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她在一个温热的怀抱里苏醒，那股几年都不变的皂角香温吞地抚平着柳卉的恐慌。

    睡的时间太久，哭的时间也太久，柳卉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就算是闻到了那股令人心安且熟悉的味道，感受着那股夜晚保护的温热，也只是下意识地习惯性往那边再挨过去了一点点，其他什么都没察觉到。

    知道她想往床头摸一摸自己的手机，看看现在到底是几点了才发现不对的地方到底有多么不对。

    首先是，床头柜的触感不对，她家的床头柜表面是有点粗糙的，并且上面摆放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化妆品，每次拿手机的时候都一定会碰掉，发出一堆嘈杂。

    其次是，她睡的床不对，太软了，和家里的床垫明显不同，而且即使是在深夜的昏暗里她都能看出，这床被子是白色的，她家的不是。

    最后，也是最明显的，柳卉的眼睛。

    她知道自己是真的睁大了眼睛，可是眼里的视线其实也只有一点点，一条缝，和平常看世界的视角完全不一样，小太多了。

    五分钟的呆愣和卡壳思考之后，柳卉才重新得到了自己的记忆。

    她在学校旁边的酒店住着，旁边那个温热的人是江图南。

    柳卉吓得马上身子就僵硬了，刚刚还特别放肆什么都不怕的手默默收了回来，自己安安静静了五分钟。

    她彻底想起来了，她自己今天到底是做了什么。

    “我这是在做什么啊……”

    柳卉挠了挠自己的头，现在彻底清醒之后哪哪都觉得不对劲。

    最先涌上来的就是尴尬，特别特别的尴尬，她居然真的在江图南的怀里痛哭了那么久，像个傻子一样，她要是没记错的话，她哭得真的一点形象都没有，鼻涕眼泪，甚至连口水都没落下，留在了江图南的衣服背后。

    而且还是在听完了江图南的那么长一大段的剖析之后才失的态。

    柳卉深呼吸了一口气，转向了江图南，看着他安稳的睡颜，克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波动，深怕自己过于喘息的呼吸都能打扰到他。

    早知道就不发那封信给江图南了。

    在两个人的关系没有发生变化，并且被江图南不断地说爱她之后，那封信显得幼稚，矫情，虚伪，又可笑。

    柳卉已经很多年没有觉得如此羞耻尴尬过了。

    而且江图南昨天说的那些……

    柳卉至今都有点不敢相信，她何德何能啊……

    但是这件事确实是发生了，她再度把自己的视线放在了江图南的身上——他说他爱我。

    柳卉摸了摸自己明显肿胀的眼睛，闭了闭，然后重新特别小心，轻动作地让自己重新躺回了被窝。

    本来柳卉这样就能满足了，就老老实实地躺在江图南身边，不管之后能不能睡着，都是开心的。

    她没想过再闹出点大动作重新钻回江图南的怀里，只是没想到的是，她不过刚刚躺进了那个温暖的被窝，江图南就自然而然地伸手把她揽进了怀里，嘴里还嘟囔了几句梦话，可是柳卉没听清。

    柳卉又想哭了，极度脆弱的，流下了几滴眼泪，本就肿的不行的眼睛因为这几滴眼泪怕不是要更肿了。

    江图南即使是陷入了梦乡仿佛都能感觉到身侧人的情绪，眼睛都没睁开，状态看起来也是睡的很熟，可柳卉还是眼睁睁看到江图南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揉了揉她的头发，安慰地说了几句话。

    还是听不清，但是不行了。

    柳卉又开始痛斥着自己，有什么好分手的。

    没准真的不一样呢。

    没准自己也能好运一次？

    没准……那些自己曾以为绝对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令人艳羡的一辈子的爱情，真的就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就像她当初告白觉得自己一定会输，自己想要得到的人一定不可能得到一样，最后还是得到了。

    也许她真的有那么幸运？

    柳卉就这么睁着眼睛，就算只有一条缝隙她也直勾勾地一直看着江图南。

    看着江图南睡的有些塌陷杂乱的头发，看着江图南平稳的呼吸起伏，看着江图南的眉、眼、鼻、唇，忍不住地动手摸了上去。

    也许呢……

    看着看着，柳卉也不知道到底看了多久，她就这么慢慢睡着了，睡下前唯一的印象就是，窗帘背后好像渐渐亮起了光。

    早晨了。

    江图南醒的很早，六点不到他就清醒了，一睁开眼就下意识看了看旁边的人，心脏都因为突然清醒而导致的担忧加快了跳速，直到看到柳卉安稳地在自己怀里躺着才算是完。

    他再次松了口气，打量了一会儿柳卉的状态。

    可能真的是年轻，睡足了一觉就能把自己的亏损补的七七八八，柳卉眼下的乌青已经消失的差不多了，脸上也恢复了红润，没有之前看的那么愁容满面，那么病态。

    只是眼睛还是肿了。

    江图南轻轻碰了碰那一双肿起来的眼睛，想着昨晚果然不该那么随意地拿着块沾了冷水的毛巾敷敷了事，该去借点冰块或者是买点煮熟的鸡蛋的。

    肿的实在是太厉害了，但也由此而知，昨天柳卉到底是哭的多厉害，多凶。

    算好还是算坏？

    哭出来了起码算是情绪释放了，不再单单只憋在心里那么痛苦。

    但是哭成那个样子，平时柳卉到底是藏了多少事，有多苦？

    江图南又克制不住地叹了口气。

    他掀开了自己那边的被子一角，悄悄下了床，拖鞋也没穿，光脚垫着脚往洗手间走，开关门的时候都像是放了0.25倍速一样，越慢仿佛声音就越轻。

    江图南用一点点水给自己勉强刷了个牙洗了把脸，然后拿起门卡出了门，给柳卉买了点鸡蛋。

    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分钟以后了，柳卉还是睡的很熟，一点要醒的状态都没有。

    江图南还算安心地处理着鸡蛋，然后又拿了几块薄一点的毛巾，裹着鸡蛋，蹲在柳卉旁边，轻轻地用鸡蛋在柳卉的眼皮上滚。

    现在还是岁月静好的样子，江图南照顾着柳卉照顾的很舒心，能照顾柳卉，成为柳卉的倚靠让江图南很满足。

    但是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从六点到七点，从七点到八点，再从八点到九点，九点到十点，柳卉期间一次都没有再醒过，如果不是她的呼吸还在轻微地带动着身体起伏，江图南都要打120了。

    江图南有些紧张地上网查找着抑郁症的资料，看了半天看到嗜睡也是抑郁症的状态之一的时候才算是安心了一点。

    他坐在床边，再看了几眼柳卉之后就继续用手机看了看外卖。

    这个点了，离午饭也差不了多久，柳卉睡了这么久，昨天还哭成那样，起来之后一定饿坏了，先点好柳卉爱吃的东西，防备着柳卉随时睡醒就有吃的。

    十一点了，外卖来了，热乎乎的，可是柳卉还是睡着，连动作都没有变过。

    太乖了。

    江图南又蹲在了柳卉身边，帮她把碎发弄了弄，省的痒。

    睡着的柳卉乖的不行，一动不动，睡热了脸，粉嫩嫩的。

    不过平时也很乖，特别乖，温柔恬静，如果不是看到了柳卉和她最好的朋友的偶尔疯癫，江图南还真的信了她就是这样的性格。

    想到这的时候江图南就不禁想起了柳卉平时的模样。

    在自己面前是个特别可爱乖巧的小女孩儿，在朋友面前就是一个活跃气氛的小精灵。

    笑完之后，江图南又觉得惆怅，这种情绪在这段时间不断地找着他，和他做朋友，他都习惯了。

    说是说在喜欢的人面前总是会不一样，可是柳卉这样，又怎么能不说是对他总是收着，不敢把真实的自己展露出来？

    怎样才能改变呢？

    怎么才能让柳卉觉得自己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改变，改变……

    江图南以前还对柳卉对改变惧怕有些不解，现在他算是尝到了滋味了。

    改变真是又难又痛苦。

    江图南又叹了口气，准备起身将那些外卖裹在他又拿了几条的毛巾里，保保温，结果柳卉就醒了，还是皱着眉醒的，仿佛是因为听见了江图南的那一声叹气。

    “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江图南见柳卉睁开了眼，马上靠了过去，就像是哄着自己的妹妹一样轻声问着哄着刚刚睡醒的柳卉。

    柳卉摇了摇头，揉了揉眼睛，眨巴了半天才看向江图南。

    “你叹气了，是因为我吗？”

    江图南愣住了，然后马上抱住了柳卉，不断不停地亲吻着柳卉的额头，鬓发，“没有，不是，你听错了，是不是睡迷糊了？嗯？难受吗？眼睛怎么样了？要不要去给你拿点冰敷一敷？”

    “不用……”柳卉清了清嗓子，脸因为江图南不断的亲吻弄得有些热，“几点了？”

    “十一点十四。”江图南看了看手机，然后拍了拍柳卉的背，“还早，还要再躺会儿吗？”

    早？

    柳卉听到这个时间，再看看外面的艳阳天，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大跳，怎么能睡这么久！

    “我起了，太晚了……”

    “没事，我给你请了假了，不用去上课。”

    “你也请了？”柳卉轻轻推了推江图南，让他放开自己，有点不高兴，甚至觉得有点压力，她和江图南不一样，她的专业年级越大课越少，可是江图南的专业年级越大课越多越深，大三这年尤其，因为大四不会安排太多课，所以大三反而变成了压力最大的一年。

    她不想因为自己耽误江图南。

    “请了，不过不请都没事，”江图南打从清醒之后就自我催眠，叮嘱着自己要时刻注意柳卉的状态，一发现一点点不对他就要提高警惕，没想到还真的派上用场了，柳卉一问那几句话他就马上领会到了柳卉的意思，“今天课少，就两节大课，都是我早都会的。”

    “真的没事。”江图南又亲了亲柳卉的脸颊，然后到了嘴角。

    江图南以前也喜欢这么抱着柳卉，亲着柳卉，时时刻刻粘着她，可是自从在一起几个月过后，大家有了自己的目标，忙了起来，他们就没有这么亲密过了。

    时间长了也不会像热恋期一样，但是现在江图南又突然开始缠着自己，柳卉一时之间根本反应不过来，光顾着害羞脸红了，没空管其他的事情。

    “我没刷牙……”柳卉躲避着江图南的亲吻小声地说。

    “那又怎么了？”江图南不理解地又亲了柳卉好几下，每一次都往嘴上黏，“香的。”

    “我要去刷牙。”

    “好，”江图南看柳卉是真的受不住才笑了笑，放开她，“我买了牙刷和一次性杯子，都放在洗漱台上了。”

    酒店里的牙刷毛很硬，杯子也不一定干净，柳卉一直有点小洁癖，江图南一大早出门的时候就买好了这些。

    “啊，好。”

    柳卉又开始不好意思了。

    她掀开了被子，想要站起来干净去洗漱，结果因为实在是睡的太久了，脑袋其实还是有点迷迷糊糊的，身子也软，所以下床的时候居然没站稳。

    好在江图南一直在旁边，柳卉才没有摔倒。

    只是柳卉整个人又窝进江图南的怀里了。

    柳卉刚想说句对不起，然后自己站起来，结果江图南就一把托着柳卉的臀部，一手扶着她的背，像抱猫一样抱起了柳卉。

    “昨天一天没吃东西，又睡这么久，我抱着你过去，你乖乖别动。”

    “我可以，”柳卉这下是真的扛不住了，甚至想打几下江图南让他把自己放下，“江图南！”

    听着柳卉羞死了的声音还有那几拳拳头，江图南心情反而挺好，“行了，等会把你摔了。”

    江图南强硬着把柳卉抱进了不过几步之遥的洗手间，等她站稳了才算完。

    柳卉关上门之后马上开水龙头往自己脸上泼了几把水，一抬头，就被镜子里的自己吓呆了。

    脸红的不行像猴子屁股一样就算了，眼睛肿的根本见不了人，像是被人打了好几拳一样。

    而且脸上也是肿着的，睡太久了，整个人都在浮肿。

    柳卉太久太久没见过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