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轩拿起桌上的合同，随意翻了几下，思考片刻后就拿定了主意，抽出了一旁签字笔的笔盖……

    “啧，说实话，出于人道主义考虑，我还是劝你还是多看几眼，签了字可就没机会后悔了。”

    房间的角落里突然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声音，语气中似乎带着几分揶揄，洛轩回头一看，原本还在一楼大厅等候的白均，不知何时，竟出现在了包厢里，此刻正靠在一台立式空调旁，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锉刀，漫不经心地磨着左手的指甲。

    “学长，你怎么来了？”洛轩不解地问道。

    白均头都没抬，依旧自顾自地修剪着指甲，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所有看似慷慨的馈赠，其实在暗中早就标好了价码，就看你自己怎么选了。”

    “哦？这么说，你很了解我们天枢局咯。”徐离似乎早就意料到了白均的出现，对此也不惊讶，悠闲自得地端起了一支青色雕花的茶碗。

    “那可不，大名鼎鼎的天枢，谁人不知。”

    说着，洛轩还没反应过来，白均就闪身出现在了矮桌边，盘腿就坐下了，，伸手一招，洛轩手中的“合同”就脱手而出，落在了白均的手上。

    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一道白色的火焰瞬间就将“合同”吞没，可奇怪的是，这份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纸质文件并没有在高温中化为灰烬，反倒是化作了一张略微泛黄的特殊纸张，看起来有点儿像传说中的羊皮纸，两边微微向中间卷曲，令人不由得想起了西方神话故事中的魔法卷轴。

    “喏，自己看看！”白均将现出原型的“卷轴”丢在了洛轩面前。

    卷轴上刻画的信息并不复杂，寥寥数百个简体汉字就将几十页的“合同细则”叙述完毕，包括且不限于作为乙方的洛轩所得的福利待遇、应尽义务、合作年限……等等，50年！

    为什么会有这么一条，谁家的聘请合同年限会达到50年？

    根据“合同”上的规定，天陵市天枢局会以国家C级人才的待遇标准向洛轩提供修炼资源和部分经济津贴，直至洛轩修炼至玄阶巅峰（太玄境），在此期间，洛轩需要无条件服从全省各级天枢部门调动安排，参与既定培训、试炼，配合天枢相关部门实验需求，每年需完成既定份额任务指标，合同有效期限可持续五十年，乙方不可单独违约或“恶意”解除合同，否则将视为违规行为，一切后果自负。

    在卷轴的最下方似乎还刻着一行小字，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一条细线。当洛轩集中调动眉心意念以神识探查时，才发现其中隐藏的奥秘：

    “本契约一切内容解释权归天枢部门所有。”

    卷轴上方正中的位置上，有一个形似麒麟，头生独角的异兽虚影，纯黑的笔墨汇聚成一个古老的文字。

    “这是‘契’，所谓的‘合同’本就是一个幌子，这是天枢特有的契约卷轴：【神契】，传说中连神灵都能约束的契约之书。一旦你签字了，你的灵魂就会它打上烙印，终身不得反悔。至于五十年……呵呵，你该不会天真地以为，在木板上钉了根钉子，五十年后再取出来，钉子孔就消失了吗？”

    白均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看向徐离的眼神却越发的冷漠：

    “用【神契】去诓骗一个无知的小孩，让他成为你们的终身劳动力……我只能说，不愧是你呀！”

    此话一出，空气中顿时弥漫出浓重的火药味，两股令人生畏的气息在瞬间交错，恐怖的气场压得洛轩有些喘不过气来。

    所幸，两人没有僵持多久，庞大的威压一触及散，消失得无影无踪，四散的余波吹动了徐离微长的衣角，三个倒扣的茶碗当场震碎，连古朴的茶壶表面都浮现出几道密密麻麻的裂痕。

    “嘁，你这瞎说什么大实话，我不也是为国家招揽人才嘛，像洛轩这样的少年英才，不能为天枢所用，岂不是有些可惜了？”

    一番暗斗之后，徐离依旧面不改色，仿佛在说一件寻常的事情：“说到人才，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怎么样了，没给你们拖后腿吧？”

    “砰！你不配提起他！”顷刻间，原本还一脸淡定的白均当即拍了桌子：“当初要不是你，徐渊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可是你的亲弟弟！”

    “以前是，现在是表的。像你这种人”

    “这就是你当着徐渊的面将他的父母残杀致死的理由？”白均有些压制不住心中的火气，苍白的离火顺着手掌在低矮的桌上蔓延，大有将其焚烧殆尽的趋势。

    徐离也不着急，淡淡地瞥了桌面一眼，蔓延的火势瞬间“凝固”，随后化为虚无，只剩下缺失的一大块桌面诉说着刚才发生了什么：

    “关于我姑姑和姑丈的事，我只能表示遗憾，叛变者必须付出代价，即使我不出手，审判会的其他人下手只会更狠。相对而言，他还应该感谢我，不然的话，以他叛徒之子的身份……”

    “够了！”

    白均强忍下转身就走的冲动，恨不得一拳离火就招呼在这家伙的脸上，但考虑到一旁的洛轩，不得不强压下怒气，几乎是咬着牙说道：

    “像你这种疯子，居然也能主持天陵市天枢局的考核工作，看来你们是真的没人了！”

    随即，白均转身看向洛轩：“契约看懂了吗？”

    洛轩点了点头。

    “告诉我你的决定！”

    洛轩迟疑了一下，但当看到那一行肉眼几乎无法辨别的小字时，又坚定地摇了摇头。

    “行，有骨气！信得过我的话，就和我走。凭你的天赋，学校愿意投入的资源绝对不比天枢局少。退一万步讲，就算是异能局，也不会出现这种吃人的条例，没有这种丧失人性的疯子。”

    白均拉住了洛轩的手腕，当即就要向门外走去。

    徐离也不挽留，沉稳的嗓音带着些许玩味：“我承认，在契约之书上我确实欺骗了你，可你又怎么能保证，你身旁的这个人，又不是在演戏呢？”

    洛轩的身子顿了顿，但还是毫不回头的走出了包厢。

    十秒之后

    “砰！啪嚓——”

    密闭的房间里传来了茶壶摔碎的声音，狂躁的灵压降临至整个咖啡馆，然后以此为圆心向周边的街道扩散，路旁停发的小电驴们开始无端地“狂怒”，河畔下方的公园中惊起了成群的斑鸠。

    ……

    顺着滨河路长长的街道，一大一小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的走着。

    “后悔吗？”

    见洛轩一直不说话，走在前面的白均回头问道。

    “后悔！”洛轩如实的回答。

    听到落选如此耿直的回答，白均直接笑骂道：“你小子，怎么那么没出息，这点儿资源就把自己卖了。”

    “那可是三百万诶，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再加上那些我听都没听说过的法器和丹药，怎么可能不心动呢。唉，这下闹翻了，也不知道钱还要不要得回来”。洛轩自然知道其中的利弊，一想到红彤彤的票子就这么从眼前飘过，还是忍不住有些肉疼。

    “这个你放心，该是你的，谁也抢不走，但如果走正常流程的话……短则三五年，长则七八年，最后到你手上，应该还能剩个十来万吧。没办法，悬赏是国外发布的，手续费什么的，你懂的吧？”

    白均像是又变回了那个阳光开朗的大男孩，全然不见刚才的怒火冲天的模样，还有闲心和洛轩开起了玩笑。

    “那我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吗？”洛轩嘴角一阵抽搐，开始有些后悔刚才的态度了，早知道应该先把钱拿了再走呀，耍什么酷呀！

    “可惜晚咯！不过好在天枢局也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按照规定，由灾厄之戒导致的一切损失都由天枢的财政系统报销，我的可怜的小跑车和吊灯也算死得其所了，他们要是敢不给，呵呵……”

    难得的，今天天气还算不错，市区的上方的天空中飘荡着大片的云彩，恰好挡住了火热的阳光，削弱了些许的燥热，不然以洛轩的体质，经历了大清早的一番闹腾后，还真不一定能熬的下去。

    犹豫了很久，洛轩还是问出了刚才意外得知的一则隐秘：“徐渊学长和徐离……是兄弟？”

    听到徐离的名字，白均冷哼了一声，却也没有刻意隐瞒；“不仅是兄弟，还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不是表兄弟吗？”洛轩瞪大了眼睛。

    “这事说来话长，但也不是什么复杂的事，简单来说，徐渊的姑姑——徐渊爸爸的姐姐，结婚后一直没有孩子，徐父就在徐渊很小的时候，把他过继给了自己的姐姐，原本亲兄弟的两人，也就成了表兄弟。至于后来的灭门惨案，你大概也猜到了，我就不赘述了。”

    洛轩注意到，白均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虽然看起来一脸平静，但声音还是不可避免的有些颤抖，让洛轩阴影察觉到这件事或许不止想象中那么简单。

    “这事都过去十年了，我始终无法相信徐姨会是叛徒……时间会带走很多东西，当我永远忘不了徐渊当时绝望的哭喊，忘不了那火光外孤独的身影。也是从那之后，徐渊就变了，他变得胆小怕事，不敢以真面目世人，一些人因此排挤他，嘲弄他，可真正困住他的，从来就不是眼角那块无法祛除的伤疤，而是刻在他内心深处的童年阴影……”

    洛轩和徐渊并不熟悉，甚至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但残存在内心深处的同理心还是影响到了洛轩的心绪，如同在平静的深潭上掀起了一片波澜。

    事实上，即使是风纪小队中，也只有队长云欣和石罡与他的交流最为频繁，在大多数时候，徐渊一直扮演着隐形人的角色，谁又能想到，看似内向的少年会有这么一段灰暗的往事呢？

    两人各怀心事，迎着晌午的微风，顺着滨河大道的人行路渐行渐远。

    ……

    自从七年前天陵市决定将城市发展重心向北城区转移开始，城北的房价就一路猛涨，单价更是直接干到了城区第二的水准，离市中心只差一步之遥。

    大量的有钱人开始向这里迁移，大量购置房产，于是乐坏了一群有钱又有权的房产大佬，银行贷款、饥饿营销、预售、工程烂尾、卷款跑路、官方收尾、资本回购……一套组合拳下来，把普通人唬的一愣一愣，直接干没了半辈子的积蓄。

    说一千道一万，身为天陵中学的副校长，他苟某人可绝对不属于普通人，直接在北郊一处上好的地段分配了一套别墅，私人管家、保姆、司机、厨师，一应俱全，宽敞明亮的院子里，假山、花园、喷泉……一应俱全，乍一看，还以为一座小型的私家庄园呢。

    毕竟，身为一校之长，三人之下，几千人之上的存在，可体验不到白天拼死拼活还房贷的“幸福”，采光一定要做好，没法为夏国全球排名第一的幸福指数作出贡献，不得不说还真是一种遗憾呐。

    不得不说，周六确实是个好日子，在学校休息哪有在家快活？搬张躺椅往院子里一放，遮阳伞一开，喝着鲜榨果汁，吃着保姆洗好摆盘的水果，当真是人生一大乐事呀。

    然而，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享受这种悠闲。

    风景如画的花园中突然多出了一道修长的身影，笔挺的黑色西装附带着几分优雅的气质，肆意张扬着那无处安放的魅力，只一眼就令人挪不开目光。他和煦的笑容连秋风都为之动容，稍显燥热的阳光也失去了些许温度，甚至还带来了几缕寒意。

    “苟东溪副校长，别来无恙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