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

    一道宛若镜花水月般的鲜红身影悬浮于半空中，熟悉的轻柔语调从红盖头下传了出来：“公子…”

    “啊哈？”

    白濡鱼倚着木桥的护栏，噙着一抹玩味的笑意，饶有兴趣地注视着眼前这道模糊缥缈的身影：“你不是去举行仪式了吗？怎么还有心思跑过来找我闲聊呢？”

    倏地，他一脸严肃地说道：“新婚之夜幽会其他男子，可是有违礼仪的行为！”

    “又或者…”脸上的严肃再度换为了浅笑，眼眉轻挑地说道：“姑娘想通了，觉得与其献祭给一尊雕像，不如选我这个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翩翩公子做你的完美夫婿？”

    “如果…”

    红盖头下传来的轻柔话语忽然流露出一抹刻意的羞涩，半遮半掩地诱惑道：“如果公子能够拯救我脱离这无尽的折磨，小女子愿意嫁与公子，以报救命之重恩！”

    “是不是因为我长得帅你才说以身相许呢？”白濡鱼的脸上却没有分毫欣喜，继续以一副轻挑的语气调侃着：“如果我长得一般，你是不是打算下辈子再当牛做马啊？”

    “呜呜…无论公子俊朗还是平凡，小女子此生都非公子不嫁！”

    红色身影抬手往盖头里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带着哭腔娇滴滴地说道：“如若公子愿意，只要公子说一声便能将我从台上领走，后山是唯一咱们离开这里的生路！”

    白濡鱼问道：“我们不能从村口走吗？”

    “万万不可！”

    红衣身影连忙阻止，解释道：“村子的前面已经被无数宾客围堵得水泄不通，只有后山的那条僻静小径是我留下的唯一生路！时间不多了，我等着公子救我脱离苦海…”

    话音落下，这道红色身影便陡然消散。

    “唔…又排除了一个选项！”白濡鱼嘲讽似的笑了笑，“为了让我的选择能够多一点还真是不遗余力呢？是担心我犹豫不决最后什么都不选吗？”

    他抬头望去，两轮血红的半月已经紧紧贴近在一起，只留下中间那一道明显的黑色裂痕始终无法彻底融合，仿佛是在等待着某个最终时刻似的。

    庭院里。

    所有宾客、村民都已经落座，即使是此前还稍有灵智的村民们眼神中也失去了光彩，和外来的宾客们一样目光呆滞地抬起脑袋望着那座高台。

    踏踏~

    白濡鱼走到庭院，瞬间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一双双死寂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额…原来在你们村，迟到都会受到这种眼神凝视待遇吗？下次一定准时！”

    他淡笑着调侃，然而周围的人却依旧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最初的那张桌子周围，梁杉、诸葛英、林一、徐翰四人都已经落座，然而除了徐翰依旧满脸无所谓地饮着酒，其余三人的眼神目光已经变得和其他人一样。

    呆滞、失神，仿佛一具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故事落下帷幕，不相干的配角就退场了吗？”白濡鱼抬手在林一眼前晃了晃，却依旧不见其有半点反应。

    “别晃了，他们不会有反应的，直到下一次新的外来者出现之前，他们都会是这副傀儡状态！”

    或许是只剩下了唯二真正的人，徐翰难得地没有阴阳怪气，“你找到真相了吗？”

    “找到了啊！”白濡鱼拿起酒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浅酌小口后才不紧不慢地说道：“怎么？你现在终于想起来要帮我一把了？”

    “我不知道！”

    徐翰却忽然神色茫然地摇了摇头，举起手中的酒杯狠灌了一口，眼神迷离地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我只是选择了最懦弱、最苟延残喘的一种，选择了在这个鬼地方不停地重复一遍又一遍，无休止地轮回着…”

    他语气决然地沉声说道：“我不知道那些献祭了自己的人后不后悔，但我却从不后悔！”

    “理解！”

    白濡鱼轻轻点了点头，“活着嘛，不寒碜！”

    “呵呵！”徐翰颇为意外地扭头看了他一眼，或许是因为白濡鱼是少数没有流露出鄙夷神情的，哈哈大笑着说道：“是啊，活着嘛！”

    “两位公子！”

    裹着宽大袍子的轩辕博望忽然出现了两人的眼前。

    尽管这个老头口中说着话，但眼神和周围的其他人并无区别，仿佛只是一个无情的念台词机器：“希望二位能够成为这场婚礼仪式的证婚人，将我族的古神带上高台，带到新娘身边！”

    说完，他便僵硬地站在了原地。

    霎时间。

    空无一人的偌大高台上，不知何时出现一道鲜艳的红色身影，一袭红裳的新娘披上了红盖头，低垂着脑袋静静站在高台的正中央，周围蔓延着生人勿进的禁忌领域。

    高台左侧的台阶下，一座看不清模样的黑色石雕伫立在那里。

    古神雕像残破不堪，能够依稀看出雕刻痕迹的只有那一块快巴掌大的鳞片，这似乎只是某个巨型雕像的一部分，此刻单独摆出来与其说是雕像，倒更像是一个遍布破损裂痕、随时可能碎成无数砂石的粗糙石墩。

    飒~飒~

    以星眸望去，一缕缕常人难以窥见的暴戾嗜血的气息萦绕其间，宛若一条条狰狞的血瞳妖蛇，咧着尖牙不断低声嘶吼，即使经过了无数岁月的冲刷洗礼，似乎仍旧留存着某个未知存在的恐怖气息。

    “这玩意儿就是你们的古神？”

    白濡鱼嘟囔着起身来到轩辕博望的身侧，忽然抬起手掀开了他宽大的衣袍，并且不断扯开衣服，

    “嗯？你在干什么？”徐翰脸色困惑，诧异地问道：“难道你还有某种特殊的癖好？”

    “你等等，在仪式开始前我顺手验证一下某个猜测！”

    白濡鱼一边说着，一边将轩辕博望身上厚实的衣服扒开，终于露出了胸口的真实模样。

    衣袍下杵着的拐杖被一根如婴儿般的小手握着，另一只小手无力地紧贴身体，已经有渐渐融进体内的迹象，轩辕博望的身体从腰腹往下已经成了遍布鳞片的蛇躯。

    他赫然在朝着蛇类蜕变！

    “这！”徐翰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

    “果然是蛇人！”

    白濡鱼却是一副了然模样，看着轩辕博望的半蛇身体悠悠说道：“信仰蛇类古神，寿命远比普通人长，以及越年长就越是喜欢裹上宽大的衣服，走路时没有脚印而是拖痕…”

    “可…你是怎么猜到的？”徐翰的眉头却依旧没有舒展，“我在这里轮回了无数次都没有发现他们的蛇人身份！”

    “平日里要多读书啊！”

    白濡鱼砸了咂嘴，出言解释道：“古籍《山海异闻录》有记载，上古时期诸界并存时，有个叫轩辕国的小世界，其国人皆是人首蛇身，纵使不修炼也能八百岁…我以前从没想过他们是由人变为蛇人的，也不知道是天生如此还是受到了我们这方天地的影响？”

    “呼~”

    他悠悠地舒了一口气，浅笑着望向台上那道孤独凄美的倩影，“验证了我一开始的小小疑问，现在应该开始仪式了，毕竟让一位姑娘久等可是很失礼的事情！”

    “诶！”

    徐翰却忽然扯住他的袖子，迎着那双星眸说道：“你真的决定好要上去了吗？须知这座高台一旦上去，便再也不可能下来了！”

    “呵呵！”

    白濡鱼啜着一抹无奈的微笑，轻轻叹了一口气，“但…我忽然想到咱们起码还有选择的机会，有些人不仅没有选择的机会，还在努力把靠近深渊的人踹回去，害得自己最后越陷越深！”

    他将目光再度放到了那道红裙翩翩的倩影上，轻叹了口气：“你说，这样的人是不是有点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