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路灯下的少年

父亲和母亲

    杨叶自从来到西安以后,也就结束了被寄养的生活。可这并不是黎明的到来,而是深渊的临近。

    杨叶小半辈子的坎坷,皆源于内心安全感的缺失。正因为缺失了安全感,他内心的危机感会比一般人高出了太多。所以一点点的小事会在他的心中幻想成天大的事情。树上掉落一片树叶,他都会想象成为原子弹。

    因为把所有的事情都往坏处想,把所有的后果都会无限放大。所以杨叶的内心总是充满了焦虑和恐惧。这让他无法应对生活中常见的挑战,也让他的生活困顿不堪。

    而这一切毫不客气的说,杨叶的父母是要负主要责任的。如果说杨叶的父母还有什么优点的话,那么一定是他们对于名利的追逐,远远超过一般人。所以他们显得特别能干,一辈子都在为钱奔波。

    正因为这样,杨叶家的条件后来才能够得以改善。虽然称不上大富大贵,但也没有拖社会主义后腿。比不得那些有钱的,但是比起乡里乡亲那是强太多了。

    水涨船高,杨叶依仗他们的努力。在后来的岁月里,并没有为金钱而犯过愁。除此之外,这对父母在杨叶的成长过程中,真的没有起过什么好作用。

    杨叶的父亲兄弟五人,他是最小的。而母亲的情况也一样,也是家中最小的。可能老人的天性都是宠溺幼子吧!这也让他们的脾气都很暴躁,到了事上谁也不会让着谁。

    在杨叶很小的时候,他们经常都会吵架打架。有一次不知道为了什么又打了起来,暴怒的父亲直接把彩电举过头顶,重重的摔在地上。彩电这东西在二十世纪初绝对是算的上是大件。

    但这也没镇住杨叶的母亲,在俩人的厮打中。她把父亲的结婚买的西装扯的零碎。

    生起气来,连大彩电都摔,新买的贵重衣服也会不顾一切的撕碎。这两位的脾气那就可想而知啦!而幼小的杨叶在他们争吵的时候,立刻就会躲开。免得自己遭殃。

    杨叶长大后,母亲经常会对外人说道:“我家孩子,只要我俩一打架,他立马就蹿了。”

    并且母亲还经常说:“我家孩子一两岁的时候最乖啦!一般就不哭,可让我们省心啦!”但是杨叶猜测,就是他不乖,那也被吓乖啦!

    父亲的脾气就像一座死火山,要么不爆发,但是一旦爆发就能吓死人。连脾气一样不好的的母亲有时也要闷着气。

    小的时候,杨叶和堂哥杨孟正在院子里玩。堂姐突发奇想对他们说:“我们在地里种点蒜吧!这样过两天就可以吃蒜苗啦!”

    杨叶一听这主意好,于是他赶紧回屋里拿蒜。当他进屋子的时候,父亲正坐在床上。当他拿蒜准备离开时。

    父亲问他:“你拿蒜做什么?”

    杨叶随口回答说:“吃呢?”

    他的父亲本来就因为一些事情不顺心,见他这样撒谎。突然大声吼道:“那你站在给我吃。”

    刚才还活蹦乱跳的杨叶,被父亲这样吼叫。心里如同被雷电劈中一样,楞在原地,不知道如何去应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等到父亲有事出去,他提着的心才算放下。

    杨叶在城中村上小学的时候,他和父亲正在看电视。因为遥控器没电了,杨叶便把电池换上。为了检验下电池是否真的没电,他咬了一口电池。因为在他的印象中,新电池比较软,而用过的电池非常僵硬。

    父亲见他无缘无故的咬了电池,不知道又发什么人来疯。拿起电池就摔在地上,电池反弹后重重的砸在了墙上。发出的声音又让杨叶心里咯噔一下。

    父亲怒吼道:“你没事咬电池干什么?”

    面对父亲的质问,杨叶只是低头不说话,心里也恐惧极了。他默默的忍受着,希望这场暴风雨能早点过去。此时此刻,每一秒都是一种煎熬。

    杨叶如果犯了什么错,比如偷了东西,把别人的东西弄坏了。父亲的通常做法便是罚跪。对于跪了多长时间,杨叶没有什么概念。但是当父亲让他起来时,他从来没有起来过。因为腿已经麻木了,哪里还站的起来。

    如果说父亲的脾气是死火山的话,那杨叶的母亲的脾气就是活火山啦!死火山虽然爆发的时候,是有毁灭性的。但是一般情况下,还是不太发作的。在大部分时间,杨叶的父亲对杨叶还是很纵容的。因此他对父亲的感情有恐惧,但也有一份爱存在。

    但母亲并不是这样的,她的脾气说点就点,说着就着。母亲有一次洗头的时候,他对杨叶说:“你把煤火盖子打开,再温点水,我再把头过遍水。”

    但是杨叶当时正在看动画片,虽然听见了她说的话,但是转瞬便忘了。当母亲要用水时,发现水还没有烧,随即一巴掌便招呼在他的脸上。

    母亲不像父亲还有很多温和的时候,母子之间很少有温存的时刻。杨叶对母亲更多的是敌意。小时候杨叶还很怕母亲的,但是被打的多了,也就不怕了。但是他对父亲的恐惧却印在了骨子里。

    不但在家里,杨叶没有得到应有的温暖。在外面杨叶也欠缺保护。有一次他和小时候的死党李伟龙打架,杨叶把李伟龙的脖子挖了几道血印。

    李伟龙他爸拽着李伟龙就来到杨叶家兴师问罪。而杨叶的母亲不但给他当面道歉,事后还带着他去李伟龙家向李伟龙赔不是。

    等到杨叶成年以后,他想起这件事就特别生气。因为杨叶是把李伟龙脖子挖出了血印,但是李伟龙也不是白给的,那次打架他也把杨叶拿拳头抡的不轻。只不过他的伤没在脸上而已。

    杨叶想不通的是,凭什么自己也挨了打,为什么还要上门道歉。别人的父母都知道为自己的孩子往前冲,他小时候却生怕父母知道自己在外面的事情。要不然回去还要挨他们收拾。

    正是因为这样成长环境,让原本还算活泼的杨叶变得慢慢封闭起来,性格也变得很内向很敏感。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对于关门这件事情很不放心。他把门关了很多次都不能确认门关了没有。他经常会用身体撞门,把身子撞疼他才能确认家里的门是关着的。这只是因为母亲告诉她:“出门前一定要锁好门,因为家里放着钱。”

    其实那个时候,杨叶的内心已经有了强迫的雏形。当内心的焦虑和恐惧积累到一定程度后,只有反复的检查才能缓解内心的压抑。

    成年以后的杨叶一度非常恨自己的父母。因为他们的暴戾让自己受到了太多的伤害。自己人生的艰难坎坷皆源于他们。

    想起自己本不该失败的学业,想起自己一次又一次失败的心理治疗,想起自己内心不断泛化的恐惧。想起这小半辈子的艰难坎坷,他又如何不恨呢?

    在很长一段时间,母亲只要一句话不对。杨叶便会冲他咆哮起来:“你把嘴给我闭上。”

    每当到这个时候,父亲都会让脸色气的发抖的母亲上楼去。然后用好话安抚杨叶。

    在杨叶二十出头的时候,他的躁郁症在过年的时候发作。他独自一个人开车去西安。父亲得知他大过年开车上高速,心都快从嗓子里跳出来了,他担心孩子有个闪失可怎么办。

    父亲赶紧给好友打电话求助,好友赶紧开着带着父亲上高速追赶杨叶。杨叶虽然病情发作,已经丧失了自知力,但是思想意识还是有的。所以也没有出什么事情,一行人最终在服务区追赶到了杨叶。

    父亲看见儿子没出什么事情,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可是情绪也随之崩溃,他不断抽打自己的耳光,哭着对儿子说:“孩子,我对不起你呀!”

    看着父亲这个样子,杨叶也痛哭起来。身边的人见他们这个样子,赶紧过来安慰劝说。等他们回到老家,天已经快亮了。

    杨叶住院的时候,母亲过来看他。母亲把他带在外面散心,他们坐在医院的草坪上。

    母亲对他说:“孩儿呀!我知你心里恨我们,可我们不容易呀!那个时候没钱呀!来这个城市生活多难呀!你爸和我一挣点钱赶紧都给你汇回老家了。你爸和我脾气暴点,可心肠都是好的,从来没有坑过别人,害过别人。

    我早上多起来一个钟头,就是想让恁爸多睡会儿。啥是一家人,这不都是一家人吗?以后你别动不动朝我吼叫,你成这样我心里也不好受。”

    说到这里,一向强势的母亲流下了泪水。杨叶看他这个样子,心里也特别难受。他低下头,眼泪也在眼眶里打转。

    这对母子从来很少有交流,但这番话杨叶确实听进了心里。也就是从这个时候,杨叶内心对他们的恨开始松动了起来。

    等到日后杨叶再次病情发作的时候,他试着找自己曾经的朋友,同学。可那群人都像躲避瘟神一样躲避着他。就连一起长大的好朋友李伟龙都这样。

    什么叫做人情冷暖,什么叫做世态炎凉,什么又叫做人心不古。当你混的好的时候,有太多人趋炎附势。当你成为别人的包袱时,任谁都会过来补你一脚。

    杨叶上初中的时候,有个同学叫左昕。他给杨叶的印象是,除了爱吹牛,其他也没有什么。但是他却沦为了全班人欺负的对象。原因就是这个家伙体格虽然大,但是胆子却很小。

    美国的一位科学家曾经做过这样一个实验,他们把一辆汽车扔马路上。并把汽车玻璃砸了一个洞,过了一段时间,汽车就被别人砸的面目全非。这也就是从众心理的实验。

    东方思想多认为人性本善,而西方思想多认为人性本恶。而杨叶却认为人性根源就是恶。因为当你落难的时候,又有哪个外人肯伸出援手,不离不弃呢?

    也就只有亲人啦!自己的父母妻儿。除了他们会对你无条件的好。杨叶多年的困苦,他的父母难辞其咎。可是也只有他的父母能一直陪着他,不舍不弃。

    所以黑与白,善与恶。是与非又哪里分得那么清呢?哪里又有什么绝对呢!没有绝对的黑,更没有什么绝对的白。都是黑中有白,白中有黑,更多的则是中间的灰色地带。

    过年的时候,杨叶跟自己的妻弟一块去他们村里玩,在那里也结识了一群朋友。他们经常在一起玩牌,吃饭,或者唱歌。

    杨叶比他们大几岁,被他们哥长哥短的喊着。除了年龄的原因之外,也有家庭条件的原因。虽然在西安,杨叶的家境比起周围人算是一般了。但跟这群小兄弟比起来,他的家境算是很优越了。

    这群小伙伴们并没有可以依靠的父母,大多只能靠自己的能力讨生活。有的为了房贷省吃俭用,有的做点小生意,却利润微薄。更有的连个媳妇都说不上。杨叶他们打牌,很多人也只能在边上凑个热闹。

    到了这个时候,杨叶也彻底原谅了他的父母。他们给自己打拼的家底,汇集了他们太多的心血。为了在这座冰冷的城市生存,他们当小贩时被城管撵来撵去。做批发生意时,被自己的同行点炮儿。承包工厂时,难缠的工人大半夜都会把电话打过来。

    望着他们日渐苍老的容颜,头顶渐疏的头发。岁月的流转,也让他们收敛了往日的暴躁脾气。杨叶告诉自己:“他无论如何应该去孝顺两位老人。”

    如果非要说什么,杨叶想要说的是。这个世界不是给每个人订做的。不是想怎么就可以怎么样,大自然的法则不就是天竞物则,适者生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