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知寒还以为真的回到了自己家里。如此平静的口吻，她看着阿生边站起来边说，“正好我们吃饭了。”

    阿生走进厨房，端来两个碗和筷子放在餐桌上。他把其中一份挪向对面。

    “趁热吃。”他悉心叮嘱着，低头伸手去拿桌子上的筷子。

    剧本里是这样写的……

    一切都跟往常一样。

    “妹妹”一动不动地看着对面的人若无其事地开始吃面。只扒拉了几口，他又抬起头，黝黑的眼睛里波澜不惊却映出面色苍白的自己。

    “你怎么不吃？”他下意识地放下筷子。

    “嗯。”对面的身影轻颤，别过眼睛含糊地发出一个音节。

    桌上的碗筷被移近了一寸，“来，吃面。”

    强迫自己转过脸对视着他，那双眼睛里浮现出一些知寒看不懂的情绪，很陌生却又有些熟悉。

    “咯噔”一声，好像是心在胸腔里大跳了一下。“妹妹”突然抓紧筷子，又停住手，“哥……”

    “吃面。”“哥哥”打断她的话，放缓语气，“再不吃，就凉了。”

    终于受不了这诡异的气氛，“妹妹”决心要摊牌一切。

    “哥，”她“啪”地放下筷子，双手握紧起来，“我决定要走了。”

    “你一个人？”那语气淡然至极。

    “你知道是和谁。”她答得飞快，“我要离开你，离开这个家。”

    那双眼色倏地凝住，四周沉寂了许久。“哥哥”低下头把那双筷子递到她的手里，“乖，把面吃了。”

    “哥！”

    塞到手心的筷子被扔了出去，她站起来，情绪激动地说，“我受够了！这十五年我都生活在你的控制之下，这一次，我为什么不能自己做主？”

    胸口起起伏伏，这是“妹妹”第一次这么跟“哥哥”说话，神情里透出她的紧张、害怕和不安，可是想象中的暴风雨并没有来临。

    “为什么不吃面呢？”

    他弯下腰捡起地上的筷子轻轻放回桌子上，“我记得小时候每次你生病难受，都会想吃葱花面。”

    嗓音低沉得发哑，似乎是真的在陈述一段寻常不过的事实，竟让她的心跳开始如擂鼓。

    “只有葱花的面很清淡，可是你说我做的葱花面天下第一好吃。你还说，你要我做一辈子，你要吃一辈子，怎么吃都不会腻。”

    他的视线一寸一寸地挪到她脸上，然后再也没有分开。

    “我记得小时候我们玩游戏，你拒绝当公主，要做勇敢的骑士。你说因为这样，你可以保护家人，保护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小家。”

    明明是一双始终不见波澜的眼睛里，好似生出一团深不见底的旋涡，盯着看久了容易沉沦至此。他站起来，一步一步地走过去。

    “人类是群居动物，孤独的人躲在这个世界的角落里。你说我们并没有被遗忘，是因为我们是彼此的同类。”

    一片昏黄的天地里，仿佛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知寒僵愣在原地，不知道说什么。因为从阿生低头捡起筷子的那一刻起，一切都跟剧本上写得不一样了。他说得演得好像是另外一个故事，可是为什么他平静如水的脸色上看起来那么隐忍和难过？

    他每走近一步，知寒就感到胸口淤结起了一寸。

    “这一些，你都忘记了？”

    脚步停在知寒跟前，这样看男人的脸很不真切，她闭上眼睛，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感受着胸腔里的心跳。如此强烈而真实的情感，是从在之前从未体会过的。直到——

    “cut！”

    一瞬间，所有的灯光都亮了起来。摄影棚里只摆了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还有桌面上两个空碗和两双筷子。这些是道具，仅此而已。

    呼——

    知寒睁开双眼，大呼出一口气，努力地想从刚才那个场景里走出来。面前站着的是那个她熟悉的阿生，神色如常、眼无波澜地看着她。

    “你没有完全按照剧本出牌。”赵曼的声音响起来，“不过，表演得还可以。”

    当脑子里那份强烈而真实的情感逐渐消散而去，知寒忍不住想为阿生鼓掌。赵曼很少夸奖选手的，而且她自己也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阿生的演技。

    全能阿生，真的是天才啊——

    她暗暗给阿生竖起了一个大拇指，又飞快地退出摄影棚。

    回到座位上，知寒看到坐在旁边的同事刚刚回过神，朝她使了个眼色，“啧，这小哥哥可以啊！”

    导演席上经过短暂的讨论，赵曼转过脸，面朝摄影棚，“可以了，你回去等我们的通知吧。”

    曼姐这么说，就是有戏！知寒眼睛一亮，低下头去找手机。

    “诶？小寒，那小哥哥是在看你吗？”

    听到旁边的声音，她有些懵然抬起头，看到那个修长的身影正朝自己走过来。

    不仅是旁边的同事，整一排的导演席，或者说是整个面试厅的人的眼睛都往这边看过来。选手面试完明目张胆地过去找导演搭讪，这还是第一次。

    “耳夹掉了。”阿生摊开手，里面躺着一只树叶形状的耳饰。

    知寒下意识地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左耳，这才反应过来。

    “啊，谢谢阿生。”她弯着眉眼，话到嘴边，自然而然地流了出来。

    阿生缩回手，看着她的眼色也柔和了些，“那我走了。”

    “嗯，拜拜。”她点点头，目送着修长的背影走出了面试厅。

    等知寒收回目光，才发现大家神情有些奇怪地正朝自己的方向看。

    “怎，怎么了吗？”她看向坐在旁边的同事，眨了眨眼睛。

    “没啊，没怎么，”同事轻咳了一声，眼睛朝上望去，“就是感觉你俩好像很熟。”

    “诶？”知寒将落在鬓边的头发撩到耳后，一阵心虚地咧嘴笑起来，“可能……自来熟吧。”

    窸窸窣窣地翻资料的声音在导演席上响起来。面试厅里各司其职。知寒的双手又飞快地往屏幕上打着字。

    “林主编，那我们下一个吧。”赵曼看向旁边的人，很快就得到了首肯。

    知寒听到场记老师喊道：“下一位选手，第八十七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