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踏~踏踏！

    白濡鱼轻轻拍了拍那尊裹着黑灰的雕像，隐约可见某条被尘土覆盖的裂缝中似乎有一抹晦涩的红光，但他并没有理会，而是径直迈上了老朽的木质台阶。

    一步一步，一直走到台阶最高的那一级时忽然坐了下来，他既没有上去将新娘直接带走，更没有把雕像抬到新娘身侧的打算。

    白濡鱼就这么坐在木台阶上，手中捏着半张信纸，低垂眼皮凝望着脸庞僵硬的人潮，以及人群中疑惑不解的徐翰。

    “其实…”

    他清清了嗓子，缓缓地开口了，“无论是把这座古神雕像搬到新娘身侧也好，还是把新娘带到囚禁新郎的别苑或者带到后山也罢，其实这些都是完成献祭仪式的途径之一！”

    目光微瞥，白濡鱼望着始终伫立于台上没有动静的新娘，“这些，都是某个存在刻意编织出来，伪造出让外来人自以为有选择的假象！”

    “既然明明知道是陷阱，那你还上去？”

    徐翰叹了口气，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你应该知道那个正确离开这里的方法了吧？那已经成为一条死路了！”

    “你说的‘正确的方法’应该是把新娘带到村口吧？”

    白濡鱼流露出一缕嘲讽，望着那尊雕像说道：“因为刚刚某个冒牌货想让我带新娘到后山时，画蛇添足地提了一句前门已经被严密封锁了…围三缺一，把真正的生路堵掉后留了一条看似生路的死路！”

    “看来你真的什么都知道了！”徐翰诧异地说道。

    徐翰并不意外白濡鱼能够猜到后山是一条绝路，而是惊讶于他知道一直出现的红衣新娘是古神幻化出的冒牌货，而不是认为新娘本身就是站在外来人的对立面。

    “一点点吧！”

    白濡鱼摸了摸鼻子，淡淡地摇了摇头，“其实我此前一直怀疑新娘的立场，毕竟看待事物并不能仅看表面，很多人其实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无辜！”

    “所以我纠结啊！”

    他看着新娘，“一直到我诈了轩辕燕之后，听见那个女人提及的‘逃离’，才忽然回想起进入鬼蜮前的新娘也态度嚣张地提到‘她逃不掉’，然后看到真正新娘的身姿容颜，顿时确定了一直以来看见的新娘只不过是古神拟化出来的假象。”

    “轩辕燕？”徐翰皱着眉头，指着台上的新娘说道：“难道她不是轩辕燕吗？”

    “额~”

    白濡鱼哑然，以一种惊奇的眼光看着他说道：“原来你不知道啊！”

    “…咳咳！”

    徐翰脸色尴尬地咳了几声，试图掩饰道：“反正已经知道离不开了，即使知道了真相又能改变什么呢？”

    “当然是重新开辟出一条新的道路啊！”

    白濡鱼摊了摊手，露出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然后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既然你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那我就给你再深入剖析一下吧！”

    “…”

    徐翰顿时冒出满头黑线，嘴角抖了抖，默默在心里吐槽了一番：‘这家伙明明就是想炫耀一下自己的聪明，拿我出来当背景板？我应该没有惹到你吧？’

    另一边。

    “既然一直以来看到的新娘不是新娘，那么为什么大家都理所当然地会认为轩辕燕就是新娘呢？”

    白濡鱼目光投到那群孩子身上，牙牙学语的小女孩已经被母亲带走了。

    他继续说道：“虽然这个村子里的人都不会说谎，但是如果单纯地以为自己听到的都是真相，那可就太天真了！”

    徐翰：“呵呵！”

    “抱歉，我没有说你！”白濡鱼瞥见徐翰郁闷的表情，毫无诚意地安慰了一句后继续分析：“如果说出故事的人真的以为这就是事实呢？那些小孩、村民能够坦然说出新娘是轩辕燕，都是因为这是村长告诉他们的！”

    他指着被扒开衣服还没穿上的轩辕博望，目光锐利：“轩辕博望知道自己儿子带走古神的祭品后一直派人追查，最后却发现二人不仅偷食了禁果，甚至还珠胎暗结，给自己整出了一个孙女！”

    “但是已至此，他只能想出一个挽救的办法！”

    或许是晚风轻抚，撩得新娘的红盖头微微掀起。

    白濡鱼望着眼前这道风中翩然的倩影，神色复杂地说道：“轩辕博望让轩辕燕刻意接近某位学院的女老师，假意与其结为闺中密友，然后找个机会将其骗回轩辕村心甘情愿地穿上嫁衣。”

    “我甚至能猜到轩辕燕安抚这位傻白甜女老师编出的理由——”

    他耸了耸肩，模仿着女子的口吻说道：“呜呜呜~村长抓走了我丈夫逼我举行祭祀仪式，你只需要穿上嫁衣帮我走个过场拖延时间，我躲在暗处找机会救出相公和女儿之后就回来带你一起离开！”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轩辕燕在花轿里留下了一封信后便带着女儿悄然离去，至于轩辕辰，大概是作为妻女安然离开的交换，留下来继承轩辕博望的族长之位！”

    “信？”徐翰忽然开口问道：“可轩辕辰的信不是写给轩辕燕的吗？难道…”

    “对呀！”白濡鱼点了点头，“信有两封，轩辕辰无论写信还是聊及青梅竹马，口中说的称呼都是燕儿，但让外来人把新娘带过来时称呼却是新娘，这点不矛盾吗？”

    “至于轿子里的那封信…里面关于献祭的信息确实是真的，但却口吻像是为了将婚礼的真相讲述给不了解轩辕村的外人，这和轩辕燕不符吧？所以这其实是轩辕燕写给新娘的忏悔信，忏悔为了孩子和爱人牺牲她，还有…”

    “夹在她腰带的那半张或许记录了新娘的身份，大概是因为她不希望这些事情被我们知道吧！”白濡鱼望着倩影，“她一直只想着让外来人能出去，对于自己能否活下去似乎已经不抱希望了！”

    他忽然扭头看着徐翰问道：“你说这种人是不是很蠢？”

    “额…”

    徐翰语塞，他现在都还被困在这里没能出去，自己又不是既得利益者，没必要跟着歌功颂德一下吧？

    “轩辕燕说我是她最后的希望…”白濡鱼忽然低下脑袋幽幽地说道。

    “可是…”徐翰心中仍有疑惑，“她又是怎么从那场真正的献祭中幸存下来的呢？难道献祭仪式出现某种变故导致她并没有被献祭？”

    “哦~你说这个啊！”

    白濡鱼收敛起自己复杂的情绪，解释道：“或许是气运垂怜吧，她在最后时刻掠夺了古神的一部分力量，凡人躯体因为承载不住神祇的力量崩溃化为鬼魂，并且在和古神力量里残存的意志交锋时形成了这个特殊的鬼蜮。”

    “在鬼蜮刚出现时，古神意志拉进生灵的初衷是为了吞噬灵魂缓缓壮大自身，然后意外发现某个傻女人总会在献祭仪式成功前损耗自己的力量强行把人踹出去，证据就在于梁杉提到过的幸存者都是即将献祭时被踢出去的！”

    “她不傻吧？”徐翰突然质疑道：“古神意志吞噬灵魂后，一样对她不利啊？踢人出去应该也是为了自己不至于落到下风吧？”

    “所以说…多读书啊！”

    白濡鱼眉梢轻挑，淡淡地说道：“你难道不知道形成鬼蜮的古神力量无论是她还是古神意志都可以掌握？最直观的一个证据便是你身边的三位傀儡，所以献祭灵魂后形成的力量不仅古神意志可以吃，她也可以吃，你明白吗？”

    “好的，明白了！”眼见白濡鱼的神色越发不满，徐翰识趣地闭上了嘴巴不再说话，举起酒杯灌了一口，继续维持着自己的摆烂人设！

    “后来古神意志就很开心了，大肆将生灵拉进鬼蜮，要么仪式成功吞噬灵魂，大不了两人平分嘛，要么这个傻女人耗损自己的力量把幸运儿扔出去。”

    “这波双赢属于是古神意志独赢两次，直接赢麻了！”

    “随着她力量明显衰弱，已经无法把人踢出去了，后来的那群傻瓜们依照幸运儿的方法接二连三沦为祭品！”

    白濡鱼说到这里语气顿了顿，转头看了一眼沦为傀儡的梁杉和诸葛英，很显然他们就是那群傻瓜之一。

    “这座村子被古神意志的傀儡围得水泄不通，将逃离之路彻底断绝，即使有些人猜到了离开的方法也根本走不出人潮的包围，要么在绝望中献祭自己，要么只能选择什么都不做，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这个故事，等待着新的倒霉蛋…”

    “直到…”他忽然站起身，看着古神的残破雕像一步步又走下了台阶，“我这个最后的倒霉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