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凡:一切从捕妖开始

第二章 风铃儿

    此时正是中夜,月光被隐月峰拦住,更无半点光亮,山路两旁古树杂驳,枝桠纷乱,隐在黑夜中纹丝不动,山路曲折,却全然无法辨认。李慕闭上双眼,默默诵记《拭尘经》,运转体内玄力,虽只修到第二层,但只觉一片空明,周天灵力流泻,风、水、木、石,皆有感应,当即辨明了道路,脚下更不停歇。

    不觉间走了多时,李慕听得树林外山坳间传来呼喝之声,他心中一喜,心道:想来这就是师兄所说的闯进山来的捕妖师,也不知师兄有没有与他们在一起。

    他拨开草丛,往山坳走去,渐渐摸过一丛树林,不远处有火光闪烁,呼喝之声也愈来愈清晰,再走片刻,听得有人粗声粗气喝道:

    “风姑娘,兄弟们两次将缺口处交给你把守,你两次都给放了过去,敢情是戏耍兄弟们?”

    这话远远传来,李慕脚下丝毫不停,话音落处,李慕已到得火光附近,他不欲现身,脚步又轻又缓,见左手边有一株古树郁郁葱葱,当即蹑手蹑脚攀上树冠,伏在枝叶内向下看去。

    只见树林里约莫一二十人,将一名少女、三个汉子团团围在正中。东首有三人年纪、衣饰、相貌俱是一般,手中都握着一柄钢刀,火光下烁烁闪动。他三人闭着双眼,一言不发,虽未发难动手,但显然是把东首的去路堵截了起来。

    南侧乃是一老一少,老者坐在石上,头发稀疏,一部白胡子却垂到胸口,一双小眼微微眯着,他身后则是一名少年,两手抱胸,对中间的少女怒目而视。

    西侧北侧又各有数人,都手执兵刃,气势汹汹。少女前方是一黑大汉子,袒露着胸口,凶霸霸的瞪视着面前的少女。方才那一声喝问,就是发自这黑大汉子。

    那少女身后有三名汉子,一人握锏,一人提锤,一人拿着一柄折扇,俱紧握着兵刃,与众人相峙,面色无不凝重,顷刻间就要兵戎相见。

    那少女却丝毫不为所动,仍旧垂头拨弄着手里的一片树叶,半晌才慢吞吞的道:

    “捕妖嘛,妖怪跑掉一次两次也是正常的。”她抬起头,扫视了一圈,又把头低下,道:

    “你们是要与我动手?”

    这句话仍旧懒慵慵的,却凛凛透着杀气,语调愈慢,愈让人不寒而栗。

    那少女背对着大树,李慕看不清相貌,但听那少女的声音一字一字传入耳朵,如是玉铃儿一般清脆动人,即使暗藏杀意,却也难掩少女娇俏。

    腾的一声,东首中间那人蓦的站起身,阴森森道:

    “请问风姑娘,为何不祭魂器,若是祭了魂器,莫说一条没炼成人形的猫妖,就算是十条百条,嘿嘿。”

    他怪声怪气,刺耳难闻,相较那少女实在是鬼哭狼嚎一般。

    那少女轻轻抬起头,细细打量了一番方才说话之人,笑眯眯说道:“孟叔叔,您也说了,那猫妖还没炼化成人形,因此我大意了,您就不要骂我了。”说到后面,俨然是在撒娇卖乖了。

    黑大汉子嘿的一声,跳起来道:“大意!大意!猫妖连跑了两次,这话风姑娘怎么说?”

    少女背后持折扇的汉子突然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道:“好笑,好笑,我家姑娘确实负责在缺口处堵截猫妖退路,然而诸位却是负责剿杀猫妖,诸君拿猫妖无奈何,使其两次逃到缺口处,诸位不仅不觉得惭愧,反而对一个小姑娘咄咄相逼,岂有此理。”

    黑大汉子被他抢了一顿白,面色无光,狠狠地呸了一声,喝道:“姓公孙的,老子说不过你,不过依老子看,这猫妖就是被风姑娘故意放走的。”

    南侧处一声咳嗽,缓缓走出一名老妇人,道:

    “公孙先生,田壮士,不用逞口舌之争,请容老身说一句。现如今猫妖已经逃脱两次,我等已然是无法交差,我们当中风姑娘家学渊源,公孙先生足智多谋,请风姑娘、公孙先生看在老身与风老太爷有过一面之缘的份上,拿定一个主意,好歹将这猫妖杀死。”

    少女“呀”了一声,笑吟吟道:“云老前辈还与我爹爹有过交道?真是失敬,失敬,公孙叔叔,你快想想办法呀。”

    那持折扇之人就是口中所说的公孙先生,他将两手一摊,道:

    “事已至此,我有何计?再向上走三十里就是悬剑宫,隐月峰乃是楚地灵气之根,悬剑宫是玄门正派之大成,难不成我们要到悬剑宫去闹一场?在隐月峰布阵、打斗、大动干戈?诸位谁敢这般无视悬剑宫,请自便。”

    众人听了这话,俱都沉默不语。公孙先生又道:

    “何况这猫妖到了隐月峰附近,悬剑宫门人岂能坐视山中有邪祟?不出几日,必会被悬剑宫除去,我等也算是为苍生做些善事了。”

    李慕在树冠中听得清清楚楚,心道:这下你可打错算盘了,悬剑宫门人极少杀生。

    他不止一次听证虚长老讲过,欲修得长生,须要勘破天理。邪祟因世间邪念而生,就能因善念而散,想除邪祟,先除邪念,这才是正道天理。因此悬剑宫门人从不主动捕妖,碰到邪祟,也不轻易杀生。他在山上修灵十年,还从未见过哪个师兄主动杀妖。

    树林中众人仍是沉默,少女又捡了几张树叶,就着火光擦拭绣鞋,仿佛与她毫不相干。

    过得许久,人群中走出一个胖大和尚,满脸堆欢,笑嘻嘻道:

    “既是如此,请风姑娘结付贫僧的一百两纹银,贫僧这就下山,不再叨扰。”

    公孙先生斜视一眼,问道:“普清大师捕妖只为钱财么?”

    普清和尚唱个诺,双掌合十,道:“施主所言正是,风姑娘家资雄厚,孟家贤昆仲有百顷庄园,云老夫人视金玉如粪土,在座诸位,都比贫僧有钱,贫僧是个被逐出山门的孤魂野鬼,岂止是没钱,简直快没饭。”

    李慕远远听着,颇为感同身受,又不禁咬牙切齿,五钱银子!

    公孙先生冷冷道:“既如此,大师去梅州陆员外家中取银子吧。”

    普清和尚晃动肥脑袋,笑吟吟道:

    “非也,非也,陆员外家中闹妖精,出银三千两拖请风姑娘代为除妖,风姑娘与公孙先生,吴大侠,黄大侠四人制不住妖精,便请来我们诸人帮忙,贫僧不敢打听别人的价钱,只记得先前与贫僧讲明,除此妖精,一百两纹银,请问黄大侠,是也不是啊?”

    他说完这话,又向少女身后持锏的汉子施了一礼,姓黄的汉子点点头道:“不错,可眼下并未抓住猫妖。”

    普清和尚道:“方才公孙先生已说过了,悬剑宫门人不能坐视隐月峰中有邪祟,不出几日即会被除去,贫僧虽未亲手杀了猫妖,却也追捕了四天三夜,自梅州到这里何止千里之遥,贫僧要这个钱,有何不妥哉!”

    他说来说去,都不离钱,其余人都围着少女四人,虽都是一言不发,看来心思俱与普清和尚一般,不见钱绝不干休。

    李慕心道,原来是这少女花钱请人帮忙除妖,妖精却跑到了隐月峰,这些人不敢再上山打搅悬剑宫,却问这少女要钱。

    那少女擦完了绣鞋,轻声道:“公孙叔叔,忙活了好些天了,我累啦,咱们下山吧。”她说完这话,轻轻转过头来,李慕心中突的一跳。

    只见那少女不过十五六岁,一壁黑瀑及腰,与白色裙袂相得益彰,耳边带着一支碧簪,此外更不施脂粉,左手腕上带着一颗小小的金铃儿,更映得细细的皓腕肤如凝脂,笑起来眉眼弯弯,火光映照下,双颊微红,愈发天真烂漫。

    普清和尚上前一步,道:“阿弥陀佛,请风姑娘兑现诺言。”

    公孙先生折扇探出,直指普清和尚咽喉。这一下行动如鬼如魅,普清和尚见来势极快,用尽全力向后跳出,啊呀一声,摔倒在地,好在也躲开了这一指。

    众人见公孙先生先翻脸出手,铮铮数声,各人兵器都持在手中,向前跃了一步,随时就要动手。

    一阵呜鸣声悠悠扬扬传来,众人无不吓了一跳,向后跃开几步,连那少女也吃了一惊,抬头察看。说也奇怪,这声音极低,但众人听在耳中清清楚楚,一颗心止不住砰砰乱跳,只闻四面八方都传来声音,竟分辨不出这声音何处而来。

    李慕心神一惊,暗道:是箫声,是三师兄来了。

    箫声愈来愈近,忽又戛然而止,听得一个声音低沉沉的道:“你们这些人,在这里做些什么。”

    众人惊呼一声,只见不远处大石上坐着一个白衣男子,手中是一支绿竹箫,正是江濯,若非他先开口说话,竟无一人发现他到了眼前。

    公孙先生上前道:“是江兄大驾光临,经年不见,兄长的灵修大有进益。”

    江濯道:“原来是公孙先生,公孙兄,我想劳烦您一件事情。”

    公孙先生道:“但凭吩咐。”

    江濯看也不看众人一眼,道:“请公孙兄送这些人下山,隐月峰乃修灵之地,不容搅扰。”

    “是。”公孙先生一揖到底,回头看向众人:“诸位,请吧。”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先前与那少女一行人发难,自知已是不自量力,故此谁也不敢多说一句,只有普清和尚当了出头鸟,这又来了一个鬼魅般的高人,哪里还敢说些什么。各人施了一礼,择路下山去了,普清和尚连施礼都没敢施礼,爬起来忍着痛一路往山下跑去。

    江濯伸手一指那少女,道:“你留下。”

    少女扁扁嘴,歪歪脑袋,上前道:“江叔叔好。”

    江濯道:“你是铃儿?”

    少女点了点头。

    李慕心道:原来这少女叫风铃儿,真是好听。

    江濯又问道:“你可知你做了什么事情?”

    风铃儿小声道:“捕妖呗,还能做什么事情。”

    江濯道:“只是捕妖么?”

    风铃儿嘻嘻一笑,道:“是啦,不只是捕妖,往大了说,叫为民除害,叫除暴安良,叫替天行道......”

    江濯微微笑道:“由你怎么说,梅州的猫妖我已将其交给证空长老看管,你的算盘是要落空了。”

    风铃儿怔了一怔,调门涨了三分,瞪大了双眼道:“你......你......干你们悬剑宫什么事!你还给我!”

    公孙先生喝道:“铃儿,不得对江先生无理!”

    风铃儿跳开两步,道:“臭牛鼻子,还我!”

    江濯全然不理会,对公孙先生笑道:“梅州的猫妖还未炼化成人形,不要说以铃儿的修为,就是公孙兄也能对付的了,怎么反而几次都脱了手呢,又何必请那些不入流的捕妖师做帮手?请问,这是公孙兄的主意么?”

    公孙先生听他问自己,羞惭不已,只得讪讪道:“江兄见笑了。”

    李慕听到这里,心头一动,不禁暗暗称奇,心说:原来如此。那猫妖没有修成人形,就算捕到了,也炼不出什么厉害的内丹。要等它炼成人形,时间又太久,还说不定被其他捕妖师抢了先,这风姑娘就千里迢迢的把猫妖围堵到苍溪山来。苍溪山是楚地灵气之根,猫妖在外修炼十年,都不及在苍溪山修炼一年。修炼成人形,正好被风姑娘捕去炼制内丹。她杀猫妖易如反掌,把它赶来赶去却难,因此她请了一众帮手,众人围追堵截,只给猫妖留了苍溪山这一条路。

    江濯叹了口气,道:

    “这猫妖原是梅州一个小女孩的宠物,女孩儿的父亲是陆员外的佃户,陆员外见色起意,强占女孩为妾。新婚之夜女孩不从,陆员外就用女孩的家人做威胁,为了吓住女孩,当着女孩的面将这小猫儿生生剥了皮,这小猫一口怨气难消,怨念生而成妖。”

    江濯说着说着,长身而起,对风铃儿道:“你身为修灵之人,竟而坐视猫妖炼化,不予不睬,它积怨如此之深,要残害多少性命,即使赶到了苍溪山之上,苍溪山又有多少生灵因你涂炭,铃儿,这可是修灵之人可为的么?”说道最后,已然是在呵斥。

    风铃儿冷哼一声,道:“天下邪祟到处都有,捕妖师又何止千万,妖邪害人与我有什么干系,我做什么又何用你来管?”