影禁锢在原地一动不动,一会看一下叶老侯爷,一会看一下叶老侯爷头顶的黑影,也不时打量一下空中已经濒临衰亡的阿秀。

    “老师,感谢您当年的教导之恩。”黑影的声音伴着叶老侯爷的声音一同传出。

    “呵呵”少年冷笑一声,“你以为区区巫术,便能坏我长生?”

    “若当真这么简单,苛求长生的人这么多,为什么会轮到你呢?”少年笑着问道:“巫族秘术,确实可以抽离气血,但是你别忘了,巫族的巫术是谁创造的?”

    叶老侯爷恢复年轻的脸庞微微错愕,“也是您的学生?”

    “那倒不是我的学生,是我几位小友。”少年摇头,“巫术之法传承至今,虽千奇百怪,但万变不离其宗。我这么怕死,怎么可能放任一个对我有威胁的东西存在呢?”

    “我以前倒没发现老师的嘴,也挺硬的。”黑影冷哼一声,继续催动符文,血气涌动间,阿秀身体枯败更甚。

    少年模样的彭老头,也开始出现疲态,“阿蘅,你跟叶侯爷有什么交易?为什么要给他续命?”

    黑影顿了一下,“老师,你管的太宽了。”

    黑影兀的一阵颤抖,阵法符文瞬间消弭无形,黑雾尽散,黑影躲进叶老侯爷身体,就此蛰伏。

    叶侯爷不明缘由的站在原地,阿秀从空中跌落。正好掉落在破门而入的阿破怀中,阿破乍见老妪面庞,素昧蒙面,赶忙扔在地上。

    “老师,……。”阿破重新望向屋子里剩余二人,一个认识的都没有。使劲皱了皱鼻子,才吃惊的将目光锁定少年模样的彭老头,他的气息很像老师,却有不同。

    “老师?”阿破语气有些犹疑。

    “呆着干什么?还不快救你家阿秀。”少年眼神示意阿破看向地上的老妪。这语气,是老师无疑。

    “啊……?”阿破惊讶的张开了嘴,好一会才确定,那就是阿秀,气息微弱,却骗不了人,衣服也骗不了人。

    阿破赶忙将老妪模样的阿秀抱到少年面前。

    “老师,怎么办?”阿破眼睛红红的,鼻尖和半边脸也泛红,鼻血还残留在脸上,灰头土脸的。

    阿破很慌,老师变成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模样,阿秀却成了耄耋老妪,突然发生这种事,阿破都不知道怎么办了。阿破都怀疑,老师是不是修行的妖魔,偷取了阿秀的寿命,不然为什么俩人像是调换了年龄。

    “先给她渡点真炁。”少年把脉之后说道。叶侯爷看着苍老的阿秀,心中隐隐作痛,但是身上久违的充盈的精气神却让他感觉,一切都是值得的。

    阿破赶忙将体内汹涌的真炁渡进阿秀孱弱的身体,阿秀“噗”的吐出一口鲜血,阿秀微弱的看着阿破,侧头又看了眼年轻力壮的叶侯爷,轻轻闭上了眼睛。

    “你慢点渡炁,你想阿秀快点死是不是?”少年气的敲了一下阿破的脑袋,无奈的看着手足无措的阿破,被阿破的真炁在身体里这么横冲直闯一番,阿秀真的快要死了。

    楚翘不知何时靠在门框上,一束翠绿色的流光在楚翘指缝间上下飞舞,那是一柄小剑。

    “你怎么才回来?”少年看着楚翘语气有些责备,更多的是心里松了一口气,阿秀至少不会有事了。

    楚翘看着少年,脸上破天荒的绽开了灿烂笑容,“还是这个样子好看,以后可别变老了。”我要不晚点回来,你怎么可能蜕了那身难看的老人皮。

    楚翘一步一步向着屋里走来,一步一剑,连同翠绿色的小剑,总共七步走到了少年身前,身周七剑围绕,七把小剑转瞬间已分布在叶侯爷身周缓缓移动,细小的剑身铮鸣,似乎一瞬间就要在叶侯爷身上扎上十四个窟窿。

    楚翘周身的气质大变,更加清冷凌厉,像一把出鞘的剑,锋芒毕露。

    “杀了吧?”楚翘看着叶侯爷,还有叶侯爷身体内瑟瑟发抖的黑影姬蘅。

    “先把姬蘅那小子处理了。”少年。

    楚翘轻轻颔首。

    “天枢”

    “开阳”

    黑影正打算远遁而去,分布在四周的飞剑的其中两束流光飞入叶侯爷躯体,眨眼就带着黑影飞出,黑影在飞剑的裹挟下,奋力挣扎,然而红色流光杀伐之气顺势暴涨,蓝色小剑流光闪烁,霎时间暴虐非常,黑影顿时偃旗息鼓,认命了一样。

    两把飞剑来回穿梭,瞬间将黑影拧成了麻绳一样,被钉在那副不知名皮质的画上。

    “老师,饶命啊!”

    又是熟悉的结束方式,少年摇摇头。这个姬蘅,屡败屡战,且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难道是我当年教的太好了?

    “你解释一下吧。”少年重新坐在书桌前,像是审问。

    “没什么好解释的,我认栽,又不是第一次了。”黑影在画卷之上,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说道,全然没了楚翘没来之前的嚣张。

    “你蛊惑叶侯爷,害的阿秀灵血枯竭。害得我丢失气血,不如把你灭了吧?也省的时不时的来骚扰我。”少年笑着说道。

    “哎,哎,哎,老师,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黑影顿时急了。

    “这次不一样,你害了阿秀。”

    “那丫头,又不是我想害得,关我何事。”黑影赶忙说,死道友不死贫道,叶侯爷你好自为之。

    “叶侯爷,你现在感觉如何?气血充盈,气盛神足的感觉,是不是很好?”少年笑着问手足无措的叶侯爷。

    叶侯爷作揖,刚要回答,少年又说:“但是你的这一身气血有我的,也有阿秀的,都不是你的,你得还回去。”

    “老师,我有不得不续命的理由。请老师高……”

    “可是我不想听你的理由,什么理由也不能以牺牲别人为代价,更何况阿秀还是你的骨肉至亲,叶侯爷,你已经被长生蒙蔽,失却理智。”少年说道。

    “我且问你,若牺牲一人,能救百人,千人,万人,你可愿意牺牲那一人?”少年问道。

    “自然愿意。”叶侯爷肯定的回答道。

    “我就不愿意,你知为何?”少年说道:“万一那一个人是我,那我岂不是亏大了。万一那一个人是叶侯爷,叶侯爷可愿意牺牲自己吗?”

    “……”叶侯爷无言以对。

    “无论什么时候,牺牲一个人,都不应该,这是你的最后一课。……扯远了,叶侯爷,一个时辰前是什么样,就还是什么样吧。阿秀,叶家,我会替你照看一二。”少年微笑着看着叶侯爷。

    “翘儿姐,老师,阿秀又吐血了。”阿破焦急的喊道。

    少年无奈的看着阿破,还不是你的莽撞造成的,阿秀本来只是气血衰竭,如今被你真炁震荡,吐血都是轻的。

    楚翘一伸手,两把飞剑连同画卷带着黑影一起卷成筒状,飞到楚翘手中。

    楚翘将画卷收在腰后。

    等阿秀再醒来,屋子里已经恢复原样,她摸了摸自己的脸,也恢复了年轻,体内有股热气,但感觉很好。窗户外面是巡逻的城主府护卫,叶老侯爷坐在书桌前,看不清神情。

    阿秀环顾四周,刚刚好像经历了一场噩梦。

    “爷爷?”阿秀轻轻呼唤一声。

    “你现在还愿意叫我爷爷?咳咳咳……”叶老侯爷轻轻说道。

    “……,自然不愿认您,但是已经叫了十几年的爷爷,再叫,又能再叫几声呢?”阿秀整理裙摆,理了理额间秀发,眼眶含泪,眼神痛苦。

    “爷爷对不起你,但是唯独没有对不起叶家。”叶老侯爷低沉说道。

    “如此说来,倒是阿秀的不是了,是阿秀对不起您,对不起叶家。”阿秀低头,敛眉。

    “……你这性子,像极了阿语。”叶老侯爷笑着摇头,阿语是阿秀的祖母。

    “祖母后代仅留父亲一脉,我是父亲独女,爷爷你怎么忍心……”阿秀泪眼婆娑的大声质问道,全然不顾叶老侯爷油尽灯枯的身子。

    “不好了,不好了,小姐,老侯爷的老师在宴会上突发恶疾,去世了。”

    外面响起家仆焦急的喊声。

    阿秀眼睛微眯,使劲擦拭了脸颊的泪水说道:“爷爷,我扶您去宴会吧,爷爷的恩师去世,您不在场不合适。”

    元朔一年,秋月初三晨,叶侯寿终越城,服用溃血丹,气血衰竭而亡。同日,叶侯之师彭老,突发心疾,猝亡。

    王景隆将手中的信交给部下,八百里加急送往汉都。王景隆微微叹息,今天注定是忙碌的一天。

    也不知外面什么时辰了,彭老头躺在棺材里,外面叽叽喳喳,甚是喧嚣。

    “我就说那姓叶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看,把彭老头带走了吧!”这是老孟头的声音。

    “姓叶的死了,彭老头也死了,这姓叶的绝对是灾星。”老甲鱼哼的一声,一拳打在棺材上,甚是愤懑。

    “彭老头比我们大不了几岁,哎!”陈老头也在。

    “几位爷爷,你们消停点吧!”楚翘冷淡的声音响起来。

    孟老头还想嚷嚷,被老陈头拉住,老甲鱼拉着孟老头到了棺材一边,低声说道:“你说,是不是楚翘那丫头下毒毒害了彭老头?”

    “好像……也对。谋夺小酒馆。”孟老头眼睛一睁,低声机智回应,。

    “我就说嘛!”老甲鱼被自己的机智倾倒。

    棺材里的彭老头头疼不已,你们还是快走吧,当心一会楚翘砍了你俩。

    “明天老师的子侄就到镇子了。以后酒馆就交给那人打理了。”楚翘冷冷说道,也就你俩夯货才会在意酒馆落在谁手上吧!

    彭老头的葬礼举行的很简陋,葬礼上有一个陌生的少年,据说是彭老头的妹妹的孙儿,姓陆。

    阿破站在陆姓少年的左边,楚翘站在右边。身后是那群老家伙们,他们都很悲伤,孟老头那几个在抹着眼泪,最没啥悲伤情绪的恰恰是前面那三个。

    三人面前是个小小的坟头,石碑上就刻了一个“彭”字,一侧刻了几个蝇头小字“后来人,陆离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